320、絕望之後19.4(1 / 2)

羅姐和黎家三人的話裡,都?不約而同?地談到了同?一種東西——記憶。

羅姐失了憶,才得以快樂地在鎮中度過了一生。當她記憶覺醒,她就不堪心理折磨自殺了。

黎家三人說玩家們?是他們?的協助者,但是玩家們?也失憶了。

玩家們?為什麼要失憶?

聯係羅姐來看,失憶應該是為了讓玩家們?能?向羅姐一樣,不露馬腳的徹底融入鎮中。

如此?看來失憶的目的,是為了好好生活。

那麼,可?能?鎮民們?其實也都?是失了憶的。

今天兩名鎮民寫?下的遺言【當我想起我的過去,我無法?原諒自己】,給這一點猜想增添了證據。

他們?失憶了,才能?好好生活。

一旦想起過去,就會選擇自殺。

攜帶記憶的人,如黎家三人。

他們?始終惦記著自己的任務,無法?徹底成為一個嶄新的身份,最終的結果就是頻繁地暴露自己是異類而被殺死。

可?他們?不得不攜帶記憶,因為他們?需要記住他們?的任務。

那麼是誰三番兩次盯著他們?,讓他們?被殺死?

馬蒙說舉報者是魏楠。

但沈容認為,魏楠隻是一個隱藏在鎮中、與黎家三人是對立的勢力的代表。

那個對立的勢力,應該就是前天晚上把鎮民剝了皮的屍體掛到玩家窗戶上的凶手。

這裡的鎮民們?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可?以褪去人皮的“怪物”。

今天玩家們?說鎮民們?變得很暴躁,看上去好像還很熱。

黎家三人談話時?也提到了這一點,並且語氣充滿了擔憂。

而鎮民們?在變得暴躁的同?時?,身上的腐爛也在加重,前夜他們?的表現也讓沈容親眼見識到他們?多?喜歡寒冷的雪。

他們?的親朋好友在雪地自殺,他們?怎麼可?能?會真心實意地喜歡雪?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的病讓他們?時?時?刻刻感受到熱,所以他們?逼不得已喜歡冰雪,因為冰雪能?緩解身上的熱。

那麼問題又來了。

失憶的他們?,怎麼會記得親朋友死在雪地裡的事?

既然他們?對黎家三人的記憶是可

?以被篡改的,有沒有可?能?他們?對於親朋好友的記憶也是被篡改過的?

也許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死在雪地裡的親朋好友。

也許,他們?自己就是那一群遭受了戰爭折磨的受害者。

他們?的病,與熱有關,與戰爭有關,他們?從骨子?裡痛恨戰犯……

而沈容在剛剛到達這個世界時?遭遇核打擊,所感受到的也是熱,也是皮膚被灼燒融化般的痛苦。

或許這就是遊戲給予玩家們?的提示。

鎮民們?明明過著安穩的生活,卻無意識地發出歇斯底裡,自稱是野狗瘋癲的言論,就是因為他們?雖然不記得戰爭了,但戰爭帶來的創傷留在了他們?的潛意識裡。

——他們?覺得自己是野狗,無家可?歸。他們?的家園被戰爭毀了。

他們?前夜看到她的窗戶沒關,發瘋玩鬨之際還輕輕地給她關了窗戶。

那不是恐嚇,因為第二天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關窗的事。

可?見他們?本性都?是良善的。

而此?刻的他們?卻因為記憶開?始覺醒而變得暴躁不安,甚至有兩名鎮民在想起過去後選擇了自殺。

這就是黎家三人急切需要協助者幫忙的原因。

他們?想讓鎮民們?擺脫戰爭陰影,想讓鎮民們?過上正常的生活。

前天到鎮門時?沈容就留意到鎮門下的血土地是積攢而成的,而黎家三人明知自己死亡也沒有太過惶恐,這說明他們?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什麼樣的人能?死無數次,還不斷複活並更?改彆人對他們?的記憶?

恐怕隻有神才能?做到這一點。

可?如果他們?是神,他們?就不會被鎮民一次又一次殺死,被潛藏著的敵人一次又一次暗算。

所以,他們?可?能?不是真人,才能?不斷複活。

沈容想起了自己剛醒來時?看到的那隻紅眼烏鴉。被打成了碎片,被凍在了冰裡還能?動?。

黎家三人在這裡是假的,烏鴉也是假的。

這裡的場景,除了這麼個村莊什麼都?沒有。

這個世界天亮的時?候沒有太陽,天黑的時?候沒有月亮,雪卻會隨著鎮民的暴躁不安越下越厚……

並且不管是隱藏勢力,還是黎家三人,他

們?都?是在圍繞鎮民進行活動?。他們?都?沒有采取強硬手段,而是選擇潛伏在鎮民中徐徐圖之。

這說明采取強硬手段達不到效果。

黎家是想救人,與他們?敵對的多?半就是想殺人。

什麼是強硬手段和懷柔政策都?很難攻克的?

是沒有實體的精神。

也就是說,這裡,是人工構築的,用來治療戰後創傷的鎮民們?的精神世界。

這裡有潛藏的醫生、戰犯和受害者,如今還多?了一些?想阻止醫生救治受害者的人。

想要在一個人的精神世界裡拯救他或殺死他,都?隻有讓他自己做決定這一個辦法?。

鎮民們?時?時?刻刻記得遭受核打擊時?,被熱浪吞沒,仿佛渾身潰爛的感覺。

所以才出現了身體剝皮、腐爛等情況。

太熱了,所以想要冰雪來降溫。

太熱了,所以就算死也想死在冰天雪地裡。

太痛苦了,所以隨著記憶緩緩地複蘇,他們?變得越來越暴躁不安。

官方派來的檢查員,是定期來檢查這個精神世界和鎮民們?的精神情況的。

黎家三人是駐紮在這裡治療他們?創傷的“醫生”,這段時?間卻頻繁地被他們?攻擊了。

因為有人唆使他們?。

而玩家被安排住進到處是所謂刺激記憶覺醒暗號的地方,也許就是暗示玩家們?要協助他們?。

但是……

玩家們?不是黎家三人背後的官方派來的,而是遊戲官方派來的。

可?能?黎家三人背後的官方無法?派人來了,因為這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檢查員都?沒來過。

也就是說……

遊戲雖然賦予了玩家協助黎家三人的身份,但玩家們?是真的到了這個虛假的精神治療世界來。

玩家要是在這裡死了,就和那些?鎮民一樣,會真的死。

理清處境和這裡的情況,沈容便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

首先,她得找到潛伏在鎮中的敵人。

那些?人將鎮民的屍體掛在玩家的窗戶上,明顯是知道了玩家的身份。

現在,是敵在暗我在明的情況。

想到這,沈容又有些?疑惑——是誰把玩家窗上的屍體移走了?

為什麼有人要阻止這些?戰爭受害者放棄死

亡?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回過神來時?周圍的鎮民們?都?走了差不多?了。

玩家們?、馬蒙還有少數鎮民還站在她的身邊,一起盯著鎮門下的兩具屍體發呆。

“你不覺得這兩具屍體很可?怕嗎?連皮都?沒有了。”

馬蒙突然開?口問道。

沈容想了想,對他笑?道:“你忘了嗎?我也是遭受過核打擊的受害者。”

馬蒙清澈的眼眸變得有些?渾濁深沉,“沈容,如果你想起過去,你會很痛苦嗎?”

雪簌簌落在他單薄的肩頭,他走向跪在地上的兩具無皮屍體,將其中一具背在身上,“我好怕當我想起過去,我也會像他們?這樣,因為太痛苦了。”

玩家們?麵?麵?相覷。

沈容遞給他們?一個眼神,對丁琪小聲道:“去問問魏楠是誰,跟著他,看看他接觸了哪些?人。”

丁琪等玩家一臉莫名其妙,但他們?啥也沒想通,隻隱隱約約感覺這個世界不太正常。

看沈容已經想通了,還是決定按照沈容的吩咐去做,混在陸續離去的鎮民中離開?。

沈容走到鎮門下,背起另一具屍體,跟上馬蒙。

馬蒙背屍體走了一段路的腳步頓住,回頭看沈容。

沈容吃力地加快腳步與他並排走。

背上的無皮屍體是熱的,仿佛火爐。

粘膩血肉上的腐爛膿水逐漸浸染了她的衣衫,仿佛一灘膿液堆在了她的背上,滑膩的感覺令人作嘔。

因為屍體熱,所以它的血還沒凝固,溫熱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後頸上。

她緊緊地抓著這具屍體的兩隻手臂,對有些?愣怔的馬蒙道:“愣著做什麼,走啊,快把他們?安置好吧。”

馬蒙回過身,埋頭向前走,“村裡的屍體一直都?是由我來處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好像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沈容心道:這可?能?和馬蒙的現實經曆有關。

嘴上卻隻疑惑地道:“怎麼了?你會有點不高興嗎?”

馬蒙搖頭,“我隻是很害怕……其實我經常做一個很可?怕的夢。”

“我夢到一個軍隊打進了村裡,村裡的人讓我帶著孩子?們?躲進了一個個枯井裡。他們?說我是村裡最大的孩子?啦,

要照顧弟弟妹妹。我答應了。”

“但有個孩子?被嚇得直哭,我抱著他,為了不讓他哭,就一直捂著他的嘴。”

“我聽到外麵?槍聲響了很久,村裡一隻叫阿花的狗叫了很久,後來槍聲沒了,阿花也不叫了。”

“我爬出井看外麵?的情況,看見阿花死了,那群人正在剝阿花的皮。村裡到處都?是屍體。我被他們?發現了,他們?用槍抵著我的腦袋,讓我爬出來,幫他們?給阿花剝皮,把阿花剁成塊給他們?做下酒菜……他們?又讓我挖坑,給村裡的人扔到坑裡……他們?在村裡待了兩天,好像是因為我表現得好,沒有殺我。他們?走的時?候,還笑?嘻嘻地誇我。”

“我不是怕死哦,我隻是想要照顧那些?弟弟妹妹。可?是等我送走他們?,回頭去看井裡的孩子?們?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死了,小小的身體上全是彈孔。我這才想起,在我給阿花剝皮的時?候,好像聽見了槍聲。”

“我把那些?孩子?從井裡一個一個背上來。發現少了一個。我到處找,在我給阿花剝皮的柴堆後麵?,找到了他。他和我剝下的阿花的皮放在一起,他身上沒有彈孔,但他也死了。”

馬蒙雙目失神,瞳孔顫動?。

沈容想伸手去安撫他,讓他不要再想了,馬蒙卻猛地抬頭看向她,擠出了一個像是哭的笑?,“還記得我和你說,我為了不讓一個孩子?哭,捂住了他的嘴嗎?他是被我給捂死的。我這時?才意識到,也許他們?沒有殺我,不是因為我聽話,而是他們?知道我殺了個孩子?,他們?覺得很有意思……”

沈容:“馬蒙,那隻是個夢。”

“是啊。”馬蒙的烏發上滿是白雪,他茫然地看著白茫茫的空地,“我一直覺得那隻是個夢。可?最近,我越來越覺得,或許現在這樣美好安穩的生活才是夢。”

到了埋屍地點,馬蒙把屍體放在地上,拿起他在這裡備著的鐵鍬開?始挖坑,“我最近時?常在想,如果那隻是夢,為什麼我挖坑這麼熟練呢?如果那隻是夢,為什麼我每次都?覺得我該為他們?收屍呢?如果那隻是夢……我為什麼,為什麼會放一個鐵鍬在這裡……

馬蒙低著頭,大滴大滴的眼淚砸進泥土裡,臉通紅地咳嗽起來,“可?是如果那不是夢,他們?都?死了,為了活命竟然幫那些?人做事的我,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呢?”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卻不停下挖坑的動?作,“我好怕,我好怕那才是真實的……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什麼也沒做,他們?就要來殺我們?。為什麼……”

沈容放下屍體拍了拍馬蒙的背,“馬蒙,假如那不是夢……”

馬蒙挖坑的動?作停住,抬眼看沈容。

“你是不是應該,更?加努力地,帶著他們?的份,好好活下去呢?你想想,他們?讓你照顧孩子?,說明在他們?心中,你是可?以承擔起責任的好孩子?。”

沈容摸了摸馬蒙的頭,“就算你沒做到他們?交代你的任務,他們?肯定也會知道,你真的已經儘力了,你為了照顧那些?孩子?,忍著痛苦做了很多?事。這樣的你,為什麼沒有資格好好活下去呢?”

馬蒙淚眼婆娑地笑?了,眼眸像是蒙上了水光的黑珍珠,“但是那隻是夢,對吧?”

沈容拍了拍他的頭,笑?了笑?,她心知現在的馬蒙才是“夢”。

他的夢,才是他殘酷的真實。

她轉移話題,拿起根樹枝幫馬蒙一起挖坑,“你夢裡那些?侵略傷害你們?的人,真的很讓人厭惡,對吧?”

馬蒙點頭,繼續賣力地挖坑,將屍體丟進坑裡,再挖土埋上。

沈容半開?玩笑?地道:“他們?就是不想讓你過好。你應該好好地生活,長命百歲,氣死他們?!”

馬蒙重重點頭,“氣死他們?!”

又轉頭對沈容爽朗地笑?道:“不過那隻是個夢。”

沈容一言不發地幫忙埋土。

她不是不想堅定地欺騙馬蒙說“對,隻是個夢”。

可?馬蒙早晚要回歸現實,早晚要接受他經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