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相欠(1 / 2)

雲竹峰千年霜雪不歇,簌簌落下,模糊了視線。

沈霽筠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站立了多久,刺骨的寒風吹散了身上的草木氣息,使得他逐漸地平靜了下來。

心中那些紛亂的雜念猶如石子掠過湖麵,在泛起一陣陣漣漪後,最終還是靜靜地沉入了湖底,再也不見蹤影。

但這並不代表雜念消失了,就算藏得再好,也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沈霽筠閉了閉眼,等再次睜開的時候,已是恢複了往日的漠然。

嘩——

天際閃過了一道紅光,直直地落到了雲竹峰的山巔,驚起了一地的積雪。待雪花紛紛落下後,從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師兄!”

來的正是薑黎安。

他一聽到謝小晚被救走的消息,就匆匆趕了過來。

薑黎安還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一臉關切地問:“師兄,聽說你走出了雲竹峰……”

沈霽筠抬眸看了過去,眉眼冷漠淩厲,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

薑黎安有種一切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覺,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過了片刻,待沈霽筠收回了目光,他才敢開口說:“師兄,你是去救那個凡人的吧……”

憑什麼?

那不過隻是一個凡人而已,就算長得再好看,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後,也就年華不再、容顏逝去。

薑黎安滿心的不甘。

當年雲竹君下凡,他是主動願意去幫忙渡情劫的。可是沒想到雲竹君沒選他,反而選中了一個凡人。

現在更是為了這個凡人結束了閉關。

他有哪裡是比不過這個凡人的?

想到這裡,薑黎安脫口而出:“師兄,為什麼?”

沈霽筠隻淡淡道:“在暗牢裡,他會死。”

薑黎安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於激烈,他的眼神閃動了一下,開始為自己解釋:“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朗日峰弟子住處,我身為宗門的戒律長老,有權帶他去暗牢審問。師兄,你若是覺得我做錯了,我甘願受罰。”

沈霽筠望向了遠處冰封的山丘溝壑,語氣淡然:“你是沒錯,可是,他會死。”他頓了頓,“所以,我去救他。”

薑黎安盯著沈霽筠:“隻是如此?”

沈霽筠毫無遲疑地說:“隻是如此。”

可是話音落下,他的眼前卻閃過了謝小晚的種種身影。

燈火闌珊處,少年手提花燈,火光燦若星河全不如眉眼間的那一抹笑意靈動。

他輕笑道:“喂,書生,你是看傻眼了嗎?”

桃花雨落,少年踮起腳尖折下一支桃花,回眸嫣然一笑。他將桃花抵在臉頰,人麵桃花相映紅。

“夫君,我們摘桃花釀酒吧,明年可以喝。”

再一轉,便是雷聲大作,疾風驟雨。

少年胸口沒入一道雪刃,猩紅的鮮血與雨水混雜在了一起。他大概是疼極了,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滑落,可是他的目光卻依舊執拗天真:“夫君,你、你……不要,不要走……”

真的隻是如此嗎?

沈霽筠的心境不禁產生了一絲動搖,不過隻是一瞬間,他又變得堅定了起來。

無情道,斷情絕愛、無欲無求。

大道漫漫,本就無人能夠作伴,既然選擇了這麼一條路,就不可能回頭了。若是回頭,這麼多年所舍棄的、所犧牲的東西,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漫長的沉默過後。

薑黎安忍不住開口:“那師兄你還將他留在這裡?”

沈霽筠回頭看向那座仙宮。

雲竹峰本來隻有蒼雪覆蓋,潔白無物,這座核雕仙宮與四周的雪景格格不入,一如沈霽筠心境中產生的波瀾——這是不應該存在的。

沈霽筠道:“待他的眼睛好了,我自然會送他離開。”

薑黎安聽到了這個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提議道:“師兄,若是那個凡人身上有傷,留在這裡也是無濟於事,不如我帶他去醫師處治傷……”

沈霽筠不語,像是在考慮。

-

仙宮中,謝小晚靠在一根盤龍柱後,指腹輕輕劃過上麵雕刻著的夔紋,感受著上麵銳利的紋路。

在失去光明後,他的聽覺變得越發的敏銳,能夠聽見外麵清晰的交談聲。

在一陣交談聲後,外麵突然安靜了下來。

雖然看不見,但謝小晚依舊能感受到沈霽筠的遲疑。

想逃避?

也要看他有沒有給這個機會。

謝小晚不慌不忙,赤著腳走回到了房間門口。

在即將進去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摩挲著擺放在門口的花瓶,抿唇一笑,眉眼間滿是狡黠。

然後,他拎起了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伴隨著“砰”得一聲,他驚慌失措地喊:“雲竹君——”

沈霽筠一聽到動靜就趕了過來。

等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小晚跪坐在了冰冷的白玉地磚上,黑發散亂,眼尾都紅了一片。他的身旁是碎裂的瓷器,一個不慎,就要被瓷器碎片割傷。

沈霽筠來不及多想,抬手一揮,一道劍氣迸射而出,將那些瓷器都震成了齏粉。

明明沈霽筠已經進來了,可謝小晚依舊毫無反應,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不停地在摸索著。

“雲竹君……”他想要站起來,可因為太過病弱,剛剛起身,又跌坐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沈霽筠才反應過來,謝小晚已經看不見了,而他進來的時候太過心急,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

在想到這一點後,他刻意發出了重重的腳步聲,免得嚇到過於脆弱的少年。

謝小晚聽到這聲音,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雲竹君,是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