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鉤發誓(1 / 2)

寒風蕭瑟,落雪簌簌。

交談聲被風吹散,化作隻言片語,飄落於雪地中。

薑黎安的聲音忽遠忽近:“既然師兄已經做好了決定,我也不好置喙,隻是總得告知宗主一聲,讓宗主提前做好準備。”

說著,他看了過去。

沈霽筠身著一襲天青色長袍,雅致清逸,立於雪地中,猶如一支筆直的青竹。但他的神情又是極為淡漠的,好似所有的感情都被收斂了起來,不顯露分毫。

聽到這話,他頷首道:“理應如此。”

回答得越是平淡,薑黎安的心中就越是不甘與怨恨。

以前,薑黎安總以為沈霽筠的冷淡是性格所致,後來修了無情道,就更是無欲無求。

既然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他也生不出什麼妄念來。

可是偏偏這個凡人,能夠讓沈霽筠從雲巔上一步步走下來,落於凡塵中。就好像這個凡人是特殊的,是和彆人不一樣的存在。

憑什麼。

這個凡人有什麼好的,他又贏在了什麼地方?

薑黎安想要質問,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這個問題是注定得不到回答的。

他止住了口中想要說的話,按著肩膀上的劍傷,站在原地。

沈霽筠抬起了眼皮,冷淡地詢問:“還有何事?”

薑黎安深知沈霽筠的性子,一旦下定的主意就完全沒有轉圜的可能,於是他也沒有再說什麼,隻道:“不如我替師兄去和宗主說罷。”

這等大事本應該沈霽筠自己前往,可他轉念一想,仙宮中的少年正在熟睡,醒來了以後若是見不到他,怕是要驚慌的哭鼻子。

於是就同意了這個提議:“那你去罷。”

薑黎安聽到這冷淡而疏離的回答,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屹立在不遠處的仙宮。

這時,一道冰冷的聲線在他的耳邊響起:“若是有下一次——”

話音到此為止。

沒有任何威脅的語氣,也沒用什麼尖銳的措辭,可薑黎安卻硬生生地打了個顫,胡亂地應了一聲,倉皇逃離這裡。

待到薑黎安離去後,雲竹峰又恢複了一片寂靜。霜雪接連落下,掩蓋住了雪地上的痕跡,隻有那被削去一角的山峰,讓人知道方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沈霽筠望著眼前洋洋灑灑飄落的雪點,靜靜地閉上了眼,等到再次睜開時,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堵不如疏。

一味地壓抑情緒並不能解決心境的問題,而是要解決心境上出現的瑕疵,戰勝心魔。

他的心魔因誰而來?

是……謝小晚。

又是因何而生?

是對謝小晚的愧疚。

少年的感情太過於純粹,好像是一把熾熱的火,一點點地融化冰川,化作繞指柔。

正是因為這赤忱而無悔的感情,才讓沈霽筠生出了悔意。

既然都生出了懊悔之意,不如先順從本心,與謝小晚一起回到凡間再做一世的凡人愛侶。

無情道,自然是先懂情,再無情。

凡人一世不過百年,他就將這百年時間用來彌補,又有何不可?

也許是沈霽筠的心境變得平緩,連帶著淩冽的風霜也停歇了下來。雲竹峰上空的雲霧散開,露出了清澈湛藍的蒼穹。

沈霽筠輕輕舒出了一口氣,仿佛是舍棄了某些負擔,緩步走了回去。看起來背影輕鬆,好似周身少了什麼枷鎖。

沈霽筠步入了仙宮中,穿過層層疊疊的幔帳,可以看見床榻上拱起一個小小的鼓包,不自覺地顯露出了一抹笑意。

可能是因為他的臉上太久沒有出現彆的表情了,唇角的弧度略微有些生硬。

小晚……

沈霽筠將這兩個字細細地揉碎在唇齒間,不禁加快了腳步,想要快些見到謝小晚。

他來到床榻前,低頭看去。

謝小晚仍在睡夢中,半邊臉頰壓在枕頭上,映出了一道紅痕。也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眉頭緊緊鎖起,並不安穩。

沈霽筠伸出手,想要將那眉心的褶皺撫平,可還未碰到,就聽見謝小晚呢喃了一聲,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夫君……”醒來以後,謝小晚的第一反應就是朝著四周望去。

沈霽筠低聲道:“我在。”

大概是剛睡醒,謝小晚的眼尾微微翻紅,眼瞳猶如被水洗過一般。他半跪在床榻上,怔怔地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沈霽筠遲疑著伸出了手,輕輕地按在了少年的頭頂,順著發絲的弧度,慢慢地撫摸了下去。

謝小晚方才有了反應,聲音中帶了一些哭腔:“夫君……我還以為剛才發生的都是夢,你又不見了。”他仰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夫君,你還會走嗎?”

沈霽筠的手掌落在了謝小晚的後背,輕輕拍了拍,許下了承諾:“不會了。”

聽到了這番肯定的回答,謝小晚的身體方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破涕為笑:“真好。”

沈霽筠不解:“什麼真好?”

謝小晚輕聲道:“你不是夢,真好。”

沈霽筠的動作一頓,將少年孱弱的身體抱入了懷中。

謝小晚縮在了沈霽筠的懷中,時不時地看向他,臉上笑意盈盈,怎麼也止不住。

仙宮中靜悄悄的,好似時間就停駐在了這一刻。

謝小晚突然出聲:“夫君。”

沈霽筠以為他有什麼事要問,垂眸看去:“怎麼?”

沒想到謝小晚什麼都沒問,隻是重複道:“夫君夫君。”

沈霽筠明白了過來,低低“嗯”了一聲。

謝小晚的聲音清脆,就算一直在碎碎念也不會令人厭煩。一聲又一聲的“夫君”,像是要將這段日子缺失的補回來。

而沈霽筠更是不厭其煩,不管喚了多少次,都一一應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小晚方才停了下來,他舔了舔乾澀的唇瓣,低聲說:“夫君,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去?”

沈霽筠問:“不喜歡這裡嗎?”

謝小晚攥著衣袖,小聲地說:“這裡是很好,但是沒什麼人氣,還有……我想家了。”

說起這個,沈霽筠的眼前就閃過一幕幕的畫麵。

那一處小院地處偏僻,買來的時候隻是一個空殼,裡麵的所有東西都是是他與謝小晚一起一點點慢慢收拾起來的。

後院的籬笆,書房裡的書櫃,還有正院門口的桃樹……所有發生在小院裡的一切,都曆曆在目。

謝小晚歪著頭,問:“你不想家嗎?”

沈霽筠沉默片刻,說出了一個字:“想。”

謝小晚:“那就是了嘛,我們快點回去,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歸、歸……”

沈霽筠接上:“歸心似箭。”

謝小晚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是啦,歸心似箭。”

沈霽筠又何嘗不是?

自從他想通了以後,便想帶著謝小晚回凡人界,可瑣事纏身,不得不處理完再走。更何況,謝小晚如今的身體需用靈丹妙藥蘊養,也隻能等好了才能回去。

沈霽筠緩聲解釋:“……等你的身體治好了再走。”

謝小晚一聽,當即迫不及待,拉起了沈霽筠的手,脆生生地說:“那就快去治,治好了我們回家去!”

沈霽筠看著他。

總是這樣。

謝小晚年輕氣盛,風風火火的,想做什麼就要去做,從來不顧前路如何艱難,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

沈霽筠放下了心頭的雜念,點頭:“好。”

-

與此同時。

另一處金碧輝煌的大殿中,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中年人聽完了薑黎安的稟報,臉色一變,一掌拍在了小桌上:“胡鬨!”他頓了頓,又道,“簡直就是胡鬨!”

薑黎安一改在旁人麵前的囂張,低垂下了頭,口中辯解道:“宗主,師兄此舉或許是另有深意……”

他麵上是為雲竹君說話,實際上卻是在火上澆油。

果然,聽到這話,望山宗宗主臉上的怒火更甚:“什麼彆有深意,都什麼時候了,還如此胡鬨,如此肆意妄為!”

薑黎安急急道:“宗主莫要著急。師兄說了,待那凡人壽終正寢,他就會回來,說不定還能趕上各大宗門之間的千年之約呢。”

望山宗主冷哼一聲:“他一個修無情道的,對那凡人如此百依百順,莫不是……”說著,他皺起了眉頭,話鋒一轉,“你確定那隻是一個凡人?”

薑黎安一怔。

他當然確定謝小晚隻是一個凡人,可話到嘴邊,卻徒然一變:“我也有心去探究一二,可是師兄護得太緊了,沒有機會。”

望山宗主眉間的褶皺越發地深:“有這番心機,必定不是凡人,說不定是邪魔外道偽裝的,為得就是破雲竹君的道心,損我宗門戰力。”

千年之約,是各大宗門之間定下的約定。

修真界靈氣逐年凋零,已經鮮少有人飛升了,為了減少宗門之間的鬥爭,不管是正道還是邪魔外道都簽署了這一個合約。

每過千年,各個宗門便會派出弟子進行比鬥,排名最前的宗門可以優先分配靈脈靈山,其餘宗門如此遞減。等到了倒數幾名,怕是隻有窮山惡水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