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朗星疏。
湖邊篝火燃燒，星火跳動間，發出“劈啪”聲響。
在如此靜謐氛圍中,就算是畫皮柔弱聲音也格外明顯，其他人聽了，止不住地側目看來。
謝小晚本來隻是想看看熱鬨,沒想到被莫名其妙牽連，還被指著鼻子陰陽怪氣了一通。
不過他脾氣一向很好，這樣也沒有生氣,或者說是沒必要在畫皮這種東西上浪費感情。於是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林景行。
林景行果然不失所望，站了出來,證明身份：“這位道友是我救命恩人。”
畫皮微微蹙眉：“可是他來路不明，又帶著麵具不知身份……”
林景行平靜道：“若是出現了差錯,我自會承擔,與你無關。”隻是在說話之時,他刻意避開了畫皮臉,一眼都沒有去看。
有了這句承諾，這件事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
但是畫皮卻對謝小晚有著莫名敵意,再次開口說：“怎麼會與我無關呢？你師父……”他欲言又止,像是在暗示什麼。
謝小晚聽到這話，下意識地看向了停在了不遠處馬車,
馬車車廂靜悄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看起來車上人並沒有要下來意思。
而身縛韁繩靈獸似乎有些焦躁不安,鼻翼不停地噴出灼熱氣體,就連用靈果安撫都不起效用。
謝小晚目光一掠而過,收了回來，繼續看畫皮表演。
畫皮還在細聲細氣地勸說，一臉為大家好樣子：“為了穩妥，還是讓這人離開綠洲吧。”
林景行態度生硬地說：“我乃望山宗首席弟子，行事所為，還輪不到你置喙。”
畫皮怔了一怔。
想要趕走一個身份不明人，在看他來，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小事。可沒想到被一而再再而三拒絕，這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畫皮不敢對林景行不滿，便遷怒到了謝小晚身上。他想了想，咬著嘴唇，弱弱道：“你是首席弟子，那我還是你師父……”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景行打斷了：“夠了！”
畫皮像是被嚇了一跳，瑟縮了一下。他轉過頭，正好對上了謝小晚眼睛，隔著跳躍篝火，能夠清楚看見其中包含著古怪笑意以及……輕微憐憫。
是，憐憫。
在這般目光下，畫皮覺得他一切偽裝心思都被人看穿，不禁感覺到羞恥又惱怒。
憑什麼這麼看他？
這個帶著麵具人又有什麼資格這麼看他？
畫皮心知自己就是一個替代品，被望山宗找來，就是為就是當一個死人替身。
可哪有如何？
隻要還有這張臉，望山宗弟子就得供著他、敬著他。而就連那位高高在上雲竹君，也不過……
畫皮手指輕輕撫過臉頰，又冒出了一股自信，溫聲道：“我這是為了大家好，若是你師父知道了……”
林景行忍不住出言打斷了他話：“住口！”
畫皮動作一怔，停了下來。
年輕修士一向光明磊落，一向說不出臟話來，現在卻用著刻薄言辭道：“張口閉口就是我師父，真當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嗎？”
畫皮聽著這麼尖銳話，身體一顫，連帶著眼睛也漸漸紅了起來，顫抖著聲音說：“原來，你……你就是這麼看我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仰起了頭，將整張臉暴露在了火光中。他刻意模仿了“謝小晚”神態，眼尾生出了一抹紅意，有著一種說不出柔弱與可憐。
林景行本來還要再說什麼，在看到這張臉時候，突然堵住了嗓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小晚臉。
一想到這個，他頓時泄了一口氣，側過頭不再理會。
畫皮看林景行反應，不免心中得意。
討厭他，看不起他又怎麼樣？
還不是對他這張臉依依不舍，連說句重話都不舍得。
畫皮眼睫輕顫了一下，心想，他還真要謝謝那個凡人，死得這麼早，才能夠讓他有機會變成這副模樣。
夜風吹來，吹得樹葉發出簌簌聲響。
畫皮攏了攏身上絨毛披風，還想再說兩句話，這時，停在不遠處馬車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一股寒氣四溢。
他臉色一變，也顧不上針對謝小晚，匆忙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那些弟子做了什麼，過了片刻後，車廂中人安靜了下來。
待一切都平息下來了以後，林景行低頭盯著熊熊燃燒篝火，小聲地說：“對不住。”
謝小晚倒是沒有生氣，隻覺得這一切都挺好笑。
林景行想要解釋：“他、那個……”可是話說到一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難道要說，因為他師父害死了心上人，走火入魔了，於是宗門為了安撫他師父，隻好找來了一個替代品。
這實屬是越描越黑了。
篝火旁漸漸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林景行在這麵具人麵前格外拘束，半天隻憋出了一句：“沙漠夜間危險，還是先修整一夜，明日再出發找離開路吧。”
謝小晚沒有意見，點了點頭，合衣躺在了沙地上。
他枕著手臂，望著上方皎潔月色。
耳邊突然響起了林景行聲音：“你、你不把麵具摘了嗎？”
謝小晚轉過頭，麵具一側火光映照猶如佛像慈悲，另一側卻是一片幽暗鬼魅叢生。
第一眼是令人生畏，可第二眼，便會被其蠱惑，想要探究麵具後是怎麼樣一張臉。
林景行聲音低了下去：“沒什麼，我就問問……”
在麵具遮擋下，謝小晚唇角浮現了一抹笑意。
年輕人呀。
乾淨得像是白紙，風華正茂，又年輕氣盛。經曆了這麼多教訓還是會輕易上當，有點傻，但是又傻傻可愛。
謝小晚又望向了上空，睡意一點點地湧來，他正要閉上眼睛休息時候，餘光突然瞥見了一抹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