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彆渡情劫(1 / 2)

昔日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雲竹君跌落神壇,成為了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正在祈求,用心祈求著,麵前的少年能夠看他一眼。

謝小晚的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避開了沈霽筠的目光,亦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沈霽筠咳出了一口鮮血,用著沙啞的嗓音,近乎於卑微地問:“可以嗎?”

沈霽筠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也知道自己親手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凡人少年。

現在他放棄了一切,不管是無情道、世間無雙的修為,還是雲竹君的身份……甚至連他的命也不要了。

隻想要一個原諒。

他忍住了身上徹骨的疼痛,期望地看了過去。

少年的臉頰輪廓姣好,皮膚白皙細膩,透露出一股冷淡的意味。看起來他並沒有因此動容。

“雲竹君……”謝小晚像是歎了一口氣,又好像沒有,他慢慢地說,“我可以原諒你的。”

聽到這話,沈霽筠的臉上明顯一鬆。

不過,謝小晚很快就說出了這一句話:“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他說話的語氣冷靜而又殘忍,“就算是你死了,也換不回你想要的人了呀。”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小晚。”

沈霽筠怔了一怔。

謝小晚借著這個機會,直接將瓷瓶中裝著的藥丸塞入到了沈霽筠的口中。

靈藥入口,瞬間就化作了一股溫順的靈氣,湧入沈霽筠的體內,安撫著受傷的經脈。

他的氣息漸漸緩和了下來,但雙目赤紅,湧動著激烈的情緒:“不……你就是我的小晚。”他執拗地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出你。”

“……小晚。”

最後兩個字從沈霽筠的口中說出,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一直以來,沈霽筠都做出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隻一心在暗中默默地保護與付出,他將所有的情感壓製在了心中的最深處,不敢讓謝小晚發現一絲一毫。

隻是現在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不能……原諒我嗎?”他問。

麵對此情此景,謝小晚覺得有些無奈。

誠然,這一路走來他依靠沈霽筠頗多,甚至就在剛才,也是靠沈霽筠一劍斬殺空度,才能夠離開東荒。

可感情的事情複雜,並不是可以用加一減一來簡單計算的。現在付出的代價,也不能用來彌補以往的過失。

更不用說,兩人之間的故事早就應該結束了。

謝小晚想要說些什麼來打消沈霽筠的念頭,輕聲開口道:“雲竹君……”

一低頭,發現沈霽筠已經脫力倒下,闔上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謝小晚鬆開了手,將人放在了床榻上,正要抽身離去,卻發現沈霽筠的手指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就算昏睡了過去,也不肯鬆開上麵的力道。

謝小晚凝視了一霎,直接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隻是從身影看去,他的腳步有些遲疑,並不像是表現出來得那麼……灑脫。

-

飛舟正在飛行途中。

船頭破開雲霧,向前行去。

謝小晚走在甲板上,一席涼風迎麵吹拂了過來,使得他心中的煩悶散去了不少。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秀氣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走著走著,前方匆匆走來了一道身影。

周寒玉一見到謝小晚,先是一喜,隨後焦急地問:“師父他現在怎麼樣了?”

謝小晚的心情不太好,沒好氣地回答:“還死不了。”

周寒玉跟在謝小晚的身後,也不敢多說什麼,待走到甲板圍欄前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道:“你和我師父的關係……不太好嗎?”

周寒玉和謝小晚認識的時間尚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格外的古怪。

剛開始,他以為謝小晚和沈霽筠是朋友,後來又覺得不是。他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隻感覺到兩人有時很親密——超出於朋友關係的那種親密。

又有時像是仇敵。

這令這個沒經曆過世事的年輕修士感到有些迷茫。

如果是平時,謝小晚或許還會都弄一下周寒玉,可現在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就直接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然後他袖子一甩,大步走開了。

周寒玉也不敢追上去,就隻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那道身影遠去。

他撓了撓頭,嘀咕了一聲:“可是你明明看起來很關心師父啊……”

好複雜。

-

謝小晚甩開了周寒玉,獨自一人靠在了圍欄上。

這裡偏僻幽靜,沒什麼人靠近,隻有雲霧縈繞在四周。

飛舟一日千裡,早就離開了東荒的範圍。現在途經西漠,下方是一片漠漠黃沙。

看起來,要不了多久就會到南州了。

謝小晚心不在焉地望著前方,手指輕輕一屈,想要抓住雲霧。

可是雲霧輕盈,又怎麼可能會被抓住?隻見一縷白霧從指間逃逸,緩緩消散。

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謝小晚還以為是周寒玉跟上來了:“都說了和你沒有關係……”說著,他轉過了身。

來的不是周寒玉,而是妙音。

妙音的眉宇間滿是關切:“樓主。”

謝小晚止住了話音,一手輕撫額頭:“是你啊,妙音。”

妙音走到了麵前,伸手遞過去一方乾淨柔軟的帕子。

謝小晚有些不解,並沒有伸手去接。

妙音用眼神示意。

謝小晚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上滿是鮮血——這是剛才在沈霽筠的身上沾上的。

他歎了一口氣,接過了帕子,慢吞吞地擦拭著。

不一會兒,雪白的手帕就被染成了紅色。

妙音問:“樓主,你在憂心什麼?”

謝小晚下意識地不想說心中所想的事情:“沒什麼……”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知為何,謝小晚又生出了一些傾訴欲-望,手指抓住了一縷頭發,糾結地纏繞了起來:“妙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妙音並沒有插嘴,而是耐心地傾聽著。

謝小晚斟酌了一下,開口:“就是沈霽筠這件事……”

話音戛然而止。

開了一個頭,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剛開始,謝小晚以為自己足夠決絕,不管沈霽筠做什麼事情,他都不會動搖自己的多情道。

可如今種種事情發生在麵前,他終究還是不能堅持本心。

謝小晚一手托著下頜,微微出神。

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本來他是打算,等到了南州以後就扔下沈霽筠不管。

可是現在沈霽筠變成了一個廢人,又為了他身受重傷,如果真的置之不理,怕是都活不了多少時間。

那繼續帶上沈霽筠?

這種行為又不太符合他的多情道。

現在可以說是左右為難。

妙音等待了片刻,還是沒能聽到後話。

再一看,謝小晚臉上的神情變幻,麵露糾結之色。

她體貼地轉移了話題:“空度呢?”

謝小晚回過神來:“死了。”他頓了頓,不太確定地說,“應該是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妙音下意識的感歎了一句:“真不愧是……”

話還沒說完,她就止住了,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

但不用說,謝小晚就知道妙音後麵想說的話是什麼。

——真不愧是……雲竹君啊。

涼風吹散了謝小晚額前的發絲。

妙音自覺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轉移話題:“看這飛舟的行進速度,要不了幾天,我們就可以回到南州了。”

謝小晚抬起了眼皮:“是啊。”他做出了決定,“還是……等回到南州再說吧。”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謝小晚看著下方的黃沙,這麼想著。

-

於此同時。

飛舟之下,黃沙一望無際。

在沙漠中間,坐落著一座莊嚴雄偉的建築。

通過長廊進入,可見大殿中金碧輝煌,四周點綴著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

在燈光照耀下,牆壁上雕刻著一座座鍍金佛像。

有金剛怒目,有菩薩低眉,也有慈祥微笑著的彌勒佛……

大殿空曠,在最中間的神像前方,盤膝坐著一道人影。

他身披著金紅袈裟,將頭埋在胸口,在淡淡佛光籠罩下,可見側臉上神情虔誠。

他嘴唇翕動,無聲的念著佛經。

呲——

突然,他右側前方的一盞長明燈無風自熄,從中緩緩地冒出了一縷青煙。

藏鏡因這變故停了下來,轉而注視著這道青煙。

佛殿中的每一盞長明燈中都蘊藏著一個密宗弟子的命魂。

命在,燈燃;燈滅,人亡。

看這盞燈的擺放的位置居中靠前,身份應當是密教中的某一位長老。

是哪位長老隕落了,怎麼會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前兆?

藏鏡注視著熄滅的長明燈,思索著這盞長明燈應該是屬於誰的。

“阿彌陀佛。”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浩蕩的佛音。

藏鏡側過身,回頭看去。

一位僧人大步走了進來。

他年紀雖大,但步伐矯健,一點也不差年輕人。

藏鏡認出了來了,低眉道了一聲:“長老。”

長老在他的身旁盤膝坐了下來,右手捏著一串佛珠,一言不發。

藏鏡稟告:“長老,有一盞長明燈熄滅了。”

長老並沒有去看,平靜地說:“那是空度。”

藏鏡愣了一下:“師父的長明燈……怎麼會如此,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長老閉上了眼睛:“你的心亂了。”

藏鏡收起了臉上的情緒,解釋道:“師父待我如親子,出了事情,我自然慌張,還望長老諒解一二。”

長老淡淡地說:“不是這件事,你的心為何而亂,你心裡清楚。”

藏鏡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為何而亂。

那是為了……小晚。

長老睜開眼睛,用著洞穿一切的目光看著藏鏡:“你師父,不……整個密教都對你期以厚望。可是你心有牽掛,當斷不斷,害得你師父為你操心,以至於丟了性命!”

聽長老的話說,師父是為了他的心結,出去找謝小晚,卻在半途中出現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