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嚴白(1 / 1)

徐陽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宅子,嚴白也緊緊跟著進來了。 此時方過午後,初春的暖陽照在正房的房頂和地麵上,讓已經習慣了寒冷的人,感覺渾身暖洋洋地,好不舒服。 徐陽就是這般愜意的感覺。 就連那些四處打掃收拾的小廝們,也覺得這難得的好天氣實在是上天的恩賜,就連打掃起來也分外賣力些。 他們現在效力的這個主子,雖然有時候神出鬼沒的,但是工作輕,給錢多,平日裡實在是很好說話的。 因此他們也很感恩。 除了嚴白之外,每個人都享受在這初春裡難得的陽光午後。 嚴白不享受。 相反,他覺得如坐針氈。 雖然徐陽並沒有見怪的意思,相反還讓他坐下,讓下人給他奉了茶,然而這更讓他感覺不舒服。 他是來求得徐陽原諒的,這樣,他才有一絲機會回到太醫院。 雖然這會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然而似乎徐陽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言談之中都是一些客套話。 然後,就捧起一本醫書,徑自看了起來。 居然就不再理會他了。 若不是有求於對方,以嚴白往日的脾氣,早就拍案而起,轉身走人了。 然而此時的他,不敢。 回想這事,一開始,雙方並沒有明顯的矛盾。 隻是一生鑽研醫道的嚴白,絕對不相信,像徐陽這樣一個渾身沾滿了銅臭的藥商,在醫道的某方麵,會大大超過自己而已。 這是一個醫者的驕傲,也是一個醫者的自信。 如果沒有這種驕傲和自信,他嚴白怎麼可能在不惑之年就進入太醫院麒麟閣? 然而在麒麟閣鑽研十年,出來之後居然還在醫道上敗給了一個小他將近二十歲的藥商? 這種顛覆人生觀的事情,嚴白無法接受。 之後,事情的進展,連嚴白自己都無法控製了。 徐陽證明了自己可以治好他嚴白治不好的傷患,甚至連自己的老師劉大人都對徐陽讚譽有加。 這時候已經不是醫道上的爭執了,羨慕、嫉妒、憤恨幾乎是同時衝上了嚴白的頭腦,讓他在絕對不冷靜的情況下,和對方定了那個賭約。 那個看似他一定會贏的賭約。 事後他也反省過,如果對方不是白癡的話,怎麼可能和自己簽訂一份必輸的賭約? 所以,徐陽一定有陰謀。 至於什麼陰謀,嚴白想不出,也不願意去想。 仿佛想一想都會讓他德行有虧一般。 自己是品行高尚,地位尊崇的禦醫,徐陽算是個什麼東西? 然而那天晚上,嚴白卻思來想去,一晚未眠。 他驚訝地發現,平生居然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會輸。 這已經不僅僅是醫道上的比試了。 在嚴白心裡,這是惡醫之道和自己奉行的正醫之道的對決。 為了防止徐陽作弊,嚴白決定自己作弊。 若是之前幾位禦醫已經贏了,那麼自己的作弊不會有人發現,他依然是受人尊崇的禦醫嚴白嚴高卿。 若是之前幾位禦醫輸了,那徐陽一定是作弊了,自己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保住了太醫院的聲譽,那麼自己就是太醫院的英雄。 一個英雄,誰還會在乎他贏得勝利的過程中,有什麼白玉微瑕嗎? 不會。 英雄的光環,會籠罩一切陰暗。 他當時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去做的。 這種近乎執念的心理,讓他在煉製“人參歸元湯”的時候,鬼使神差般地加入了半錢藜蘆。 不會有人發現的,不會,一定不會。 藜蘆本來就是常用藥,太醫院的禦藥房裡有的是,他又隻是加了極其微小的數量,被人察覺的幾率微乎其微。 甚至為了保險,他在自己寫的藥方裡也填上了一味和藜蘆外觀極其相似的藥名。 就算最後被發現了,自己也能蒙混過關。 他是這樣想的,然而他卻完全沒有考慮,這簡簡單單的半錢藜蘆,會讓這碗原本用來救人的藥湯完全失效,甚至是,變成了一碗毒藥。 在比試的現場,他也完全沒有預料到,徐陽居然真的輕輕鬆鬆就過了前幾關,到了他麵前。 此時,弓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若是徐陽在藥方上,寫出了藜蘆這味藥,那麼嚴白也就認輸了。 然而徐陽並沒有寫出改變後的藥方。 這讓他頓時有了僥幸的心理。 他完全不相信對方會是因為好心,而不揭發自己。 隻當對方是能力有限,或者真的如自己所想,之前就通過其它途徑,獲得了“人參歸元湯”的藥材配比。 畢竟自己並不是第一次運用這味藥湯了。 若是對方有心對付自己,必定會先做準備。 僥幸的心理,讓他決定撕扯到底,反正他不能輸,太醫院更不能輸。 最終的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輸了,那徐陽卻做了好人。 這幾天,從他那些還在擔任禦醫的朋友那裡得知,徐陽除了索要應得的好處,獲得了其它幾味藥方和配比方式之外,並沒有利用這次勝利去獲得其它方麵的利益。 甚至連治療莊承的功勞,他也讓給了太醫院。 此人居然真的無心仕途。 是自己錯怪他了嗎?若是當時收手,自己或許不會因此被趕出太醫院? 嚴白努力地甩了甩頭,想要把這種荒唐的想法徹底拋出腦外。 這徐陽必定是有下一步的計劃,那麼大的好處他都不在乎,由此看來,他所圖謀甚大,自己一定要揭破他的陰謀。而現在正是借機接近他的好時機。 想到這裡,他望向徐陽的眼光中,居然不自禁地帶上了幾分諂媚。 徐陽並不知道嚴白此刻心裡的想法,隻是看他一會兒搖頭晃腦,一會兒又咬牙切齒,最後露出一臉討好的表情,覺得很好笑罷了。 這就是生活中的戲精啊。 他知道對方一直沒有放棄對自己的仇恨,這次來也不過就是為了取得自己的原諒。 索性徐陽也隻不過是為了他手中那劑藥方和配比方式,算是各取所需吧。 算了,今天遛他就遛到這裡為止吧。 還沒等徐陽開口,卻不料嚴白居然自行離開座位,“噗通”一聲,就這樣直挺挺地跪倒在自己麵前。 “閣下、閣下這是何意?快快請起!”徐陽一時倒也是摸不準他的路數了。 “徐神醫,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鄙人這次吧,鄙人之前的所作所為真的是太過分了,徐神醫不諒解鄙人也是應該的,隻是、隻是鄙人一生隻會行醫,除此之外彆無所長,懇請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鄙人一次吧!”說罷,砰砰砰地一連串響頭磕下。 嚇得徐陽忙上前扶起他,這人好歹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這幾天愁的他連原本花白的胡子,幾乎都成了雪白了,這大禮如何使得? 即使是敵手,即使兩人可能終將撕破臉,但是徐陽卻也見不得這種場麵。 嚴白力氣甚大,幾番掙紮不肯起身,但是他力氣再大,也就是個醫者,大得過徐陽? 硬把他扶起,徐陽苦笑道:“閣下太衝動了,在下心裡是有氣,不過這幾天下來,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閣下又為何行此大禮,這不是在折在下的壽嘛。” 嚴白隻是訥訥,平日裡能言善辯的他,此刻口中隻是忙不迭地道歉和自責,老淚縱橫,完全看不出往日裡的威風。 徐陽心想,這老頭,本錢下得倒挺足,再不放過他,倒顯得自己不夠厚道了。 不過這種等級的人物,此刻在徐陽心裡不過隻是個小人物罷了。 即使他之後再圖謀什麼報複,難道還會對自己構成什麼威脅? 這種程度的好人,當然做得。 “嚴大夫,要是再這樣下去,恕在下要逐客了。”先是嚇了嚴白一下,然後又溫言道:“嚴大夫之前的所作所為,事後在下也想過了,想必是嚴大夫怕在下心思不純,借太醫院上位,嚴大夫的用心,其實是好的。” 說完這話,徐陽自己都覺得惡心。 然而嚴白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連稱是:“是,是,如今看來,徐神醫醫道精湛,醫德更是令人欽佩,鄙人真的是服了,還請徐神醫原諒之前所有得罪之處,鄙人有家傳藥方兩劑,願意獻出,供徐神醫研究,用來濟世救人,萬望徐神醫收下!” 說罷,從懷裡掏出兩張藥方,顫顫巍巍地交給了徐陽。 徐陽一眼掃去,我擦,好東西啊。 除了“人參歸元湯”的藥方之外,還有一劑叫做“參茸精元丹”的藥方,徐陽鑒定了一下,居然是之前從未見過,服用後能補充精力值的好藥。 之前其它四味藥方,徐陽在太醫院的那些禦醫指導下都學會了。 可惜,都是些尋常的藥方,能治療的病無非是肺病、腸炎之類此時的絕症,然而後世裡,這些病治療起來根本不費事。 而且那些藥也對徐陽的江湖行,起不了什麼作用。 隻是通過學習和煉藥,提高了一些徐陽的醫術經驗而已。 此時徐陽的醫術經驗值已經變成了89/100,都快升級到中級醫術了。 此時,嚴白送上的這兩張藥方,無疑是雪中送碳一般。 非但很可能就此升級,這兩味藥居然都還對徐陽有用。 徐陽這時候看嚴白的眼神,簡直就跟看到送財童子一樣。 “來來來,嚴禦醫快快請坐,這麼客氣,怎麼好意思呢?”徐陽一臉笑容,假到他自己都害怕。 嚴白也有些害怕,這什麼情況?一下子這麼熱情? 難道又有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