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1 / 2)

骨債 茶茶木 10325 字 6個月前

當小紗同我道出事了,我腦中第一個晃過的念頭是,冰漸他三天不打,又是準備上房揭瓦了。

然而起身隨著急匆匆的小紗一麵往外走,卻是聽得她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白歆…仙子病重,如今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有聽到冰漸的名字,我心裡頭緩緩的鬆了一口氣,再將這個簇新的名字過了一遭,腦中盤旋的絲竹幻聽悠悠蕩開清明之後,頓時如遭雷劈,”你說誰?“

小紗依舊是在前頭快步走著,擰著眉,交代,“折清神君的母妃,白歆。”

”…“我心裡咯噔一下,驀然沉了。

折清的母妃白歆,因並無靈根而無法成仙,隻得呆在靈力充沛的仙山,晚霞山。

可如今那個寸步離不開晚霞山仙陣、連折清也未見過幾麵的凡人白歆她到了魔界。而仙界之內,近期一張通知行程的帖子都沒有,她那樣的凡人脆弱之軀,豈不是胡鬨?

凡人?

我心上閃過一念,便是猛然一跳,腳步緊跟著的頓了。

小紗不明所以,又怕自個速度跟不上我,隻是急急抬手,遙遙一指,讓我先行。

那個方位,卻是離鏡宮中最簡陋之所,荒院。

這幾日曦玥宴請四方,離鏡宮中客房早就人滿為患,仙魔妖鬼分作四方位,彼此相隔開。

唯獨荒院冷清依舊,因為那裡是最接近冰漸困籠之所,無人敢靠近。

而此刻那處卻圍滿了人,黑甲包裹的鬼將將院子封鎖起來,而院外則是聽聞此事,匆匆趕來看熱鬨的四界人群,裡三層外三層的堆著,朝內好奇的打量。

”原來兩日前在西殿出現的凡人女子,就是折清神君的母妃。這倒是奇怪了,當時那千洛魔尊也是在場的,再怎麼也嫁了人家的兒子,怎麼人家等了一晚上,求見一麵都不肯呢?“人群中或有私語,並沒有刻意放輕,在周遭一派墨一般的寂靜之中便尤為的突兀。

這些人在四界之內都頗有幾分名頭的萬年散修,又同曦玥有些許不淺的結交,說話自然也是隨心而無所拘束。

我隱在半空之中,瞧見屋內折清垂在身側的指尖驀然一縮,顯然是聽見這句話了,麵容上卻沒顯出什麼不好。語態儘量平靜的對屋內站著的另一老者道,”母上如今情況如何了?”

我這時才透過窗子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女子,眉眼之間同折清頗有幾分神似,卻

柔弱溫和了許多,帶著幾分孱弱之態。

或許那孱弱隻是我的主觀的認知,畢竟凡人這種生物,實在是太過於脆弱,即便是長期呼吸接觸到魔界空氣之中的戾氣都足以讓他們致命。

“神君與千洛魔尊不合,早也不是什麼秘密。以魔尊那後宮三千的涼薄性子,又怎會將一個所謂的凡人母上放在心裡頭。”

襯著院外的竊竊低語,院內死一般的寂靜更是顯然。

那老者支起身,朝折清愧疚的搖了搖頭,“白歆王妃乃凡人之軀,實在是,不好醫…”

其實,我看白歆眉心處淡淡的黑霧就已經明白,她如今早就是燈枯油儘了,或許在來魔界之前就是。

她一介凡人,續命如此之久,早已經走到了儘頭。

而那老者頓了頓,也將這事說了出來,“白歆王妃之事,實屬不幸,雖然…但王妃其實在來魔界之前,壽命就已經將儘了,她應當是來見統領您最後一麵的。”

院內老者聲音落下,院外頓時響起一陣低嘩。

“嘿嘿,你看這魔界偏心得,把人都弄死了,還要開脫,說人家壽命早就該儘了。”

“白歆好歹是天族的王妃,弄幾顆靈丹,續點命這種小事難道還難了不成?”

老者聽罷,慍怒的冷哼一聲,朝著院外,“老朽說的都是事實,爾等鼠目寸光

不明境況,怎敢來詆毀吾尊上!”

“詆毀?你家尊上聲名在外,還需要我來詆毀?”女子的聲音受到挑釁之後,陡然尖利起來,一紅衣女子搖著柳腰從人群中大搖大擺的擠出來,渾似不將屹堅守的鬼將放在眼中,“我還就說了,有什麼了不起,那千洛魔尊,可是搶了我小相公的人。老娘巴巴養了他幾百年,還一口沒吃,就被洗乾淨了給送到了你離鏡宮,結果呢?她千洛魔尊將之吃乾抹淨了,還記得他是個誰?!我的寶貝心肝就被她這麼糟蹋了,晾到一邊,老娘難道應該忍著?”

“放肆!”老者一聲怒喝,猶若一堵黑色城牆的鬼將頓時齊齊動作,黑霧帶這滔天煞氣湧動,無數把漆黑的魔槍便是抵上了那紅衣女子的脖頸,刹那間就見了血,卻未刺多深。

滾滾的冰寒魔氣好似怒海之水,在庭院之內陡然蔓延開來,牆根野草霎時凍結成冰。

這魔氣與他們這些成名已久的老散修無礙,卻難免傷及垂危的白歆。

我心中一凜,顯身而下,落至庭院窗前。一道屏障揮袖而成,阻隔了那至寒的魔氣。

眾鬼將身軀一震,麵容皆慘白了兩分。

“收斂魔氣,勿要傷人,他們皆是曦玥的客人。”

眾鬼將齊應,收槍而退,站定之際,身姿仿佛再度化為了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

院外切切私語聲一頓,歸為寂靜。

而那紅衣女子卻渾似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脖頸上的鮮血,好似被激怒之後的毒蛇,非要咬人一口才甘心,“喲~尊上竟然還會親自過來,怎麼,是要親自來殺我麼?”

我平淡的掃了那陰陽怪氣的紅衣女蛇魔一眼,隻為曦玥的麵子,也不好當眾將她如何。

對著鬼將淡淡吩咐了一句,”清場”後,便不予理會的轉了身,對著折清,“你將白歆喚醒,我可以救她。”

折清掃眸而來,原本墨玉溫潤的瞳黯淡而空冷,他盯著我,良久,“千洛,你明知道她已經喚不醒了,何必再來虛偽?”

連一縷清醒的神識都沒有了,的確連我也無力回天。就算有清醒神識,我也隻能拖著她多一個刻鐘左右的命,天道不可逆。但是倘若她受我魔力順暢的話,雖然幾率極小,這一刻鐘我也能夠嘗試給她灌魔,將之救下來。

說到底,都是晚了。

她想必是來見折清最後一麵的,可為什麼來尋的人卻是我呢?

我一頓,道,“我從未見過你母後,仙族也未有拜謁的帖子,我那日不知道是她來了。”

話語落時,白歆的手指忽而輕輕顫動了一下。

折清身子一顫,便是在白歆床邊跪下,恍若碰著一個將碎的白瓷,小心翼翼的握住白歆的手,音線脆弱,輕聲喚著,“母上?”

隻那背影單薄蕭瑟的模樣,蘊著濃鬱的哀切。猶若一不知所措的小獸,輕輕依偎在白歆身邊,瑟瑟的顫抖著。

血脈親情。

我站在折清的背後,感知著他真切的顫抖,忽而便想到了千溯。

想著倘若此時此刻安靜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是他,我的心中該是如何的黑暗。

也因這份黑暗,心底愈來愈沉,好似被拉扯破了一個大洞,連同墜落一起永無止境起來。

白歆終歸是沒有了反應,微弱的心跳也在某一個時刻突兀的停掉了。

我怔在原地。

折清亦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像是半點沒有感知一般,依舊是安寧的捧著白歆的手。

”人都道我與母上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的模樣,便是我的模樣。”折清聲音很輕,甚至於幾分飄渺,並沒有多少責備,卻實打實的烙在我心口,“你說你,不知道?“

這便是碎了,我的心中有輕微的聲響。

一份從紅毯喜燭、恣意輕狂的起端到竹屋荒院、晦澀難言的結尾,牽扯了近百年的感情,連帶著一個若白瓷般精細而美麗的女子,一同碎了。

我的眼睛瞎了,瞎了近十年,他卻從來不曉。

那夜眼傷複發,所以我才不知道。

可我還能怎麼解釋呢?是我首先要瞞他的,他亦不會再信我了。

魂縈也好,次心也好,都不過是我一人的天真,以為拚命的去努力了,便能得一個好些的結果。

千溯果然是個高瞻遠矚的人,他自打一開始就提點過我,不用對折清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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