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2 / 2)

骨債 茶茶木 13338 字 3個月前

故而說千溯他之後有句話說得不對,我從一開始並不是隻有一種討人喜歡的法子,送東西雲雲的。

我一開始想到的法子可謂花樣繁多,沒隔半刻都能想出十來個,可惜,我臉上的指印也是越來越多。

夜尋他,最終成功的將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扼殺在了搖籃裡。

故而說在我想象中,自個若少女一般春心萌動的同自個心上人和諧的相處的這

麼一個畫麵,始終都沒能實現過。

而且已經扭曲到,隻要哪一天我不是被從圍牆那丟出的庭院,就已經很滿足了。

一段閉關之後,我成功修成不滅之身,早前的病弱統統被摒棄,出關之後終於擺脫了小胳膊小腿,長成了我該有的成人樣子。

首次以這個模樣見夜尋,我一麵高興,一麵的腦中想了很多相遇的場景,比如正正經經裝個陌生人,亦或者借著他愣神的機會,在他那揩點油水。

可惜我想得天花亂墜,當真再見時,他自湖邊柳樹下淡淡然的一抬眼,就那麼輕描淡寫的過了,清淡的眸光再度回歸平靜的湖麵,”就出關了?”

我堪堪反應過來,他這就算同我再見完了後,心碎欲哭。

但總體來說,我已經想透了種種可能後必然歸一的悲涼結局,反正都是一樣的。

那個時候,雖然麵皮當糟糠一般摒棄得順風順水,內心之中卻有一份難言的自尊在,莫名其妙的。

不願意將被他微妙拒以萬裡的難過表現出來,縱然一天到晚的纏著他,卻不好說出什麼露骨的話。

一來是自尊所致,二來則就是發怯了。

萬一他當真挑明了說不待見我,我估計就得一蹶不振了。

但誠然,有些東西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我最終還是得了自個不想聽的那一句話。

彼時正是被封印的東皇鐘為一鎮守的勢力監守自盜,東南之境亂作一團。

我練就不滅之身後千溯便對我放寬了政策,兼之夜尋答應同往,他便準許我出離鏡宮,去看看東皇鐘的事。

我那時能出去的時間不多,便是格外的高興。

心中也沒將東皇鐘的事怎麼放在心中,畢竟像這種神器,又不是人想用就能用的,這麼短是準備時間對他們的戰鬥力起不了什麼提升作用。

遊手好閒的一路晃蕩過去,殊不知那夥盜鐘的團夥比我想的要有行動力得多,在我還沒去找他麻煩的時候,便在半路將我截了。

拿出來鎮我的東西自然不是東皇鐘,而是染心鏡,極其陰損的東西。

功效有二,一則困人,二則驅生心魔。

值得一提的是,我被推入染心鏡並不是因為實力不濟被誰打落了,而是當時我身邊還跟了另一個麵首,襲零。

是他將我推下去的,我直至跌入染心鏡,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隻那愈發朦朧的天際與岸上冷冷凝望的身影,叫我印象深刻,連連做了幾夜的

噩夢。

我承手下進貢麵首已經有段時日,身邊留下的人也很多,我從不排斥這麼一點。

因為整個離鏡宮,除了千溯木槿夜尋這些個各有各的忙的人,我便隻能和他們共處了。

一個人呆著雖然不至於寂寞,但是人活得久了,便覺著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時光都過得太過於無痕,仿佛空置。

所以我也願意多處幾個談得來的,並無邪念。

襲零算是那段時間同我處得最好的,可他卻是個內奸,在他叛變之前我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可他還是算得不對,因為從染心鏡裡麵爬出來對我來說並不是件很難的事。

浮上岸的時候,我趴在鏡沿邊上大喘氣,旁邊鎮守的人嚇得半死,丟盔棄甲而逃,唯獨夜尋還端端的坐在那,風輕雲淡的烤著火。

我搭聳著腦袋,渾身濕噠噠的,沉得爬不出來,又看他方才與那鎮守的一群人圍坐一堆,便問他,“夜尋,你也是幫他們的麼?”

夜尋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自嘲的一笑,奮力的往上爬。

鏡沿滑溜得很,我爬著爬著腋下便多了一雙手臂,將我從水裡拖了起來。

我若一塊破布般被他提溜著,卻沒什麼動作,手腳都有點沒力的依仗他一雙手將我掛著。

“抱著。”夜尋忽而開口。

我搭聳的腦袋一抬,“啊?”

“…”他手一鬆,我便就是往下滑了些。

我一個激靈的緩過神來,連拖帶拽的揪住他的衣服,扒拉幾下,急急忙忙四肢並用死死將之繞上了,登時喜笑顏開。

夜尋並不介意我似個樹袋熊般毫無形象的掛在他身上,因為他抱我基本都用的這個姿勢,也不介意我渾身滴水透濕了他的衣裳,隻是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會給人害死?“

我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心情莫名高興得都要飛上雲端,笑吟吟道,”我不是有你麼~”

“我不會永遠留在離鏡宮,你不想拖累千溯,即便長不了心眼也該長長記性了。”

按理來說,這就是我初戀的破滅了。

斤斤計較又敏感得過分了頭,心中兀自七上八下,然後在麵上呈出一派平和。

木槿道,任何不以結婚為前提的喜歡都是耍流氓,而成婚之後,兩個人就會永

遠的在一起了。

夜尋道他沒有留在離鏡宮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同我一起,不打算與我成婚的。且而他這麼淡然,隻有我揩他油的份,又怎麼會耍流氓,他不過是不喜歡我罷了。

出奇的是,我當時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傷神了,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卻沒感受到過分的悲傷。

因為至少在那時,他還是恍若捧著珍寶般,將我護在懷中的。

之後的夜尋,還是從前的模樣,我亦然。

隻不過愈發小心翼翼的收斂起自個的心思,是因為怕說出來後,他會覺著負擔而提前離開。

愈埋愈深,時光亦在緩慢的流瀉,我因為本就沒有期待什麼,就連暗戀這麼一項也適應得如魚得水。

這大概是我做過的最成熟的一件事,亦是最久的一件事,久到習慣了夜尋的存在,習慣了與他從水火不容、格格不入到漸漸平靜,並以為理所應當的日常。

很少有人記著自個十年前,三十年前還在想些什麼,更何況還是千年萬年。

我不記得自己對他的那一段苦戀,或許隻是青蔥年少時懵懂的衝動,或許是彆的什麼,於千萬年後的我來說都並無差彆。

我的身邊有夜尋,這便是足以讓我滿足的現實。

再然後,就有了沐殷。

他就若我曾想象中的夜尋一般,是個溫柔如月的男子。

隻是身子總是很孱弱的,是從娘胎裡頭帶出來的病,我想儘了法子也醫不好他。

發自內心的說,我的確很喜歡他,這種喜歡在其他麵首之中也是沒有的。

他有時低垂的眉眼,總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病弱之美,襯著那溫柔的笑意,更是叫人動容。所以,我不想讓他就這麼逝去。

為了他,我才學的煉丹之術,儘心的調養著他的身子。

可他還是走了。

之後,我便再沒去過那個院子。

沐殷走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近來愈發困倦乏力的他忽而有了片刻的好氣色,款款笑著道想讓我陪他曬曬太陽。

他舉止清雅,為我添上一杯茶,同我一齊在階梯上坐著,聲音溫和道,“有件事,我從來沒敢同尊上說,當下卻有些憋不住話了,尊上可願意一聽?”

我點點頭,偏頭認真且心疼的瞧著他,攥緊手中的杯盞,“你說。”

“我並不如尊上想象的那般無欲無求,也不僅僅隻是盼著尊上安好,我…若不是這身子太過孱弱,或許終有一天會遭尊上厭惡的。”

我微微一愣,並沒有搭腔,等著他說下去。

“方被送進離鏡宮的時候,我便知道隻有討好了尊上,在這宮中才不會處於卑

微的弱態。”沐殷的聲音不急不緩,靜靜的陳述著,“而我之所以這麼幸運,能同尊上說上兩句話,也並非自個本性使然。”

“我不過花了十年的時間,去模仿一個人。模仿他的神情舉止,模仿他的一言一行,雖然冰山一角,也足夠我受寵千年。”

我默了默,“你,何時見過他?”

夜尋的院落,除了少數幾個人,離鏡宮中便再無人知道他的消息。

“是進宮之前的事,在雪靈山。隻是遠遠的瞧見尊上的雪色麾衣好似融進了雪景,抱膝縮作一團,安靜而乖巧的看著遠端,眸光之間掩不住的低落。”頓一頓,笑著,“一夜過後,尊上離開,我原以為是自己想多,卻見著夜尋仙君緩緩從千裡雪封的山中走出來。”

“我終是賭對了,而後又漸漸的不甘心自個賭對了。說到底都是這孱弱的身子給了我解脫。我死了,便不怕有朝一日尊上終歸散儘千水,獨取一瓢,亦不怕因愈濃的嫉妒而漸漸麵目全非的自己,更不會擔心會給尊上知曉一切。”

“…”

沐殷走後,我在梅園躺了三天三夜。

夜尋來時,我正仰麵朝天,臉上飄著幾片懶得撥開的梅花。

他站在一邊沒說話,我就先開了口,“夜尋,你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死掉的?”

夜尋道,“人不會因為傷心就死掉的。”

我抹了一把臉,輕聲道,“會的,隻是你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