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尋番外(1 / 2)

骨債 茶茶木 12233 字 6個月前

洪荒初始,辟世以來長久的混亂征戰,獨有仙界早早結束內戰。

不久,青帝帶領萬仙齊齊於鳳夕山跪拜七日,求他將仙界劃於四界之外,辟開一份平和。

他點頭應允,也因此沉睡了千年。

人心變幻不過須臾之間,更何況還是滄海桑田,千年流逝。

醒來之後,東凜告訴他,仙界一帝九皇具已成勢力,而那天帝之位本該是他的,隻要他想,何時都可以取回。

如是權利的周旋,其實沒意思得很。

當初他們要平和,他給了,而後就成了多餘的一人。

既然無法寧靜度日,仙界也便沒了久留的必要。

輾轉三界,最後才在魔界暫作停留。

百年之後意欲離開魔界之際,卻正巧在鬆鼠洞中撿到隻纏人的“栗鼠”,垂喪著頭一副傷心傷肝的模樣,哭成了淚人。

那便是他與千洛的初見了。

千洛其實有一副很好的樣貌,尤其那雙眼,極具欺騙性的滿載叫人憐惜的依賴。澄澈無暇,熠熠的,乾淨得猶如蘊著一片碧海。

他明白如果自個早些看到她的容貌,此時此刻便不會伸手將之從鬆鼠洞中拎出來。

那是同千涼、千溯幾分相似的模樣。魔族的王室。

可歎的是,千洛卻未有王室該有的高傲與矜貴,反倒聲淚俱下,模樣狼狽。在他伸手之後,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急忙手腳並用、死死的掛在了他的身上。眼睛濕漉漉的,連聲音都怯弱帶著央求,“我以後能同你住在一起麼?”

事後多年,他都一直記著當初的千洛微微瑟縮,仿佛等不到救贖便會溺亡的脆弱模樣。

她說,那是因為千溯不要她了。

以千洛麵首身份,安身在離鏡宮後不久,千溯將一遝泛黃的紙張擱置在他的書案上,良久,才神色複雜並著不甘,收手離開。

紙上是千洛的筆跡,除開幾張詭異的配圖,便是正兒八經的情詩。

他被那些個驚悚的用詞引得無奈輕笑。信上寥寥的內容,卻叫他反反複複的看了一夜。

翌日一早,千洛懷抱著瓊華蓮,哼著不著調的歌從牆頭翻下來,瞅見他,風風火火的入了門,“聽說你最近需得瓊華蓮入藥,我便去尋了兩株來,一株給你。聽

聞此乃養息的聖品,想給哥哥也備一株,你看行麼?”

他慢悠悠的將手邊的情詩收好,而千洛目光自始至終都是圍繞著瓊華蓮在轉的,所以並沒有瞧見。

“瓊華蓮確然可以安撫心魔。”

“恩?”千洛從蓮花後歪頭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我不是問這個,你要瓊華蓮是入藥用的,我是想問問你一株夠不夠。”

默了默,淡然道,”不夠。”

千洛果然惆悵了一陣,卻依舊將兩株瓊華蓮遞到他麵前,好似有些追悔莫及,”那兩株夠嗎?早知道我就該多跟小青蟲商量商量數量的,如今都把話說死了,萬一不夠都隻能明年再去了。”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在千洛的考慮中先於千溯,引人喟歎的難得。

恍若堪比巍巍高山的牆角,終於鬆動了第一塊土石,足可謂裡程碑式的進展。

那一日後,千洛便顯得同他更為親近了一步,花樣百出的折騰更加得心應手、爐火純青一事暫且不提。暮後哼著歌終於離去前,都要將他默無聲息的望上一陣。

隻待他無言的抬頭,才彎眸一笑,渾似天朗氣清,再不會有更好的心情,清脆道,“夜尋,我出門了啊~”雄糾糾氣昂昂的邁步離開,伴著些許春風得意。

他耳邊餘韻著那悠揚含笑的尾調,望著院前隨著小道晃悠悠走遠的人影,指尖扶額,唇角卻不由無奈淺淺上揚。

閒散靜好的時光過得慣了,偶爾午後休憩的似夢非夢間,他便又會想起初見千洛時,她狼狽落淚的模樣。

小心翼翼的捧著那一朵舉世聞名的陪葬白茶花,濕紅著眼眶,淺淺心傷的將他瞧著,明澤的眸底繾綣依賴。

醒來後,千洛總是在身邊的。今日卻也是搬個矮些的凳子靠在他的躺椅邊,抬頭望著樹冠,安靜的待著。

“今個怎麼這般安靜?”他偏頭將她細細的凝著。

千洛精神一震,“你也覺著安靜了麼?我是看你在睡,所以才等著的。”忙低著頭在袖口中扒拉了兩下,似在找尋什麼,一麵道,“我帶來兩隻蛐蛐,你不是說鬥雞太能折騰麼?鬥蛐蛐的話便也算文雅些了,是吧?”

“…”

自那一日起,他一共還剩五千七百年。

隔離仙界的那方結界庇佑了眾仙,也改了眾仙的命格。天道輪回,這樣的反噬總歸會落到他身上的。

他本想幸得四界之大,卻沒有他所能牽掛之物。

隻待嚴冬冰寒的那一日,千洛埋頭在他院後桃花林,吭哧吭哧挖著十年前埋酒的土坑時,一片晶瑩的雪花飄零而落,輕輕貼上她的頸脖。

他便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她被飄雪冰得微微顫了一下,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情

愫。

指尖微動,便在意識到之前,撤下了這漫天飛雪。

若連一片雪予她的冰寒,都開始戒備,又該如何算作不牽掛。

千洛難得得了千溯的解禁令,算是她修煉成不滅之身,換上十七八歲成人之身的一道附加好處。高興罷了,便是抱著一壇子酒在他院中喝得腳步虛浮,乾脆的栽倒坐在他身邊。

夜風微涼,她抱著他的手臂,垂著頭,含著些許難過般的一遍遍道著,“夜尋啊,我喜歡你極了,隻是你為什麼總也不待見我呢?”亦或是換上笑容,借著酒意,莫名其妙的大聲喊著,“我要親你,你彆動,我要強親你。“

說了許多遍,卻沒見真敢湊上來過,一抬頭觸上他的眸,便又低下頭,改說前頭喜歡的那一句去了。

若非是醉酒,千洛其實將心思藏得很好,倒不至於叫人看不出來,卻能夠在他的配合下維持著基本的平和了。

可那一夜,他卻沒能再去配合著維持這個本該理智的平和,低頭將她的唇輕輕吻住時,酒意朦朧,連心臟都微微麻痹。

兩唇輾轉分離後,千洛朦朧著醉眼,唇色嬌豔欲滴,呆呆的望著他半晌都沒有動靜。

在他無言以對、預備起身離開之際卻又忽而抖抖索索的抓緊了他的袖子,小聲

道,“誠,誠然,是我要強吻你的,這個順序不對。”

他默然任她“強吻”了第二回,調轉順序。

如是的親昵觸碰,似淬了叫人上癮的毒。

他閉上眼,腦海卻再度浮現那捧著白玉茶,瑟縮的小小身影,心跳驟然凝滯。

並未等到天明,當千洛醉倒他懷裡,安然信任睡去的那一刻,便悔了。

從一開始,他就未打算任她依賴。

撇得一乾二淨,才不算將她拋下。

好在千洛總是很好騙,第二日他隨意的一句沒有的事,她便信了。半尷半尬的這才想起要收斂,乾咳幾聲,垂頭喪氣蔫蔫走了,之後也再未提過。

千洛身邊有了沐殷,是在東皇鐘之事過後,他與她隱晦劃清界限的第三個年頭。

因為這,也一反常態,安寧認真的鑽研起藥理之術,方便悉心照料身子虛弱的沐殷。

一回千洛並未參與的宴會之上,千溯手中執酒盞,麵上伴著耐人尋味的笑,似是隨意般,“我家洛兒終歸是走出了帝君的陰影,亦更曉得疼惜照顧人了。所謂挫折催人成長,帝君你說可是?”

他自然,沒什麼可說的。

離鏡宮中麵首眾多,千洛有幾個處得近些的並不奇怪,可像沐殷這般上心著的卻從未有過,正如千溯當初對她一般,恨不得捧在手心的愛護。

他初曉,又笨又小,總叫人掛心的千洛,原來也是會照顧人的。

青澀筆跡下,那輕飄飄的喜歡,亦原來淺薄到如此的境界。

沐殷身子不好,未得多年、枉顧千洛的苦苦掙紮,仍是逝了。

他在梅園尋著了她。仰麵朝天的發著呆,蒼白若素的臉上跌落著兩片嫩紅的花瓣,無端落寞。

聲音也低了些,“夜尋,你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死掉的?”

他辨出千洛聲音中的沙啞,著緊她在雪地之中躺著會著涼,便也沒在意其語中偏執得幼稚的情緒。淡淡秉承著古井無波的心境,道著,”人不會因為傷心就死掉的。”

“會的,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短短十字輕飄飄落下,他凝著她濕紅的眼眶,恍似心尖上紮進了一根軟刺,安然疼痛,幾近無法忍受。

人皆有自私之處,他心中明了,若非沐殷是個終將殞命的病秧子,不過是讓千洛扮演著照料人的角色,而非予以依賴,他定當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千洛與他愈處愈近的。

可如今,卻妒忌起一個已死之人,著實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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