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唯一正.版(2 / 2)

所以他一開始對這個意外會有些抗拒,甚至想逃避。

但此時此刻,他發覺自己內心除了抗拒之外,好像也生出了點彆的念頭。

尤其嗅到鼻息間門若有似無的烈焰味時,他心中的不安便消散了不少。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餘敏行的那番話,暗道他和衛南辭的孩子,應該會挺可愛的。

“公子?”門外,金錠子低聲喚了一句。

“怎麼了?”原悄問道。

金錠子推門進來,“我聽到您醒了,過來看看。”

“我做夢了,沒事。”原悄道。

“要不要給您弄碗安神湯?”

“不用,你不困的話,陪我說會兒話吧。”金錠子聞言去點了蠟燭。

原悄披上衣服起身,走到了桌邊坐下,又示意金錠子也坐。

“公子有心事?”金錠子問。

“我忽然想到了銀屏姑娘,你還記得她嗎?”

“嗯,公子怎麼又想起她了?”

“你後來有過她的消息嗎?”

“沒有,這銀屏姑娘倒是有骨氣,從畫舫裡出來後真的沒再找過公子。”金錠子道:“當時我還擔心她糾纏您呢。”

“你說她一個姑娘家,還懷著孩子,怎麼就那麼有勇氣?”

“銀屏姑娘在畫舫裡還算有點名氣,贖身後應該也攢了不少家底。她隻要勤儉持家,好生過活,用那些銀子應該能活下去。”金錠子道:“說到照顧孩子,普通人家不都是那麼過來的嗎?她還有個貼身丫頭幫襯呢,比許多農家的婦人要好多了。”

原悄想了想,又道:“你說,她連孩子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為什麼還是要留著那個孩子?”

“誰知道呢?”金錠子笑道,“不過換了是我,我可能也想生。”

“為什麼?”原悄不解。

“那孩子身上流著我的血啊,想想都高興。”

金錠子這話說得實在,卻也說到了原悄的心坎裡。

他想到夢裡那委屈巴巴的小火球,隻覺一顆心都快要化了。

那不止是一個小生命,還是與他血脈相連的骨肉。

“公子你沒事吧?”金錠子有些不放心。

“我沒事。”原悄一笑,“我想你將來要是娶了媳婦,有了孩子,一定能做個好父親。”

“嘿嘿。”金錠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肯定也是。”

“我倒是沒有信心。”

“公子您這麼善良體貼,又有那麼好的手藝,性子也討人喜歡,還長得漂亮,您將來的孩子肯定會很好很好。您也會是個好父親。”

原悄聽他這麼說,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

後半夜,他沒再做夢,總算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次日,他醒得很早。

洗漱完之後,甚至趕上和原君恪一起吃了早餐。

對於他整日閉門不出一事,原君恪並沒多問,隻當他是幫著城防製好了弩機在休假。

早飯後,原悄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

初春的氣溫還有些冷,但曬著太陽時身上卻暖烘烘的,令人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我去看看大哥,帶他也出來曬曬。”

原悄說罷帶著金錠子去了原君懷的住處。

兩人剛進小院,便聽到原君懷屋內傳來了一聲瓷盞碎裂的聲音。

原悄一驚,隻當是原君懷有事,拔腿就要往屋裡跑。

可他到了屋外,卻聽到裡頭傳來了交談聲。

而且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鬱鳴聲?

“君懷兄,你可否容我解釋。”

“我並未誤會你,你何須解釋?”

原悄頓住腳步,一時也不知該進去還是該離開。

聽這動靜,大哥和鬱鳴聲鬨彆扭了?

“這策論你等到今日才拿給我,也算是有耐心了。”

“我並非……”

“鬱公子,你該走了。”

“君懷兄……”

“不要這麼稱呼我,你我並沒有那麼親厚。”

“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我了?”

“你心裡清楚。”

“從何時開始的?”

屋內一陣沉默,搞得原悄大氣都不敢出。

“梅園那日你找我搭話,我就覺得不對勁。你今年不過弱冠,我在國子學時,你不過十六七,彼時我未曾見過你,你應該對我也不熟悉,所以梅園那日你是假借木輪椅的借口與我搭話。”

“你怎麼知我是假借?”

“我並不敢確信,隻是猜測。但那日老將你的木輪椅做好之後,你並未在家中逗留太久,當日就帶著我們去了京郊的莊子裡。”原君懷道:“你家中若真有至親有腿疾,當日你該留在家中教他怎麼用這木輪椅吧?”

原君懷記得,他第一日坐上木輪椅時,原悄帶著原君恪忙活了大半日,在家裡修了那幾處斜坡,以便他上下方便。可鬱鳴聲卻自始至終沒有提過也沒有問過此事。

“或許是我粗心呢?”

“我不想冤枉你,所以沒急著下定論。”原君懷道:“或許正因如此,你今日才有些得意忘形,露了馬腳。鬱公子,東宮的餉銀你拿得還趁手嗎?”

原悄一驚,心道這人竟是太子派來的奸細?

“君懷兄……”

“好哇你個鬱鳴聲!算計到我大哥頭上了!”原悄上前一腳踹開房門,指揮著金錠子道:“把這人給我攆出去,告訴門房彆讓他進咱們家的門!”

“原悄。”

“彆叫我,枉我還給你做木輪椅,原來都是騙人的!”

原悄說著擺了擺手,示意金錠子攆人。

鬱鳴聲看向原君懷,“殿下並無他意,隻是……”

“快攆走攆走,彆讓他說話了!”原悄道。

金錠子倒也利索,推著人便出了門。

鬱鳴聲倒也體麵,沒再糾纏什麼,隻看了原君懷一眼,躬身行了個禮,這才轉身走了。

“地上的策論也是他帶來的。”原君懷道。

原悄聞言撿起策論,一溜小跑出去,扔給了鬱鳴聲。

鬱鳴聲有些無奈,還想朝原悄解釋幾句,原悄哪有那個心思,轉身就回了原君懷的住處。

屋內,原君懷坐在軟榻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麼異樣。

原悄進來時,他甚至朝對方笑了一下,笑容依舊是從前那副溫潤模樣。

“大哥……他是太子的人嗎?”

“嗯。”原君懷道:“我很早之前就想過,他這麼有學識有見地,不可能沒被人招攬。”

果然……

不得不說,太子在用人這方麵,還是挺有眼光的。

“大哥你彆生氣。”原悄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隻小心翼翼坐到了他身邊。

“我為何要生氣?該生氣的是太子。”原君懷道。

大哥是真的沒生氣?

原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有些猜不出原君懷的心思。

“我隻是在府中待了幾年,太無聊了,見到個能說上話的,就想著解解悶兒。要不是他今日急著將那份藏著私心的策論拿出來,我還準備多留他幾個月呢。”

原君懷歎了口氣,“可惜了,新的棋局他還沒破。”

原悄看著自家大哥,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真的沒不高興?”原悄問他。

“不高興肯定是有的,你給他做了木輪椅,今日得知他是騙你的,你高興嗎?”

“不高興。”原悄如實道。

“此事怪我,應該早些提醒你的。”原君懷道:“但他太真誠了,我又怕自己小人之心冤枉了人,這才一直沒戳破。”

原悄看著自家大哥,仿佛今日重新認識了對方似的。

不過他仔細一想,他此前認識的原君懷,本就不是真正的原君懷。

他家大哥從前在國子學是個才子,定是滿腹經綸的那種人,隻是在府裡困了太久,生生將他變成了沒翅膀的鴻鵠。

“都怪太子。”原悄道。

“也說不上怪他吧,鬱鳴聲這人還是挺解悶兒的。”原君懷道:“尤其這手棋下得真好。”

原悄無奈一笑,心道自家大哥看著是個溫潤君子,竟也有這樣的一麵。

此事明著是鬱鳴聲跑來替太子挖人,實際上他大哥是把對方當成了工具人!

倒是誰也不虧。

當日,原悄陪著原君懷大半日,見他真的沒怎麼難過,這才放心。

入夜後原君恪回府,原悄便將今日的事情都朝他說了。

“鬱鳴聲啊,早就知道他的底細了。”原君恪道。

“啊?”原悄有些意外,“那您怎麼不告訴我和大哥?”

“我看大哥與他交往還挺高興的,就沒理會,難得有個懂詩書的人陪他說說話挺好的,而且我估計大哥心裡也有數,不至於毫無防備。”原君恪道:“不就是太子的人嗎?不用擔心,他來原府第一天,我就讓人去查了他的底細,早就和陛下知會過了。”

原悄:……

好哇,他這兩位好哥哥,一個個都是聰明人,就他傻乎乎被蒙在鼓裡唄?

“一哥,太子為什麼要與大哥結交?”原悄不解道。

“太子殿下估計也不是硬要結交大哥,八成隻是派個人過來套近乎吧,就像殿下找你套近乎一樣。”原君恪道。

原悄心道,殿下這近乎還不如不套,越套越遠乎!

“你一哥掌管著羽林衛,人家套套近乎不是人之常情嗎?”原君恪抬手在他額頭上一戳,“你平日裡看著挺聰明,該動腦子的時候是半點也不會。”

“我哪知道這些啊!”原悄道。

“京城就是這樣的,盤根錯節,亂七八糟。”原君恪道:“此前我想讓你出京,也是有這個考慮,想著你今年冒頭太快了,怕惹人惦記。”

原悄一怔,有些意外。

沒想到原君恪竟考慮地這麼周全。

“你知道自從你改了那些吃喝嫖.賭的壞毛病之後,明裡暗裡有多少人側麵打聽過你的婚事嗎?”

原悄心中咯噔一下,心道怎麼還有人惦記自己的婚事?

“隻要我一鬆口,給你說親的人能排半裡地。”原君恪道。

“為什麼要給我說親,怎麼不找你?”

“找我太直接了唄,你沒看衛南辭至今也沒成親?”

原悄聽他提起衛南辭,有些心虛,忙避開了視線。

好在原君恪並未察覺他的異樣,“我和他這樣的身份,隻能等著陛下指婚,誰也沒這個膽子主動提。你就不一樣了,若是大哥沒有傷著,這幾年肯定也要被婚事煩得夠嗆。”

“那……一哥有想過我的婚事嗎?”原悄問:“如果陛下回頭有什麼安排,不會逼著我娶一個不想娶的人吧?”

原君恪看向他,忽然一笑,搞得原悄不禁有些緊張。

便聞原君恪道:“聯姻就像個泥潭,進去就出不來了。哪怕像我師父那樣的人,與陛下情同手足,他也不願讓小師弟陷進這樣的泥潭裡。”

“可陛下若是有令,我們能反抗嗎?”

“陛下不是暴君,他自有他的考量。”原君恪道:“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一哥這個羽林衛統領大不了給旁人去做。”

“一哥!”

“你如今年紀還小,婚事且不急呢。”原君恪道:“父親不在身邊,我與大哥商議過,想等你穩重一些,能擔起家庭的責任時,再考慮你的婚事。到時候,給你娶一個你喜歡的姑娘。”

他說罷抬手在原悄腦袋上揉了揉,動作帶著點生疏的親昵。

原悄心中一暖,不禁有些鼻酸。

那日之後,原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穿進的這本書本就是一本權謀文,他此前隻不過是不在權利的中心,所以一直以為這個世界是風平浪靜的。實際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周圍一直都沒有平靜過,他的兩位兄長,一直都身處其中。

哪怕原書裡說的是太子成功登上了帝位,可誰又能知道在皇帝好好活著的這幾十年裡,京城會有多少暗流湧動,又會有多少腥風血雨?

原悄覺得,往後他或許也該在這些事情上多操點心。

畢竟,他的一哥,和他肚子裡這個小火球的父親,都是朝中頂頂要緊的人。

這日,原悄陪著原君懷在院中曬著太陽下棋。

確切的說,這也不叫下棋,而是原君懷費儘心機不讓他輸得太快。

“大哥,你說一哥和衛副統領會和好嗎?”原悄朝原君懷問道。

“他們倆保持現狀,就是最好的關係。”原君懷道:“他們本就師出同門,一個掌管著羽林衛南衙,是陛下的心腹。另一個統管著京城的安危,這倆人若是走得太近,就算陛下不過問,朝臣能不盯著嗎?若他們日日在陛下耳邊念叨,說你一哥與衛南辭交往過密,你猜陛下會不會高興?”

原悄皺了皺眉,“所以一哥是故意和衛副統領不對付的?”

“倒也不是故意,但他們這麼多年都不和解,多少是有點默契的。”

“沒辦法改變嗎?”

“除非你一哥不做羽林衛統領了,或者衛南辭不待在巡防營了。”

原悄記得那日原君恪也說過,若真遇到什麼逼不得已的事情,大不了就辭官。

這一刻,原悄忽然明白了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怪不得裴將軍成婚後就慢慢退出了禁軍,卸任了禁軍統領一職。

要知道在當時的京城而言,他可以說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在那個時候隱退,其魄力可想而知。

但原悄並不希望一哥也像裴將軍一樣,至少不能是因為他。

他一手輕輕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朝原君懷道:“大哥,我想將陛下此前那個差事接了。”

“去巡察?”原君懷道:“你可想清楚,這麼一去少說也得一年半載,你若是走得慢,甚至一兩年都是有可能的。”

“太子殿下千方百計想拉攏你,殿下得了空就去軍器司纏著我……你還好,有分辨能力,萬一我哪天被人利用了,害了一哥怎麼辦?”原悄道:“我想好了,我去。”

隻要他離開京城,這個孩子就可以想法子瞞住。

這樣他們既不會成為一哥的負擔,也不會影響到一哥和衛南辭的關係。

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給這個家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