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天普通國中生的日常(1 / 2)

在產屋敷管家的帶領下,幸村安定跟著大陰陽師拐過住宅彎彎繞繞的庭院,直驅深處的院落。

雖然僻遠,從庭院精心修剪的山石草木能看得出產屋敷的族人們對此中的住戶仍極為關照。

“晴明大人,就是這裡了,我那孩子……唉。”產屋敷家主麵帶憂色。

幼子孱弱的身體在愛八卦的平安京貴族中已是公開的秘密,他對這個自幼體弱的幼子多有愧疚,產屋敷家往來的醫生陰陽師一直絡繹不絕。

前些日子他撞運氣請來的醫生好不容易試出了一點成效,卻莫名失蹤了。他四處托關係,終於有幸請來了之前一直閉門不出的大陰陽師。

“啪拉”一聲,屋內傳來瓷碗破碎的聲音,隨即仆人便連連請罪。

死氣沉沉的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香,這個時代價值不菲的精致瓷碗在地上碎作一地。在屏風和帷帳重重疊疊的遮掩之後,一名膚色慘白的孱弱青年在喘著粗氣斜臥在榻上,口中連聲怒罵。

他身穿和服,長發隨意披散著,深邃的眼窩和寡淡的唇色一看就病懨懨的,一雙陰鷙的血紅雙目透露出他顯而易見的偏執乖戾。

然而安定卻聽見安倍晴明打招呼時說:“產屋敷大人,今日見您的氣色要好得多了。”

榻上的青年聞聲不耐抬頭,眸光如鷹隼般打量著盯著安倍晴明,和半掩在他後麵探頭探腦的孩子。

“這位不就是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嘛。”

白發青年恍若未聞他話語中的尖刺,仿佛對待任性的孩子般包容一笑。

青年看著一行人未帶上的門縫裡透過的一縷陽光麵露嫌惡,往床榻深處縮了縮:“……把門帶上。”

室內的空氣不再流通,在幽幽的燭光裡,安定從他身上看到了虯曲扭結的怨魂,不禁倒退了幾步,瞪直一雙圓眼。

他剛才感受到的怨氣竟不是錯覺。

雖然他的靈魂是見慣了殺戮的刀劍付喪神,但他為刀百年,為人十餘年,從未見到如此詭譎的場景。

——青天白日坐在幽森室內的青年,身側纏繞著幾乎填滿半邊空間的泥濘血色殘汙。

哀怨的亡魂伸手緊緊抓著他,哪怕碰觸不得,也要瞪大了流著血淚的眼眶撕扯他的靈魂。

這個人,究竟背負了多少條人命?

晴明麵色不改,一把穩住少年的肩膀,對麵色轉沉的產屋敷無慘歉然一笑:“失禮了,這是我帶來的陰陽生,年紀尚小不懂什麼規矩——”

雖然來人聲聲道歉,塌上的青年卻感覺不到多少誠意,然而想起有人叮囑的、這或許是他最後希望的安倍晴明,他生生憋下了自己陡生的邪念。

——鮮活的、香甜的血肉!

在一天天灌下那庸醫的藥劑後,產屋敷無慘發現,雖然自己已經強壯了不少,但卻變得無法再在陽光下行走。

他開始對陽光出現生理上的厭惡乾嘔,一曬太陽便渾身現出密密麻麻的紅疹。最後,他發現自己伸向陽光的手竟然被灼燒出近乎腐爛的疤痕。

雖然那灼傷很快褪去,但是心底叫囂的危機感促使他從此遠離了陽光。

然後他便殺了那個治療自己的醫生。

蝸居在陰暗處久了,他日漸又發現了自己對於新鮮血肉的渴望,於是他身邊的仆人紛紛失蹤,再無音訊。

饒是從小被寵慣長大的產屋敷無慘也知道,家教森嚴的產屋敷家不會容忍一個食人的怪物。於是,無法遠行的他夜行出門,產屋敷家的下人得以存活,附近的行人卻也開始陸陸續續失蹤。

時間一長,原本因幼子體虛而愛憐的產屋敷家主終於發現了端倪,再考慮到無慘無法見光的習性,他不得不將幼子請進了偏僻的彆院。

他期待著能在陽光下行走,渴望能出人頭地,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看他的能耐,然後——成為他腹中之物。

他恨恨地盯了一眼鼓了鼓嘴的,一看就活得健康無憂的少年,已經盤算起在安倍晴明走後,如何將他偷偷擄過來。

在詢問了情況後,大陰陽師委婉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產屋敷家主長歎:“罷了,能夠活命已是萬幸,我們本來也沒有打算讓他成什麼大事。”

安倍晴明不動聲色地看著老人,觀察他的神態。良久,他像是終於鬆下了一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仍未開口。

臨彆前,大陰陽師抬首看向漸漸浮現出繁星的暮色。橘粉與群青互相侵染的天幕上,點點泛白的星子正在遙遠的時空中恒定燃燒著。

不知怎麼,幸村安定恍然生出一種眼前的男子其實隻是來查探情況,本就不打算為這人治病的感覺。

正思索著,一隻溫涼的手輕輕落在他肩上。

“安定君,可彆冒出一些失禮的想法啊。”

少年欲言又止:“晴明大人?剛才的那一位……”

“若一個人無法控製自己的欲望,他與野獸又有什麼區彆呢。”安倍晴明沉默了下來,一下午都掛著微笑的臉此時神色淡淡。

平安京的癡兒怨女哪怕化作厲鬼,也尚且懂得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有些人卻為了一己之私視替他人為草芥,隻為果腹——這種人,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如果,他還是人類的話。”

聞言,黑發少年呆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