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按照輩分自己應該叫蔣正德為蔣叔叔,可她想起蔣正德剛才傷害蔣樹的樣子,就叫不出來,心裡討厭的情緒還沒有過去。
孫奶奶眯著眼睛想了想,“挺好的,就是有些嚴肅,為人很固執,小樹他媽剛過世那幾年,他整個人都有些消沉,平時很少說話,因為工作忙,跟小樹也不是太親近,不過他自從娶了現在這個媳婦又生了個小兒子之後,已經好多了。”
“小樹的媽媽不在了?”厘央驚訝抬眸。
“是啊,小樹七歲的時候人就沒了。”孫奶奶歎息一聲:“哎,也是個可憐人。”
厘央心裡酸澀難受,分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原來她那天看到的那個男孩,是蔣樹他爸跟後媽生的。
孫奶奶打了個哈欠,靠在搖椅上睡了過去。
厘央找了個毯子蓋在孫奶奶身上,心情低沉的上了樓。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盛夏的傍晚越來越熱,連晚風都帶著燥熱感。
厘央洗過澡趴在床上吹風,一口氣堵在胸口處,有些憋得慌。
她拿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遲疑地打開網頁,在搜索欄裡輸入‘異裝癖’三個字。
她逐條看過去,神色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她將詞條看完,猶豫了一下,又在搜索欄裡輸入‘跨性彆者’幾個字,認真看了起來。
厘央仔細看了許久,覺得蔣樹並不像‘異裝癖’,他既沒有濃妝豔抹,也沒有懷疑或者厭惡自己的性彆,也沒有性彆認知障礙。
他雖然喜歡穿裙子,卻從來都不會化妝,頭發也半短不長,好像隻是對裙子情有獨鐘。
他是男孩,一個喜歡穿裙子的男孩。
厘央並不覺得這是錯的。
她覺得蔣正德才是錯的。
厘央抱著枕頭想,蔣樹每次任由煙頭灼傷他的皮膚、刺痛他的血肉時,該是什麼心情呢?
如果是她,她會很難過吧,畢竟傷害他的人,是他的親人,甚至是世上僅剩的、唯一最親的人。
孟希從厘央房間門口路過,看到她拿著手機在發呆,走進來敲了一下她的頭,“想什麼呢?”
厘央抬頭看她,聲音低落,“姐,你說小樹是異裝癖或者跨性彆者麼?”
孟希搖了搖頭,語氣肯定,“不是。”
厘央愣了一下,“你怎麼這麼肯定?”
孟希拉著張椅子在旁邊坐下,解釋道:“我剛認識小樹的時候問過他,他告訴我不是。”
“……你怎麼問的?”厘央眨了下眼睛,孟希向來直來直去,有問題就直接問,每次她覺得難以開口的事到了孟希那裡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孟希回憶了一下,“我當時直接問他,‘嘿!你是不是跨性彆者’,小樹反問我,是不是因為他穿裙子,就覺得他是跨性彆者,甚至有性彆認知障礙,我說我隻是想問清楚,好知道我該把他當成朋友還是姐妹,畢竟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絕對沒有任何不尊重他的意思。”
厘央:“……”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坦誠。
“小樹當時說……”孟希拿起桌上洗乾淨的梨,哢嚓咬了一口,學著蔣樹的語氣道:“我是男人,一個喜歡穿裙子的男人。”
厘央想象著蔣樹說這句話的樣子,微微有些恍惚。
在過去的人生當中,蔣樹可能無數次麵對過這樣的疑問,那些人不會像孟希這樣坦誠和善意,那些人會用質疑和審視的目光看他,把他當成‘怪人’,甚至像蔣正德一樣,把這當成是一種‘疾病’。
他雖然性子灑脫,卻沒有人能真正對這樣的目光毫不在意,特彆這些尖銳的目光是來自他身邊最親的人。
孟希嚼著脆梨,“仔細想想,其實小樹說得對,為什麼男人就一定要穿褲子,穿裙子就成女人了,它隻是一件衣服不是麼?”
厘央趴在床上,第一次意識到蔣樹處境的艱難,“這個時代容不下他。”
隻是一條裙子而已,如果是她也許早就退怯了,可蔣樹仍然在堅持著,不知道為什麼而堅持著。
李封鳴開音響店是為了夢想,孟希四處拍照是因為喜歡,蔣樹不懼世人眼光,堅持把裙子穿在身上,他們各有各的堅持。
可厘央卻沒有夢想,也沒有特彆喜歡的東西,她的一生總是循規蹈矩,父母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從未像這些人一樣,認真地堅持做過什麼。
孟希含笑挑眉,“也許是這個時代跟不上他呢?”
厘央抬頭,輕輕眨了下眼睛。
孟希笑道:“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對小樹有信心,更要對這個時代有信心,總有一天它能跟上小樹的腳步的。”
厘央莞爾,情緒一下子散去大半,她特彆喜歡孟希這副總是對這個世界信心滿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