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下一驚,下意識地彆過頭,避開謝姝月的視線。
宣平侯府上人丁不少,但今日飯廳中坐著的卻不算多,除去老夫人和謝輕寒,便是幾位庶出子女和妾室,大多都不聲不響地坐在桌尾。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不語。唯有李氏和謝雪柔坐在老夫人身旁,時不時還親熱地說上幾句玩笑話,可見是在府上地位不低。
而事實上,自打大夫人去世後,宣平侯雖納了幾房姬妾,但卻並未再娶續弦,老夫人雖有心繼續操持府上中饋,但到底年紀大了,這些年多是由李氏在身旁幫忙,隱約也有侯府女主人的趨勢。
尤其是李氏身邊的謝雪柔剛剛還在說人壞話,下一秒人就來了,也不知道被聽了個幾成過去,心裡更是發虛。
“月兒來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也有些驚訝,但到底是多年閱曆,很快便穩下心神來,眼瞧著跟在謝姝月身後的迎冬手裡還拿著東西,又笑問道∶“這是還帶什麼東西過來了?”
“這個啊。”謝姝月聞言輕輕一笑,頰側的梨渦若隱若現,倒當真像是不諳世事的少女,“出門時瞧著府上的花開的還不錯,便特地擇了幾枝送給祖母。”
熟悉的花香鑽入鼻腔,李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抬頭一看,眼前頓時一黑。
粉白色的花朵開的正盛,花瓣層層疊疊地舒展開來,碧色的葉片像是小扇子一般,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這花倒是稀罕。”老夫人也從未見過這種花,對謝姝月這番舉動心下更是受用,便含笑轉頭對一旁的秋菊吩咐道∶“一會去庫房裡挑個好的白玉瓶插起來放在臥房中。”
“不可!”
李氏聞言,頓時慌了心神,一時間都忘記控製自己的音量,對上眾人訝異的視線,才回過神來,臉上表情僵硬無比。
“什麼不可?”
宣平侯剛推開門便聽到了李氏的叫喊,隻見飯廳眾人也都是一臉疑惑,唯有謝姝月手裡拿著的幾枝粉白花朵站在一旁,神色頗為無辜。
再仔細一看那花朵的樣子,正是李氏平時在房中寶貝的不得了的奇花,一向愛護有加,連他都不許多動。卻沒想到竟被謝姝月給摘了去。
宣平侯心下了然,但也不能因此便斥責謝姝月,隻得轉頭勸慰道∶“一盆花罷了,月兒還小,你是長輩,便多擔待一下。”
謝姝月還小,李姨娘聞言麵色扭曲了一瞬。
這花她一直收在房中,也不知道謝姝月是怎麼偷溜進去的。她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姑娘愛折花戴,都快成親的人了還能算小?
可宣平侯都這麼說了,她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麼,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放在桌下的繡帕都快被自己扯爛了。
“原來竟是李姨娘的花。”謝姝月狀似驚訝,語帶歉意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客氣了。”李氏勉強一笑,姣好的麵容都有些蒼白,隻是那雙陰惻惻眼睛總是不動聲色地劃過那束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月兒也彆站著了,快過來坐吧。”
宣平侯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儘管祖上是武將出身,但到謝宇這一代便已是文官,因而自帶一股儒雅的書生氣,讓外人看去,倒當真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不過謝姝月倒是不吃這套,把花隨手擱在了一邊,掃了一眼發現偌大的飯廳竟然僅有宣平侯身旁有個空位,心裡膈應的慌,強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衝動。
“你。”謝姝月信手一點,隨手指了一個小廝,努了努嘴,“把椅子搬到這邊來。”
被點中的小廝有些懵地走上前來,倒是沒注意宣平侯黑如鍋底的臉色,反而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謝輕寒。
一旁看戲的謝輕寒桃花眼裡劃過一絲笑意,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小廝見狀,這才連忙把椅子搬到了謝輕寒的身旁。
謝姝月倒是沒什麼異議,挑了挑眉便坐了過去,徒留宣平侯拉著個臉坐在上首。
未等宣平侯開口,杜萬便帶著幾個侍女端上又端上幾個盤子,放眼望去,糖醋鯉魚,紅燒鯉魚,清蒸鯉魚……零零散散近十樣。
“大早上的吃這麼油膩膩的東西乾什麼。”宣平侯心情本就不好,見狀嫌棄地揮了揮手,“還不趕緊端下去。”
“可是……”杜萬頗為懼怕地覷了一眼謝姝月,這才道∶“這是大小姐讓人做的。”
謝姝月也不推辭,笑眯眯地便接過話茬∶“後湖的鯉魚挺肥美的,想必味道一定不錯。”
“什麼?!”宣平侯聞言猛地從桌上起身,桌上的茶盞都落在地上摔個粉碎,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盤中的魚,“你說……這是後湖的錦鯉?”
那可是他特意高價購買的珍稀品種,精心養護了小半年,打算在萬壽宴上作為壽禮進獻給皇後娘娘的,結果現在竟全被謝姝月殺了做菜!
謝姝月坐在桌旁,無辜地眨了眨眼,展顏一笑道∶“對啊。”
“父親,月兒還小。”謝輕寒瞥了一眼失態的宣平侯,抿了口茶水,溫吞道∶“您是長輩,便多擔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