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淼想著自己這次怕是難逃一死了,她的右腿中了兩槍,腰側的槍傷也裂開了。雖然作了緊急處理,但是還是止不住血。隨著血液流失,帶著的還有她的體溫。
水淼已經凍得全身都在輕顫,整個人也變得恍恍惚惚,她怕自己就這樣沒有意識了,趕緊開口想和老於頭說點話,好讓雙方都清醒一點。
“老於頭,你怎麼樣了?”水淼聽見自己問出口的聲音,遙遠的好像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
老於頭已經有點神智不清了,他的腹部被打穿了,腸子都出來了,手拿著往肚子裡一塞,疼得他都清醒了。
聽到水淼的話,就回道:“剛剛我爹還親自過來接我了呢,還跟我說話了呢,說我不孬,是個爺們。他跟我說,兒啊,走吧,爹帶著你,黃泉路上不寂寞。”
水淼聽他這荒誕話也不反駁,兩個老同誌了,平常的時候,“他奶奶的,天王老爺還管得了我不曾”,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個時候了,怎麼唯心怎麼來了。
“哎呦,我上黃泉不用彆人來接,我自己開車去,那小轎車,你知道不,上次去縣城看到鬼子坐的小轎車,我到時候就開這車!”水淼也是滿嘴跑火車。
“吹吧你,你開得明白嗎!”老於頭懟了水淼一句,“這條破船跟著你就已經不錯了。其實我們兩個死了,可以在忘川河上乾個買賣,渡人……不,渡鬼!要是鄉裡鄉親的,我就少收點,要是鬼子,嘿,我給他們扔進忘川河裡,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外麵的光亮時不時掠過他們兩個人慘白的臉,鬼子的叫囂似乎越來越近了。
“老於頭……”水淼叫了一聲,對方的說話聲停下來了,“咋啦?”
“對不住您了……”
“扯淡!”老於頭說話聲都變得精氣十足,“你這哪裡是對不住我,是太對得住我了。”
“你看看王德彪一天到晚那個神氣的樣子,嗯,他是了不起,我於大海也不差,給遊擊隊完成了任務,給了鬼子一魚叉,值了!!到時候比比我和王德彪的腰杆誰硬……”
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水淼也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們兩人清楚自己的命運,沒有機會回去了。
“值了,值了,我就老鰥夫一個,掛念的也就家裡那塊臘肉了……”說話聲越來越輕,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一樣。
“老於頭,老於頭,彆睡!”水淼焦急地想要把人喚醒,但是事實上她的聲音也如同蚊子哼哼一樣,輕不可聞。就叫她自己,都產生了幻象,自己好像回到了空間之中,石頭正圍著圍裙給她做臘鴨燜蘿卜。
“嘭”一聲槍響驚醒了兩人,水淼努力睜開眼睛,剛剛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她的確是聽到了槍聲。
“怎麼放槍了,鬼子找到我們了?”老於頭迷迷糊糊地問道。
“不,不是……”水淼聽著接二連三響起的槍聲,明顯聽得出來是兩方的。聽了一會兒,甚至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薑紅花的聲音,她在叫她的名字!
“我在這!!!”水淼用儘全力喊出聲,但是這點聲音淹沒在了敵人的汽艇聲中還有雙方的槍聲中,根本傳不出去。
老於頭也掙紮著起來,但是兩個人的聲音嘶啞地好像快要餓死的寒號鳥,根本沒辦法定位。
“朝著他們的方向……劃出去!”水淼翻了個身子,整個人原先是仰躺著的,現在變成了趴著,雙手蕩在水裡成為人工漿。
老於頭也是有樣學樣,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用手劃著慢慢地從蘆葦蕩中心穿過一層一層的蘆葦叢,前方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往東邊劃,他們過去了…”水淼聽聲辨位,不斷調整著方向,她能感覺到薑紅花喊他們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就隔著幾層蘆葦蕩了。
老於頭已經劃不動了,突然直接整個人就軟下來了,原本趴在船頭,挺著的腦袋也垂下來了,雙手就這樣浸在冰冷的湖水裡毫無知覺。
“老於頭,再堅持一下,紅花就要找到我們了!!”可惜前方的人毫無動靜。
水淼咬咬牙,飛快地劃動著水麵,她的雙手都已經泡的通紅,冷意更是通過指頭傳遍了全身!
穿過幾重蘆葦蕩,水淼也就靠一口氣吊著了,她咬緊牙關,不要讓自己嘴唇發抖,就讓鬆口,這口氣就散了。
繞過一個彎道,她看到外圍一艘小船劃過,和她其實就隔著一層的蘆葦叢了。
“紅!!!花!!!”水淼拚儘全力喊出聲,她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她隻知道這一聲喊出去後,就好像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力竭了,整個人也和老於頭一樣,趴在船上,雙手浸在水中。
船失去了動力,在這方寸之間無意地打轉。忽然,蘆葦蕩衝出一個船頭,野蠻地擠開亂糟糟的蘆葦杆,撞擊到了水淼的船身,把他們的小船推開了點距離。
“找到了!!”薑紅花不等船靠近,整個人就探了出去,上半身幾乎探出船外了!
她一把抓住水淼冰冷的手,把她的手從水裡撈出來,人已經陷入了深層昏迷,就顯得更加的沉重,薑紅花都撐不起來!
還是徐卓文趕過來,和薑紅花配合,一人一隻手把水淼拉了過來,接著他直接跨上另一條船,拿起竹竿,“趕緊跟小隊彙合,先逃離鬼子的包圍圈!!”
水淼感覺自己浮浮沉沉,好像在忘川河裡遊泳,難道自己真的過了黃泉路了,開啟了新副本嗎?那她的船有跟過來嗎?不然一窮二白的也難乾出一番事業啊!
“奶奶,奶奶……紅花姐,我奶奶怎麼還不醒啊?!”
“你奶奶這是陷入昏迷了,你喊喊她,把她喊回來!”
“呦,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怎麼哭的這麼傷心啊?”水淼已經在忘川河撐了三個月的竹排了,渡河的人也接了不計其數,老的有八九十歲的,小的也有還在繈褓裡的,不管怎麼說,壽終正寢的少,大部分都是被亂世裹挾,成了冤魂。
水淼這三個月已經見過了太多的慘劇了,她覺得自己正慢慢朝著奈何橋上的孟婆進化,成為一個忘川河的水婆。
隻不過這次接到的這個小女孩看著麵善,她原本冷酷的表情也收斂了幾分,和善地問道:“小姑娘哭什麼啊,彆哭,這世道不太平,過了河重新投胎投個好世道,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