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欽差大人宋巍踩著書童彎腰擺放好的腳蹬子下來。
盧縣令疾步上前,拱手躬身,姿態恭敬,“下官平江縣縣令盧釗,見過欽差大人。”
宋巍看了眼這位對自己低頭哈腰的平江縣父母官,想到四年前案發後他來敲鳴冤鼓時對方的態度。
那個時候,他還隻是個白身,頭上無功名,手無半分權,彆說鬥縣令,他想為自己親人討個公道都有心無力。
那個時候,盧縣令是這地方的天,一句話能把一場驚天礦難遮掩過去,十兩銀子能堵住所有人的嘴,還讓人對他感激涕零。
如今風水輪流轉,這位自以為能在平江縣一手遮天的縣級官員見到他這位京官,竟然好似烏龜看青天,縮頭又縮腦。
想到這兒,宋巍淡笑了下,腔調是從未變過的平穩,“盧大人,多年未見,彆來無恙。”
不管是當官前還是當官後,宋巍從不會因為身份有所改變而放出淩厲的氣勢壓人。
反而是這份一成不變的穩重,讓他這個人,以及他說出來的話更加有分量。
盧縣令一聽這聲音有點耳熟,他抬起頭來,看到好不容易盼來的祖宗,正是當年名動平江縣的大才子宋巍。
雖然因為煤礦案發生了些不愉快,不過後來宋巍還是主動低頭了,否則不會冒充鹽商張老爺家親戚來幫他們牽線。
當年那事兒的真相,盧縣令是後來才知道的,不過想著宋巍隻是隱瞞了身份,並沒有做彆的,反而幫了他一把,他也就沒計較,況且宋巍高中探花郎,他再沒眼力勁,也不會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眼下見著宋巍以欽差的身份回到平江縣,盧縣令心裡是抑製不住的狂喜。
好啊,太好了!
自己在這個位置上熬了那麼多年一直上不去,如今隻消跟宋巍處攏關係,請他隨便動動嘴皮子,下一次考核升遷就不是問題。
見是熟人,盧縣令心頭的緊張感很快退去,笑容更為熱絡,再次拱手:“原來是宋大人,幾年不見,您都得皇上器重委派來地方辦差了,可喜可賀呀!”
宋巍回了句,“幾年不見,盧大人竟然還能記起宋某來,是我之幸。”
“宋大人當年可是咱們縣人儘皆知的大才子,下官親眼看著您從縣試案首考到京城國子監去的,怎能忘?”
這話,是在提醒宋巍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的功勞,也是暗示宋巍做人不能忘本,要懂得知恩圖報。
溫婉適時道:“欽差大人一路舟車勞頓,需要休息,還望盧縣令多多包涵。”
盧縣令看向溫婉。
宋巍簡單介紹,“本官的書童,名喚侍書。”
盧縣令馬上又是一臉的笑,“宋大人裡麵請。”
驛館也設了宴席,不過宋巍向來不喜這種虛與委蛇的場合,直接以身子不適為由給推了。
盧縣令哪能就這麼輕易錯過傍上欽差的好機會,親自來探望,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漂亮話,臨走前才問到重點上。
“宋大人此來寧州,所為何事?”
宋巍淡淡看他一眼,“為了一樁案子,到時候,隻怕要盧大人多多配合。”
盧縣令滿心滿眼都是升官發財,壓根兒就沒聯想到四年前那樁足以轟動天下的礦難案上,隻笑眯眯地讓宋大人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兒,改天再議,到時候,他這個父母官一定傾儘所能幫著宋大人查案。
“如此甚好。”
宋巍雲淡風輕地頷首,讓書童送客。
“不用送,不用送,下官自己走。”
等人離開,宋巍馬上去找了魏百戶,讓他安排人監視住盧縣令的一舉一動,千萬不能讓對方聽到風聲突然跑路。
素來不苟言笑的魏百戶看了宋巍一眼,忍不住出言打趣,“怎麼老感覺宋大人舍不得讓你那位書童跑腿呢?”
否則這麼點事兒,使喚書童來說一聲就是了,哪犯得著他親跑一趟?
宋巍莞爾,“書童年幼,一路跟來累得不輕,本官已經讓她歇下了。”
魏百戶笑笑,“能跟到你這麼個體貼下人的主子,他也算是好福分。”
宋巍回到房間,溫婉的確已經躺在床上。
沒有外人,她不必再刻意偽裝,烏黑長發鬆散開來。
宋巍見到她的時候,她蜷著身子,麵色有些白。
“婉婉,是不是還疼?我去給你請大夫。”宋巍坐下來,摸了摸她正在出虛汗的額頭,有些涼。
溫婉來了月事,大概是太久沒這麼舟車勞頓過,出現痛經。
“不用。”溫婉撐開眼皮,對他笑笑,“熬過這一陣就好了,咱們的處境本來就危險,請大夫容易暴露身份,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宋巍歎氣,“那我給你揉揉肚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