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消息倒是靈通。”光熹帝落下黑子,視線瞥向下頭的高挺男子,“你可知今年是什麼大日子?”
“知道。”宋巍應聲,“太後娘娘六十大壽。”
“知道你還敢阻攔朕下江南?”
“皇上想討娘娘歡心,不一定非得下江南。”宋巍說:“此番戰亂雖說不算過分嚴重,可對於百姓而言,仍舊能造成一定的恐慌,如果這時候水路南下大肆操辦太後娘娘的壽宴,難免給江南百姓留下皇室不顧西北戰亂驕奢淫逸的印象,不論是對皇上還是對太後娘娘,都不會有任何好處。”
一直沒吭聲的趙熙忽然開口,“父皇,兒臣讚同宋翰林的說法,邊境戰亂,皇室當以身作則,不該窮奢極侈,皇祖母的壽宴在宮裡也能擺,讓禮部多花些心思便是,特殊時期,實在沒必要因一時享樂而壞了天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被這倆小崽子一攪和,光熹帝瞬間沒了下棋的心思,將墨玉棋扔回棋盒,聲音沉沉,“君無戲言你們倆不懂?朕放出去的話,怎麼能隨隨便便收回?”
宋巍鏗鏘有力道:“河清海晏,國泰民安,乃上位者之頭等大事,微臣相信,能頒布‘一條鞭法’減免百姓徭役之苦的皇上是位明君。”
明麵上誇,實則道德綁架,光熹帝被他氣著了,“你小子就不能好好說話?”
宋巍麵色坦然,“微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光熹帝反問他,“在朕跟前說的話,你有哪句是沒發自肺腑的?”
宋巍再回:“目前看來,暫時沒有。”
趙熙瞅了眼自始至終麵不改色的宋巍,又瞧了瞧黑沉著臉的光熹帝,想到某些事,幾乎能感同身受,他輕咳一聲,出言緩解尷尬:“宋翰林會不會下棋?”
“微臣略懂一二。”
“既如此,那你過來同我父皇手談一局。”
趙熙說著,自己起身把位置讓了出來。
宋巍沒有急著應答,安靜等著光熹帝表態。
光熹帝見他站著不動,蹙眉,“還傻愣著做什麼?是不會還是不敢?”
宋巍語氣偏淡,“皇上一直沒發話,微臣還以為您沒同意。”
“大皇子都發話了,朕還能不給你個麵子?”光熹帝說完,目光落在黑白兩盒棋上,“說起來,朕這是頭一回和宋愛卿當麵對弈,這麼著吧,朕讓你先選棋再讓你兩子,如何?”
“皇上如此厚愛,微臣愧不敢當。”
光熹帝:“論棋力,滿朝文武還沒有誰能贏得過朕,朕可不想待會兒被親兒子說勝之不武。”
宋巍沒有應聲,似乎陷入了沉思。
光熹帝指責他,“你小子膽大包天了,在朕跟前也敢走神?”
宋巍笑言,“微臣隻是在糾結,跟皇上下棋到底是要和文武百官們一樣忌憚於您的帝王身份而故意讓步,還是該不顧一切全力以赴,萬一微臣全力以赴撞大運剛好勝了皇上,那皇上‘棋力高超’的英明豈不是要毀於一旦?真到那一步,皇上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微臣給拖出去斬了?”
一旁趙熙聽到這話,下意識去看他父皇的臉色。
果然,光熹帝臉色很難看,而且不是一般的難看。
若非親兒子在場要顧及形象,他早就一杯茶潑過去了。
揪掉兩根胡須,光熹帝低喝,“廢話少說,落子!”
宋巍選了白棋。
光熹帝說讓他兩子,他沒有推辭,乖乖先走了兩步。
趙熙捧著茶盞,時不時地淺啜一口,雙目盯在棋盤上。
他才十四歲,棋力不如當爹的,之前下了幾盤,唯有光熹帝故意讓步時贏過,其他的全盤皆輸。
宋元寶來玉堂宮那麼久,趙熙從未聽他提起過宋巍會下棋,今日難得一見,趙熙心中頗為好奇這倆人杠上,到底誰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想到這兒,趙熙的視線投向宋巍,對方高挺的身姿坐得端正筆直,此時手握白子,落子速度緊隨帝王之後,暫時看不出緊張感。
莫名的,趙熙覺得宋巍今日能贏了他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