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寶也出去四處溜達。
薛銀歡來的時候,趙熙站在前廳門外的石榴樹下,廊燈不算太亮,少年皇子的眉眼一如初見,淡然無緒。
薛銀歡走近,給他行了一禮,“殿下怎麼來了?”
趙熙注意到,哪怕是上元節,她的穿著仍舊素淨,頭上簪著一朵小白花。
“你最近如何?”趙熙出聲,言語之間不似以往那般冷硬,多了幾分關切。
已經定下婚約,薛銀歡不想在他麵前耍花招,如實道:“忙著料理父親的身後事,說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太壞。”
趙熙道:“若是在府中受了欺負,你就去宋府找宋大人,讓他轉告我,我會出麵替你解決。”
不等薛銀歡說話,他接著開口:“我讓人查過你這些年在尚書府的狀況,多少了解一些事,如今薛主事不在了,我該替他照顧你。”
薛銀歡抬眼看著近在眼前的少年皇子,他分明與自己同歲,說出來的話卻格外的沉穩有力,言辭之間,能讓聽的人感受到獨有的踏實。
她沒故作扭捏,坦然回他一個字,“好。”
趙熙將自己一早準備好的銀票遞給她,“這些錢你拿著,缺什麼,自己去買就是了,不必等著月例。”
薛銀歡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也不過四五兩而已,若是繼母尋著由頭克扣,隻會更少。
薛銀歡沒接,“先前皇上已經讓人賞賜了不少,這錢我不能再要。”
趙熙說:“父皇賞賜的,隻算在你父親頭上,那些銀錢隻怕沒多少落到你手裡,而這些,是我給你的補償。”
薛銀歡眼眶微紅,但還是努力維持著麵上笑容,“殿下給的補償,有那句‘照顧’就夠了,我一個閨閣女子,要這麼多錢沒用。”
儘管薛銀歡再三拒絕,趙熙還是將銀票塞到她手裡。
他不太懂男女之情,更不懂得如何照顧女兒家的心情,出宮之前宋元寶教了一堆,結果趙熙一句沒用上,他覺得那些話說出來,不太像他自己,況且,他也開不了那個口,隻好遵從本心來,最後以一句“照顧好自己”結尾。
薛銀歡收好銀票,回了內院。
趙熙走出來,宋元寶正在跟尚書府的家丁們猜拳,這個人天生自帶一股感染力,走到哪都能很快跟人打成一片。
聽到動靜,宋元寶忙收了手站起身,望向趙熙,“都妥了?”
“走吧。”
趙熙語氣淡淡,負手朝著大門邊去。
回城仍舊是騎馬,宋元寶看著趙熙利落上馬的動作,開口問:“殿下準備的銀票,薛姑娘收下沒?”
“收了。”
宋元寶踩著腳蹬,翻上去穩穩坐在馬鞍上,抓緊韁繩,“讓我猜猜,她肯定不要,是殿下硬給的。”
趙熙看過來,“你又知道?”
宋元寶微笑,“猜的。”
趙熙收回目光,看著前方的路況,“我讓人查過,她生母去得早,祖父沒續弦,多年來後宅都是謝氏一手遮天,這位後娘不是省油的燈,前些年若非薛主事一力護著,薛姑娘的日子想必更艱難。如今薛主事救我而死,她沒了依仗,說來,是我虧欠了她,可惜這樣的虧欠,銀錢彌補不了。”
“難得殿下有此等覺悟。”宋元寶感慨,“都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但其實,美人債更難還,殿下這輩子,是注定跟她綁到一塊還一輩子的債了。”
“我不知道這樣對她是好是壞。”趙熙語氣中透出隱隱的擔憂。
宋元寶投來疑惑的眼神,“什麼意思?”
“後宮多算計,我能護她一時,卻不敢保證能護她一世,到底我不是聖人,總會有疏漏的地方。”
宋元寶不太讚同這種說法,“你現在怎麼能預知到三十年後自己愛吃什麼菜穿什麼衣裳碰到什麼壞人?這種事兒,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如今外麵都在傳她是你欽定的側妃,殿下該不會臨時反悔吧?”
“我若反悔,隻怕天下人都得罵我忘恩負義。”
“那不就結了。”
兩人打馬,從長街橫跨而過,又在外麵逗留了一會兒才回到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