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微弱,卻也說明了聞仲平並沒有死絕的事實。
聞仲平緩緩抬頭,從喉嚨裡擠出了嘶啞的獰笑。
“外族人,你們這些卑微的外族人,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這一縷微弱的神識也足夠調動他身體裡藏鋒期的修為,眾人飛快地四散奔逃,但此刻已經來不及。
“若不是族中魂燈中還截留了我一縷神識,我也看不到著一場好戲,不是嗎?”
聞仲平微微一笑,身邊的空間因他的動作而卷起了可怕的靈力漩渦。
舒辰君暴嗬道:“他要自爆!快逃!”
自爆兩個字讓所有人的驚懼不已。
數百年前,無數深淵之物通過登天梯襲擊了中洲,一夜之間中洲邊境數個城池血流成河,當時一個剛晉升化神境的修士自爆,和那群深淵之物同歸於儘。
他的自爆不僅將數以萬計的深淵之物殺死,同時也讓那一整片地區都淪為荒土。
城池、樹林、山川,一切的生機都消亡。
留下的隻有荒無人煙的皸裂土地,綿延萬裡。
一個初入化神境的修士的自爆都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更何況一個已經藏鋒期,距離太虛境僅一步之遙的聞仲平。
此時此刻,眾人心中滿是絕望。
在聞仲平猙獰的笑聲之中,他的所有靈力將他包裹,化作一道白光,很快就要讓所有人都為他賠命。
千鈞一發之際,另外一邊的山頭上,卻有聲音清晰的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今天這山裡小蟲子叫的也太吵了,都擾了山人我的清夢。”
這句話不輕不重,就像是此人真的被打擾了好夢,醒後略帶不愉的平淡抱怨而已。
原本不過尋常的一句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就顯得格外突兀。
四處都是驚呼奔逃和哭喊,還有聞仲平自爆前引動天地之力的可怕動靜,這句話卻清晰地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聞者無不為之驚懼。
隻有楚斯年在混亂中認出了這個聲音。
“師尊?”他出神地看著不遠處。
言罷,這位自稱山人的世外高人邁著搖晃的步子踏雲而來,那身影歪歪倒倒的程度,和玉重錦的“轉浮萍”有得一拚。
倉惶間,沒有人看清這人究竟長什麼樣子,隻注意到了他腰間掛著的那個因過於巨大而十分顯眼的酒壺。
他仰頭灌了半壺酒,醉眼惺忪地信步走到正蓄力自爆的聞仲平身邊,伸手輕輕將聞仲平蓄得極滿,稍一觸碰就會立刻爆開的靈壓戳散了。
在這人的手中,這件事就像是捏麵團一樣輕鬆簡單。
他伸手將聞仲平身側如有實質的靈壓揮散,先前幾乎要毀天滅地的威勢,立刻消失了。
聞仲平不甘道:“你是什麼人!為何阻我?!”
來人也不說話,將他那個巨大的酒壺抬起,在聞仲平頭上輕輕敲了一記。
於是眾人親眼看見,聞仲平整個人就那樣碎成了齏粉,煙消雲散了。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連他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來人在抬手輕易的解決掉聞仲平後,又灌了剩下的半壺酒,惺忪的醉眼在掃過僵直的一乾人等時,迷惑道:
“咦,這是哪裡?”
莊鈞額心直跳,全然不知道這位又是哪裡跑出來的天兵,但他確實又救了在場所有人,連忙上前道:“多謝前輩相救,此處是南霄山脈,敢問前輩要去何處?”
“南霄山脈。”來人品了一會兒,搖頭道,“山人我要去綏海,這裡到綏海多遠?”
莊鈞迷茫道:“綏海在東洲境內,此處是西洲……”
這一東一西,他是怎麼能走錯到這麼離譜的程度的?
這人搖頭,喃喃道:“我走錯了?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走錯。”
人群中,楚斯年艱難的擠出來:“師尊,您怎麼會在這?”
他此言一出,眾人驚呼。
楚斯年的師尊,那就隻有青蓮劍派那位千秋歲的劍尊了。
在場蒼術穀眾人聽到“迷路了”這幾個字的時候,皆是渾身一抖,忍不住回想起了他們噩夢般的那一天。
他們原本在追捕雲玨和慕晚,眼看著都快要追上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醉鬼,指著他們蒼術穀非說是天音穀,揚言要找九轉音闕的尊主。
解釋還不聽,堅持自己沒有走錯。
一般對於這種人,他們搬出蒼術穀的威名都能把人嚇走。
但偏偏他們碰到的是天下五位太虛之一,還是號稱戰力最強的那位。
打不過,又得罪不起,隻能眼睜睜看著劍尊把慕晚和雲玨撈走。
好在,他們把“那個”搶回來了。
儘管如此,劍尊那句“我走錯了?這怎麼可能。”還是在蒼術穀心裡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他們不知道,在青蓮劍派有一個原則。
劍尊要去哪,就讓他去哪,千萬彆說他走錯了。
不然他會指著這裡直接給當地改個名。
為了這個,青蓮劍派的地圖已經換過好多次了,山上的地標也已經換了一輪又一輪,劍派弟子自己都記不住這裡原本叫什麼。
莊鈞立刻恭敬道:“原來是劍尊親至。”
傳說中的太虛境強者,和他們的想像完全不一樣。
原以為都會想玉盟主那樣,不怒自威,高深莫測。
而眼前這人,卻和這幾個字完全搭不上邊。
他身上穿著一身略顯陳舊的長衫,領口沒有係好,鬆鬆垮垮的露出鎖骨,腰帶也隻是簡單的纏了下,頭上束了個半舊不新的黑木發冠,幾縷額發不羈地散落,胡須遮掩了他下半張臉,隻露出劍眉之下一雙似醒似醉的丹鳳眼。
他努力辨認了下,對楚斯年道:“你告訴他,這裡是哪。”
楚斯年於是淡定地對莊鈞說:“莊副盟主,這裡就是綏海,是您記錯了。”
他身後一群青蓮劍派的劍修一股腦的跟上來,七嘴八舌地叫著:“弟子見過劍尊。”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玉重錦眨眨眼:“真想不到,劍尊如此狂放不羈。”
仙盟終於得空給這一幕亂局收場,祁念一鬆了口氣,就見劍尊不知何時眼尖地瞟到了她也在這裡,抬手招她過來:“小念念也在這裡啊。”
很多年前,滄寰和青蓮劍派互通有無後,祁念一和從楚斯年才知道對方在那裡修行,滄寰和青蓮劍派同在東洲,相距不遠不近,她少時在青蓮劍派待的時間,和楚斯年在滄寰待的時間差不多長。
因此她早早的就在青蓮劍派刷了個臉熟,同樣習劍,劍尊興致上來了,也會給她指導一二。
祁念一乖乖地上前喚道:“見過劍尊。”
劍尊眼中閃過精光,讓人根本弄不清他究竟是醒是醉,他笑著說:“聽說你最近拿了一把神劍?”
祁念一心頭警鈴大作,果然聽見劍尊說:“讓山人我看看。”
祁念一抱著劍警惕道:“看可以,摸不行!”
劍尊吹胡子瞪眼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小氣呢!”
祁念一寸步不讓:“劍尊您也不會輕易讓旁人碰自己的劍吧!還有劍派的這群師兄弟們,也都不會的!”
她抱著非白連退幾步,看著劍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要對自己的老婆行不軌之事的登徒子。
“行行行,看看總行了吧。”劍尊沒好氣道。
他眼神從非白的本體上緩緩掃過,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他臉上的醉意似乎淡了些,終於能看出一些千秋歲強者的影子。
“是他啊。”劍尊歎道,“終於又見到他了。”
祁念一問道:“您之前見過這把劍?”
劍尊笑了笑,眼神淡掃一下,似乎在說“我見的不是這把劍”,卻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另一邊,謝天行被七疏真人拷上了鎖靈環,即將要被他帶走。
滄寰一群弟子站在他身前,神色複雜。
他們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說話,七疏以為他們還抱著幻想,準備從他手中劫人,卻未料曲微突然高喊了一句:“小師兄,如果真的是你做的,那錯了就是錯了,該罰的,就都得罰。”
誰也沒想到素來溫婉恬靜的曲微是最先說這話的人。
盧秋桐拍拍他的肩膀:“小師兄,無論結果如何,若還有機會,日後再重新做人。”
被曲微掐了下,低聲道:“你怎麼一副小師兄死定了的樣子。”
寧瑾抱劍而來,他平日裡話少,即便這樣的場麵,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用劍鞘抵著謝天行的肩膀,沉聲說了句:“等你的消息。”
他們心裡都清楚,可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七疏真人愣了一瞬。
他願意為這幫小輩們會找他求情,抑或是搬出師門來壓他一頭,但他們卻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對謝天行說——做錯了,就得受懲罰。
“滄寰,不愧是滄寰啊。”
而後他悵然想起,上陽門上下弟子,也都是這樣對清河這個大師兄的,不由悲從中來。
傷清河者是滄寰首徒,救清河者,卻也是滄寰。
盧秋桐上前一步,正色道:“我們小師兄做錯了的事情,他受懲罰,我們都沒有怨言。屆時陣師會對小師兄的審判,我滄寰自會到場一觀究竟,也算是送他這段,畢竟他是我們的師兄。”
一直平靜地看著他們的謝天行淡淡道:“這聲小師兄還是彆叫了。”
滄寰眾人呼吸一窒,就見七疏真人帶著謝天行踏雲而去,雲中隱約傳來他留下的那句話。
“日後,可能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