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也剜下了那雙眼睛。
這下,終於沒有令人恐懼的眼睛盯著他們看了。
五個人狠狠鬆了一口氣,泄憤似的啃咬著他們割下來的白澤肉,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已經和凶獸無異。
也沒有意識到,有一個幽魂遊蕩在他們身旁,麵沉如水,仔仔細細將他們所有的行為都收入眼底
祁念一以靈力為筆,淩空虛繪,畫出了一個千年前的人們並不認識的陣盤。
天機子就是用這個陣法,記錄下了玉華清剜出隱星骨骼的畫麵。
沒想到現在,這個陣法被她用在了這裡。
那雙眼睛被他們剜下後,用玉盒封存,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卻如影隨形。
這雙眼睛就像烙印,哪怕已經被剜下來,也始終烙印在了他們心裡。
隔著玉盒,祁念一和那雙金色的眼睛對視。
她似乎感覺到了白澤的意識。
後來,那五個人分食完白澤肉,卻對祂的骨骼、雙眼、皮毛和角沒有彆的辦法。
於是,他們隻能將白澤的骨骼和角分散埋藏在大陸的各個地方,將祂的雙眼封存起來,送往了遙遠的東洲。
他們害怕那雙眼睛。
他們不知道,幾百年後,東洲這片土地上,會建立起大陸上最大的人類王朝。
這雙眼睛,在千年之後,終於重見天日。
剩下的皮毛,被他們自己保留了下來。
這是白澤的遺骸中攻擊性最弱的,也是他們唯一可以掌控的東西。
最後,他們決定將抽取出來的白澤血液注入到自己後代的身體中。
在注入血液的時候,祁念一發現,這五個修士身上突然浮現濃鬱的魔氣。
天眼中,渾濁的紫紅色覆蓋上他們的身體。
那魔氣汙染了他們手中神聖的神之血,伴隨著一同注入他們後人的體內。
弑神,是不可能沒有代價的。
但這代價並不是被他們殺死的神明親手給予的。
而是這五個貪婪的弑神者,在犯下如此罪行後,被神明的雙眼注視著,在極度瘋狂和恐懼之中,生出的魔氣。
這樣的魔氣將伴隨著他們注入後人體內的神血,一代又一代,纏繞著他們後人。
永不安寧。
在這個過程中,那顆被剝離出來後也始終溫熱,始終跳動著的心臟,突然消失了。
五個弑神者沒有在意,他們本就害怕,隻想要遠離。
他們懷揣著無限的**,證道飛升,成為了除了第一個誤食白澤肉的妖修之外,這個大陸上第二批飛升的修士。
也是最後一批飛升的修士。
祁念一看完了一切,眼眶通紅,眼睛卻乾澀,沒有淚流下。
她死死盯著那群人飛升的方向,記住了這五個人的樣子。
聞、宋、冉、青、葉。
最初的五大家族。
她終於徹底,看清了這五個人的臉。
一切落幕,祁念一準備從幻象中抽身時,她聽到了一句空靈神聖的神囈。
“你來了。”
眼前景色淡去,逐漸變為茫茫一片虛白。
祁念一聽見自己意識中,出現了這個聲音。
聲音輕盈潔淨,如從天上夢中來。
她輕聲問道:“你……還活著嗎?”
“生死與我而言,並沒有意義,□□的消亡不會磨滅我的意識。”
祁念一:“若你的意識還在,是回到仙界去了嗎?”
白澤的聲音淡漠舒緩,仍然沒有情緒。
“不,我的意識早已歸於萬物。”
“我即萬物,萬物即我,這是道之儘頭,永恒的真意,在這種意義上,我永不會消亡。”
祁念一一時無言。
“你終有一日,會成為我,再走上這條路。”
祁念一垂眸,思索良久。
“你是第二個真正走到我麵前的人,心中卻也同樣的抗拒。”
祁念一大約猜到了上一個人是誰,卻下意識問道:“你為什麼知道我不願意。”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傻話。
她都能聽見人們的心聲。
何況是真正的白澤呢。
“你說我會成為你,走上你的道路,是指身死道消後,意識化歸天地萬物嗎?”
祁念一說到這裡,停頓片刻,緩緩道:“如果是這樣,那我不要。”
“我從不曾理解神明之心,不過是一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你說這是這條路是唯一的大道,我不信。”
“我的道,我自己會走。”
虛白的空間安靜許久,祁念一沒有再聽見白澤下一句話,卻見眼前的幻象消退,她的意識瞬間回到了現實中。
還是先前靜默黑暗的宮殿,還是那朵九瓣落英花。
祁念一眼神沉了下來。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朵花。
……
又一個靠近聖物後陷入瘋癲的人被帶了出來。
靜室中,十二個神子預備役已經有七個被帶了出來,隻有五人還留在其中。
此時,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還剩下不足一刻鐘。
星天南看著這一屋子癲狂的人,頭疼不已。
他對一旁的穿著醫修法袍的女子說:“大醫師,我還是給你增派一些人手吧,發瘋的人太多了,很危險。”
大醫師眼都不抬,手中拈著長針,穩準狠地紮入辛天昊的頭頂。
辛天昊不斷低喃著:“我願意,我想要飛升,我一定能飛升。”
在這一針之後,終於頭一歪,安靜了下來。
大醫師才抬眸,冷淡道:“我的靜室,除了病人,不要有其他人。”
她看著星天南,意思是——不要有其他人,包括你。
星天南看著這七個不斷嚷嚷著要飛升的人,無奈地退出靜室。
三個副尊聚集在水鏡前,焦急地看著這一幕。
元寧尊者難以置信道:“這一屆,堅持到現在的,竟然能有五個人。”
花溪尊者看著宋之航陷入幻象後,原本有一瞬眼神已經迷茫了,而後他胸前的一塊令牌亮了亮,又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她調侃道:“師弟,你的令牌幫了之航。”
元寧尊者哈哈一笑:“誰讓這是我自家的孩子呢。”
很快,他們發現,聞新靈身上也有同樣的令牌。
花溪尊者自己的令牌沒有送出去,聞新靈手上的,隻有可能是青夷尊者給的。
她看著青夷尊者,無奈道:“師兄,你還是對聞家有舊情。”
或者說,對聞且歌這個親傳弟子有舊情。
青夷尊者避開了她的視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滴漏所剩的水越來越少。
搖光的眼神也開始迷亂,她按著自己的額頭,不斷道:“我不,我不要,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星天南眼疾手快地將她帶出來。
再然後,堅持不住的是冉灼和宋之航。
聞新靈的眼神也開始狂亂起來。
她像是看到了最為渴求的東西,狂亂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們的血脈之力,都會成為我的養料!”
三個副尊通過水鏡聽到這句話,微微皺起眉頭。
他們互相對視,都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聞新靈被帶出宮殿時,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還剩下十分鐘。
此時宮殿之中,隻剩祁念一一個人了。
而後,三位副尊看見祁念一平靜地睜開眼,像是完全沒有受到聖物幻象的影響一般,站了起來。
伸手握住了那朵九瓣落英花。
三個副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看見祁念一的表情說不出是沉重還是嫌棄,總之相當複雜。
她捏著九瓣落英花,將它貼在眉心。
無比純粹的神力湧入她體內。
九瓣落英花的花瓣開始凋零,每一片花瓣散落,都如天星落羽,沒有掉在地上,而是淩空交錯,織成一件羽衣。
羽衣從空中落下,蓋在她身上,輕若無物,片刻後,化作一道白光,徹底融入祁念一體內。
她的長發漸漸褪色,變為晶瑩的銀白,就連睫羽也覆上雪色。
祁念一感覺到洶湧澎湃的神力湧入她體內,補上了見龍門最後的缺口。
白晝晴空,倏然雷動。
變化隻在瞬息之間。
三個副尊頓時滯住,而後立刻向著存放聖物的宮殿方向前去,身影一閃就已經到了她宮殿之前。
星天南訝然看著他們突然出現,還沒說話,就見三個副尊一陣風似的衝了進去。
元寧尊者全身都在發抖,他厲聲道:“她究竟是什麼人?她為什麼能吸收聖物!連且歌都隻能使用,做不到這一步。”
青夷尊者麵沉如水:“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要讓她把聖物還回來!”
這是他們所有血脈者的立身之本。
話音戛然而止,他們剛闖進宮殿中,就看見那個白發金瞳的女修淡然回身,瞥了他們一眼。
那一眼包含著神力,叫人不敢直視。
祁念一望著天空,雲層滾動著,電光雷影閃爍,轟隆作響。
她輕聲道:“無論三位有什麼問題,還請先等一等。”
“我要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