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覓一向是沒什麼表情,臉上淡淡的。有些像秋日裡淺青色的鬆針,表麵覆蓋一層細密晨霧。
沒有撲鼻芬芳,沒有絢爛色彩。
用寡淡兩字形容也不出錯。
但當她抿著嘴,微微吃驚,瞪大眸子看向你時。
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便猛地湧上來,讓人猝不及防,心頭有些酸,有些澀。
魏驛藺搭在窗牖處的手慢慢收緊,耳垂也悄然紅了。一雙如同清澈湖泊的乾淨眸子,霎那間有什麼東西掉了進去般,濺起陣陣水花,泛開漣漪。
馬車平穩而快速地往前行駛,穿過老樹下的濃厚陰影。
車廂內刹那間一片漆黑,而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株遮蔽陽光的老樹被遠遠甩在了身後,車廂內又重新光亮起來。
魏驛藺在那一瞬間的黑暗裡,很快斂下眸子,等再抬起時便同先前沒有什麼兩樣了。
他溫和笑著,道:“隻要是阮姑娘,什麼時候都可以。”
阮覓品著這句話,嘖嘖稱奇。
不知道自己沒過去的這段時間,魏驛藺在家中學了什麼,不然她怎麼總感覺魏驛藺現在說話水平比以前還高了一大截?
瞧瞧這句話說的,隻要是你,什麼時候都可以。
既隱晦地表達了他學做飯是為了她,然後又體貼地說要是以後阮覓想吃他做的飯菜了,不管什麼時候,他都願意給阮覓做。
常說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個人的胃。
難道魏驛藺的目的就是這個?!
不愧是你!連這個都參透了。
阮覓看著魏驛藺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歎。
而在魏驛藺的視線中,阮覓則是眼睛微亮,看起來對他做的飯菜非常期待,一副恨不得立馬趕過去嘗一嘗的模樣。
搭在窗牖處的手逐漸鬆開,他握拳抵著唇,掩蓋住嘴角的笑意和那一點稚氣的自得。
重新鄭重問了一遍。
“可否邀請阮姑娘到寒舍一行,吃些東西?”
阮覓也表情肅穆地點頭,沉聲道:“可以。”
魏驛藺又笑了,抵著唇偏頭去看窗外。
從臨山書院到魏驛藺家中,花了將近小半個時辰。等他們下車的時候,外邊兒的天幕已經染上不怎麼均勻的深藍淺灰與暗黑色。
四周的一切東西被黑暗裹挾著,隻聽得到一些不知名蟲兒細碎的叫聲。
魏驛藺先下了車,又止住了阮覓想要下車的動作,義正詞嚴道:“阮姑娘不要動,我去裡麵拿盞燈過來。”
他眼睛亮亮的,在夜色下顯得尤為溫潤。
但在阮覓眼中,他就像是一隻原本裝著端莊趴在牆頭的白貓,突然看到路邊落下許多小魚乾,頓時眼睛都亮了。一邊跳下來一口咬住小魚乾,一邊機警地揚起小腦袋左右看看有沒有敢與他搶食的人或貓。
等發現沒有,於是又恢複成了一開始端莊溫潤的模樣,興致勃勃,連尾巴都揚起來了。
莫名有些可愛。
或許是鱗京這秋日的晚風太過溫柔,阮覓覺得自己此刻情商唰唰唰地往上漲,一下子就明白了魏驛藺跑去拿燈是為了什麼。
不動聲色的配合,讓他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這才是一個雙商高的人該做的事情。
於是阮覓默默收回了剛邁出去的腳。
等魏驛藺提燈過來,她才借著燭火,像是真的看不清一樣慢慢下了馬車。
燈籠是暖黃色的一團,裡頭燭火正在跳躍,給兩人的臉上都留下來正在不斷左右搖曳的光點。
魏驛藺不著痕跡將燈往阮覓那邊移了點,好讓她看得更清楚些,以免被腳下的東西絆倒。
院子裡有一套石桌,平日裡不是覆蓋了一層落葉,就是被魏驛藺當成睡覺的支撐物,經常支著頭一眯眼就是許久,肆意得很。
魏驛藺在石桌麵前停下來腳步。
他看了看天上月色,很有心機地琢磨一下。若是等會兒做好菜,擺在石桌上,是不是就能更好的遮蓋住菜肴顏色上的缺點,顯得更好看些?而且月下朦朧,還可以借此多與阮姑娘說說話。
自古文人愛月,月也有著數不清的意向,或是傷感,或是期盼,或是……姻緣。
魏驛藺這段時間將從書局買回來的那些小冊子研究得非常透徹,理論分數甚至可以打個滿分,就差實踐了。
他指尖動了動,剛想問阮覓想不想在院子裡用晚膳,然後發現,阮覓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前麵去了。
沒有拿著燈,也完全沒有借著燈的餘光。
就那樣自己走了過去,暢通無阻,絲毫不覺得夜色有什麼值得她困擾的,一點兒都不怕黑。
尤其是當她發現魏驛藺沒有跟上來的時候,疑惑歪著頭回看過來。
在這樣月光明亮的夜晚裡,更顯得長身玉立還提著燈的魏驛藺,弱不禁風。
啊……
阮覓沉默了,剛才一下子忘記了配合,走快了些。
但沒關係,還能補救。
於是她麵無表情倒退回去,重新站在魏驛藺身邊,真誠看著他,企圖亡羊補牢。
“剛才好黑,我好害怕呀。”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六千字中午再更新哦,今天有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