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許多人都覺得順元帝絕對不會同意蒼國的聯姻。
可是在大雍與蒼國進行比試的這件事情上,他的態度卻十分的讓人摸不準。
一邊說著要讓蒼國人灰溜溜地回去,全方麵挫挫他們的銳氣,讓人知曉大雍是不會讓公主去聯姻的。
可是同時,他又在在賽製上提各種要求。
往樂觀與大方麵想,倒是也可以將他的這種行為理解為,他是為了顯示大庸的氣度。
可對於決定比試輸贏的人選,順元帝卻不怎麼上心的樣子,僅僅是自己欽點了幾個人。其餘的竟然全讓下麵的官員從鱗京選拔。
但是要說順元帝不上心,他這種放養的態度卻獲得了意料之外的收獲。
上麵傳達的意思不夠清楚,於是下麵的辦事的官員心就更慌了。京兆府的人苦思冥想,最後覺得這是順元帝給他們的考驗。於是個個拿出了十二分的乾勁,勢必要選出讓順元帝滿意的人來。
於是,京兆尹給下屬下發了多條命令。那些下屬又紛紛給自己下麵的衙役定了指標。
一個人必須要招攬至少十個人前來參加選拔,才用人海戰術,大浪淘金,勢必要從中挑選出最優秀的。
魏驛藺和柳十令都在衙役那邊填了自己的信息。
填完之後,有個考官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開始第一輪的賽選。
室內除了魏驛藺同柳十令,還有十來個同樣前來參加選拔的人。
不過與兩人的平靜相比,他們顯然緊張得多。
手緊緊攥成拳頭,喉嚨一直在動,似乎在艱難地咽下口水,企圖以此滋潤自己乾澀的咽喉。
考官開始出題。
一開始是每個人入學堂都要學的詩詞文章,然後慢慢的越問越深。
從四書五經某句要點,再到代聖人立言的晦澀文章。
初時許多人都能很快回答上來,但是越往後,回答出來的人就越少。
漸漸的,就隻有魏驛藺同柳十令還站在那兒了。
兩個坐在旁邊,記錄他們回答的每一句話的官員落筆非常,因為那兩人實在說得太多了。好像麵對那些難題,壓根就不需要思考一般,脫口而出。
能做到這個程度,肯定不是隻是紮實這麼簡單。
考官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欣賞。
或許是為了透露一下自己對他們的看好,下一秒,問題突然就從某種難懂的古書,一下子跳躍到了近來汴州那邊新起的一種詞流派。
柳十令先答,他不疾不徐,神色平靜。說完後考官拊掌稱讚,和善地讓他先回去了。
室內隻剩下魏驛藺一個來參與選拔的人了,他神情溫和,好似不管對麵的官員問什麼,他下一秒都能回答上。
出題官員很欣賞他,於是也問了個和剛才差不多的題目。
是說三月前,錦州某位方姓先生抨擊月間詞派的事。
考官問魏驛藺對此事是怎麼看的。
錦州方先生?抨擊月間詞派?
魏驛藺眨了眨眼。
這個最近一年“不學無術”,自動屏蔽身邊一切與文人有關事情的人,哪知道那位方先生是如何抨擊月間詞派的?
不過,瞎編大概是每個人都具備的天賦。
他溫和笑了笑,先是說了自己對延續了幾十年的月間詞派的看法,然後又說了一下這個詞派的一些不足之處,最後來了一句萬能的話。
“方先生這麼說,自然有他這麼說的道理。文人從書中得來的感悟,向來是不同的。”
憑借著自己紮實的基本功,引經據典,頭頭是道,避重就輕。
於是,官員完全沒有發現魏驛藺所隱藏起來的事情,在紙上勾下了他的名字,然後鬆了口氣,讓他回去等消息。
人都出去後,官員拿著記錄著魏驛藺與柳十令回答的紙,匆匆交給了自己的直屬上司。
對於朝廷官員選拔人才參與與蒼國比試這件事情,市井之間議論紛紛。
有人說這是一個機遇,一旦抓住機會便能飛黃騰達。
但實際上,這樣想著的人往往是高不成低不就。
有想法沒能力,連初次賽選都過不了。
而一些有能力的人卻不想去。
尤其是出生士族,在文人中也頗負盛名的那些已經被內定為下一任家主的人。
他們並不缺少在順元帝麵前露臉的機會,也十分理智,完全不會做出因為熱血上頭而跑去參加比試的事。
贏,於他們而言隻是錦上添花。
輸,不光在順元帝那兒不好交差,也會對自己的家族聲譽造成影響。
他們一開始時,礙於順元帝,確實是在觀望。可看著順元帝的種種舉動,那些世家的人商量之後直接徹底放棄參與比試的想法。
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於是,當收到通過篩選的人員名冊時,那薄薄的幾張紙,讓負責這件事的官員直皺起眉頭。
難道要矮子裡麵挑高子?
翻了幾張,眉頭越皺越緊,就差站起來痛斥手下那些人辦事不儘心了。
還好,在他發怒前終於有個不錯了的,甚至越看越覺得上麵的回答精妙。
這官員終於舒展了眉頭。
“這個不錯。”他笑著揚起那張紙。
彆的官員湊過來看,順便念了一下上麵的名字。
“魏驛藺?”
那人看了一下紙張上的內容,不由得點頭,然後笑著問:“陳大人是看中這個人,打算將手中的兩個名額給出去一個?”
官員推薦人選是要經過再三考慮的。
畢竟,一旦他推薦這個人去參加比試,那之後這個人的所作所為,都和官員息息相關。
勝了,官員自然能從中得利。若是他敗了,那官員也會受到問責。
一開始提到魏驛藺那個官員搖了搖頭,“沒這麼快定下來,總是要再看看。”
他們說話間,有一個頭發和胡須全白了的老者走了進來。他眉眼平和,臉上帶笑,是一個極為慈祥的長者。
一路上經過他身邊的官員,看到他都會拱拱手,尊敬或崇拜地喊了一聲:“先生,您來了!”
對於每一個向他打招呼的人,老者都會含笑點頭。
這是一位身上真正充滿著儒雅與溫和的老人。
他走到拿著魏驛藺名冊的官員身邊,停了下來。
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與這位先生離得這麼近,官員受寵若驚,連忙站了起來。
“先生!您這是?”
“我就是來看看。”老者笑著說。
說完,視線自然落在那張紙上,然後在魏驛藺的名字上停留片刻。那雙蒼老卻儘顯睿智的眼中出現了一點無奈和歎息。
“要是不知道選誰,就他吧。”他這樣子對官員說道,同時還征求他的意見般溫和問道,“如何?”
並不讓人感到盛氣淩人,也沒有什麼強硬的姿態,好像隻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個建議罷了。
官員剛才還想考慮考慮,但現在一聽到老者這樣子說,立馬定下定了決心。
聲音洪亮,“先生說他行,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說完後痛快得不得了,直接將自己手中唯二的名額給了魏驛藺。
誰不知道這位先生的眼光?
隻要是他看中的人,必然是個人才!
抱到了大腿,官員常常鬆了口氣。
而那位老者走後,官員繼續看剩下的名冊。
又是一些平平無奇,挑都挑不出來的。
皺眉間,又有個人走了進來。官員抬頭,看到那人的臉後立馬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那是個胖胖的少年,從外表上看,壓根就想不出來為什麼官員會對他如此的恭敬。
但他顯然是習慣了彆人這樣子的,舉止自然,讓那個官員起身。
問道:“你的名冊中,可有一個叫做柳十令的人?”
柳十令?
官員對這個人沒有印象,想來是壓在下麵還沒有看到。
於是立馬趕到自己的桌案旁邊,從剩下的一堆名冊裡麵挑出了柳十令的,接著又恭敬地送到那個有一些胖胖的少年麵前。
“您要找的,可是此人?”
看了一眼,確定上麵的人確實是柳十令後,胖胖的少年將這張名冊還了回去。
“你手上的名額可還在?”
官員道:“確實還剩一個。”
“那好,你推薦此人去參加比試。”
官員自然應了。
他將這張紙翻出來時順便看了一眼,明白這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就算那一位不特意過來說,他最後也是會把最後的一個名額給柳十令的。
隻是……
怎麼這般巧?
自己推薦的兩個人,竟然分彆與那位先生和那位不能說的少年有些關係。
官員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回,穩了!
時間漸漸過去,到了十一月下旬的時候,鱗京天越來越冷。
白霜,白霧,與呼出氣時形成的白色氣霧,成為了鱗京寒冷冬季最常見的景色。
參加比試的人選都定了下來。
但是除了少數幾個由順元帝欽點的人之外,其餘人並沒有向外麵公布。
於是,阮覓一邊好奇一邊努力鍛煉身手。
她要默默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
懷揣著這樣中二的想法過了一段時間後。
從皇宮而來的內侍敲響了阮家的大門。
這一回,他倒是沒有帶著聖旨過來,而是神色非常和善地來傳話。
說如今參加比試的人都選好了,要請阮覓立即入宮一趟,見見那些人,順帶著商量商量之後比試的事情。
這樣的對話,同樣也發生在鱗京的其餘角落。
偏僻混亂的巷子,冷清無人的城內寺院,高大氣派的府邸。
那些即將參與此次比試的人,都由內侍帶著,進了皇宮。
阮覓過去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而把她帶過去之後,那個內侍竟然很快就離開了,隻留她一人對著空蕩蕩的四周看了看,一臉問號。
……
魏驛藺跟在內侍身後,正到分岔口,那內侍卻說有事要忙,想請魏驛藺自己走過去。
順著他指的方向,魏驛藺沒有強留,也沒有不滿,反而溫和地朝他道了謝。
向來規矩森嚴的皇宮內,竟然會有這般的內侍。
魏驛藺臉上神色不變,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往前走去。
走到一半,從另一條道上也走過來一人。
出現在這個地方,隻會是同樣參與比試的人。
魏驛藺朝那個人點了點頭,很是友好。
這是殷如意第一次進宮,不免露出一些少年心性。在看到了除那個早就離開的內侍之外的人後,他站在原地微眯起了眼。
見對方也看過來,還朝自己打了個招呼。
殷如意礙於禮節便也禮貌地點了頭。
隻是不知怎麼回事,他確定自己是第一次看到這人。可莫名地,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些不悅之感。
好似天生氣場不合。
於是兩人隻遠遠的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沉默著一前一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