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1 / 2)

段般若今日穿著身黑底描金的袍子,衣袖與下擺寬大得幾乎遮蓋住了那張黃梨花木椅子。

在那樣沉肅的服飾下,眉眼陰鬱之色,更深更濃。

見到阮覓,他隻是抬起眼,而後懶聲道:“來了?”

似乎坐在這兒就是為了等阮覓。

而那些先前就坐在一旁不敢有什麼動作的人,聽到段般若說出這句話後,連忙站起身。他們朝著段般若行了一禮,便急急忙忙離開了,似乎晚走一步就會被留在這兒受刑。

阮覓沒有管已經呆愣在原地的內侍,也沒有指望他回過神來推著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她選擇自食其力,轉著輪椅,若無其事地跟在那些離開的人身後。

還沒走出去多遠,身後傳來段般若透著懶意的聲音。

“這般喜歡去外頭,不如抱著你出去轉上一圈?”

阮覓頓時停住。她知道,段般若肯定能乾出這樣的事情的。

被抱著出去走一圈……

傷害性不強,但侮辱性極大。

悄悄翻了個白眼後,阮覓很快又麻利地轉動著輪椅回轉身去。

身後的人好似早就料定她會回來,於是連頭都沒抬。

整個人幾乎窩在椅中,腳踩著小凳上。

黑底描金瀾袍層層疊疊,像是一層混合了夜色的金輝灑在他身上。

這樣的姿勢,手裡卻拿著書。

阮覓看得嘖嘖稱奇,絲毫沒有遮掩自己打量的目光。

她隨遇而安慣了,既然段般若留下她,那她也會努力地找事情消遣。

比如此時,從頭到腳打量段般若。

彆的地方倒是沒什麼,但是看段般若眼下的青黑,阮覓都開始懷疑段般若是不是一年沒睡覺了。

簡直恐怖。

不過她也不怎麼關心這件事就是了。

看完後,見段般若沒有反應,阮覓又去看他手裡的書。

六合策?

怎麼突然看起這種書來了?

阮覓心中驚奇,怎麼想都覺得,段般若也不像是喜歡看《六合策》的人啊。

心裡覺得實在有意思,阮覓便光明正大瞅了段般若好幾眼。

要是以前,段般若肯定早就陰惻惻瞥過來,說:“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但是這回,阮覓左看右看,段般若竟然都沒有一丁點反應,眼神一直沒有離開手裡的書。

於是心中又生一計。

阮覓湊過去瘋狂試探:“在看什麼書?”

那語氣裡的躍躍欲試,簡直快成精蹦出來了。還夾雜著一些有恃無恐的明知故問。

段般若終於從書上移開眼神,視線落在阮覓身上。

懶散的,略帶陰鬱的,看著她。

要是彆的人被這樣看著,估計早就心生退意什麼都不會再說了。

可阮覓終究不是旁人,她恍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合適一般,竟然再一次問道:“書裡麵講了什麼?能不能同我講講?”

或許是目的不純,細數她曾經與段般若的對話,如今大概能稱得上是最溫和的一次了。

段般若手中動作一頓,眉一挑。

終於開口道。

“不過是些打發時間的東西。”

“打發時間的東西我也想知道是什麽,”阮覓猶覺不滿足似的,眼睛尖得很,笑著指著書頁上的一句話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段般若的視線是揉了雪進去,觸之冰涼。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最後還是沒有動怒。

隻懶聲說了下阮覓問的那句話的意思。

會看眼色的人此時大概已經適可而止了,可阮覓不是啊。

她巴不得這會兒惹段般若不開心呢,於是得寸進尺,手快速一翻直接翻到了書的最後一頁。

“那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這回,段般若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將書合起來。

眉上陰鬱,仿佛落雪天的雪,一點點飄落下來,最後從薄雪累積成厚厚一層。

“聒噪。”

話裡都含著凜冽氣息,令人鼻尖似乎嗅到血腥味。

阮覓卻覺得開心了,笑著往後退去。

不管怎麼說,她這回可是在比試中受的傷。

而那個比試,從表麵上看完全就是為了維護段般若這位大雍大公主而舉辦的。

要是這個時候段般若對她做了什麼,那豈不是會寒了天下人的心?

就衝著順元帝對段般若的看重,怎麼都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說不定現在,順元帝就正派人過來,準備隔開她與段般若了。

若是要訓斥,順元帝也隻會裝模作樣的訓斥段般若,這麼都不會把這賬算到她頭上去。

這樣能夠儘情浪,又不用擔心後果的機會不多了,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於是阮覓完全沒有遮掩自己臉上的笑意,悠哉遊哉窩在輪椅裡。

正巧這時,大殿外走進來一個內侍。

他進門的時候小心覷了眼段般若的神色,隻一眼,就被段般若冷沉的神色嚇住了,原本想要說的話頓時說不出口。

這是順元帝派過來的人,同阮覓想的一樣,是為了隔開她同段般若,特意過來的。

隻是先前出過一些事,聽聞是幾個內侍宮女在段般若麵前冒失地開口說話,隨後便被段般若斬於殿中,血濺了一地。

皇宮中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個傳聞的真實性。

畢竟這位大公主陰晴不定易怒嗜血,已經是誰都知曉的事了。

如今殿內氣氛凝滯,誰都看得出來,這會兒要是開口肯定沒有好下場。

可是順元帝的話又一直在內侍耳邊響起,開口說話是個死,不開口說話也落不著好。

進退兩難之際,驀地聽到有人帶著笑意說了句什麼。

似乎在解釋書上某句話的意思。

因著心裡恐慌,內侍並沒有聽清楚。隻是心中咯噔一聲,完了。

為了不被怒火波及,內侍還縮了縮身子,企圖讓自己的存在感更加微弱。

他知道在大公主身邊的人是誰,幾月前剛封的清樂郡主。

可惜了……

惹誰不好,惹這位活閻王。

他巴不得沒人注意到自己,阮覓卻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我方才隻是隨便一說,想必殿下肯定早就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了吧?”

她自己裝作不懂,向段般若問那句話的意思。下一秒卻自顧自解釋了那句話的意思。之後更是陰陽怪氣,帶著誰都能聽出來的得瑟和炫耀。

混合成一種嘲諷,聽著就讓人覺得火大。

內侍聽完後,更害怕了。

兩股戰戰,心跳如擂鼓。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竟然敢在大公主麵前如此放肆!

內侍屏住呼吸等了許久,怎麼都沒等到段般若發怒。

好奇心是存在於人身上無法剔除的東西,即使這個內侍覺得自己情況危急,命將不保,卻還是抵不過心中的好奇,悄悄抬起頭。

看了過去。

竟然與段般若對上視線!

內侍一下子跌坐在地,回過神來後連忙爬起身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顯然是怕得不行。

他一邊求饒一邊屏住呼吸等待著什麼。

直到。

“出去。”

這兩個字聽在內侍耳中,簡直是天籟。他瞬間忘了順元帝派他過來做什麼,連滾帶爬離開了這座宮殿。

阮覓剛坐直的身體又窩回去,打了個哈欠。

然後發現一本書被丟了過來。

她奇怪地看過去,有些懵。

“不是喜歡讀書?便給你個念書的機會。”

剛才的陰沉和戾氣好像是演出來的,一瞬間就消失不見。段般若單手支著頭,看向阮覓,好像在等著阮覓開口念書。

“怎麼不開始?”

他甚至催上了。

用著一種惡劣的,帶點看好戲的輕慢語調。

阮覓虛偽地笑笑,沒有再同他作對。

因為她明白過來,剛才那個內侍應該就是順元帝派過來的人了。什麼話都沒說就灰溜溜逃走,那她這會兒還是應該苟一苟的。

於是阮覓翻開書的第一頁,用著一種詠歎調的語氣開始念書。

那誇張的語調,初聽時讓段般若沒忍住皺起眉。

他神情不太好看地看阮覓一眼,見人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又重新閉上眼,一臉隱忍之色。

但就在這樣奇怪的語調下,他竟然慢慢放鬆下來,最後睡著了。

阮覓念了幾句的時候就發現段般若不說話了。她一瞧,才知道這人竟然把她的念書聲當作催眠曲,在那兒閉目養神呢。

不過從手指的動作來看,很明顯還沒睡著。

於是阮覓麵無表情繼續念書。

又過了會兒,阮覓再次觀察段般若,這次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這好像是阮覓頭一回這麼認真的觀察段般若睡著的樣子。

她記得以前有人說過,不管是多麼冷酷的人,隻要睡著了,身上堅硬的外殼就會軟化,露出最可愛柔軟的一麵。

但這個放在段般若身上完全不適用。

這人就算是睡著了,還是一身陰鬱冷沉的氣質,一點都沒有變得可愛。

阮覓嫌棄地嘖了一聲。

轉念一想,這不是機會是什麽?

立馬悄悄地放下書就打算溜走,剛走到一半,輪椅都隻滾動到了大殿中間的時候,背後忽地一寒。

不用回頭,阮覓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她泰然自若地轉身,再淡定地轉著輪椅回到段般若身邊,先發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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