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文學無需鮮血粉飾(1 / 2)

部隊裡的事情,距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遠,也太神秘。

在祁伯夷的解釋下,江弦和孔羅蓀才知道,如今部隊中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一波強過一波的《高山下的花環》閱讀熱。

孔羅蓀這才想清楚為什麼那位會神神秘秘的指點,讓江弦委員和部隊這邊接洽會更順利。

人家身份敏感,不方便透露太多。

如今才知道真相,江弦是部隊裡的當紅作家。

從剛才祁伯夷同誌對他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江弦如今在部隊同誌們心目中的地位絕對不一般。

“江弦同誌,《花環》這篇寫得好,但是趙蒙生這個人物,我們很多同誌都有爭議。”

祁伯夷邊抽煙邊和江弦說,“主要有兩個爭議,我先說第一個,趙蒙生這個主角,一開始是拉練虛脫掉鏈子的公子哥兒,上了戰場憑著一腔熱血就能殺敵立功?難道不應該成為犧牲品麼?”

江弦想了想,笑著說,“趙蒙生作為主角,的確有些藝術加工的巧合在他身上。

其次,戰爭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哪怕是梁三喜這樣的百戰精銳,也可能被一顆流彈打死,一些個新兵蛋子、菜鳥反而可能僥幸得生。

這一點,首長同誌你的體會應該比我更深。”

祁伯夷怔了一瞬,頗為認同的點點頭,“你說的對,子彈從來不講道理,能活下來的老兵,哪個會吹自己厲害?都是說個命大。”

“對,再者又說了,趙蒙生這個角色,始終在兩個老兵的竭力保護下執行穿插,相對來說處於比較安全的位置。

在裡,就在梁三喜犧牲後沒幾分鐘,趙蒙生就因為去炸火力點而重傷,可見,這個菜鳥離開大貓哥哥的保護,就是不行。”

祁伯夷釋然一笑,接著道:“我再說第二個爭議,趙蒙生因為雷神爺的一頓罵,脫胎換骨,這個轉變是不是太突兀了?”

江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講起另外一件事。

“我當時隨作協南下,在前線采訪,聽一個‘尖刀連’的戰士給我透露。

團部的一個乾部在開戰前曾接到調令,一開始雖然沒有說明是調到哪裡,但是大家都認為,這個人要被調到遠離戰場的地方。

事情發酵的很快,全營轉眼就都知道了。

當時整個營的戰士們都很窩火,尖刀連的戰士質問說:‘祖國是我們的,也是他的,保家衛國大家都有份,他憑什麼置身事外?’

後來這件事被有關部門介入,這名乾部被調到了最前線。

他也確實一改往日的輕浮、毛躁的個性,成了一個成熟的戰士。

我聽說這個事情以後,就很想把這個人的事跡寫一寫,這就是《花環》裡趙蒙生的原型人物。”

祁伯夷聽得很認真。

他對《高山下的花環》相當熟悉,能聽出來,江弦給他透露的是他在創作談中從沒提起過的故事。

“所以說,趙蒙生的轉變是真實而可信的。”

江弦繼續講著,“因為趙蒙生完全就是在一個真實的人物事跡上建立起來的角色,不應該存在爭議。”

“原來是這樣。”

祁伯夷恍然大悟,同時感歎道:“中每個人物都有考究,看的出來,江弦同誌你在前線的采訪足夠用心。”

“首長同誌說的對。”

孔羅蓀很認同他的話,“這正是《花環》這篇珍貴的地方,這篇不禁戲劇衝突足夠強烈,真實性也足夠打動所有讀者。”

聊了會《高山下的花環》,祁伯夷說什麼都要請江弦留下吃飯。

等到了吃飯的地方,孔羅蓀看了桌上的菜,絕對不是普通的接待標準。

他拉著旁邊一個小接待人員問,“同誌,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就這麼點人,準備的是不是太豐盛了?”

“沒搞錯啊,首長特彆關照過的,命令我們按最高標準來,這就是最高接待標準了。”

孔羅蓀暗暗咂舌。

今天他算是沾上江弦的光了。

桌上當然不止祁伯夷一個人,還有部隊的幾個軍官,一起落座。

祁伯夷給江弦介紹起副團長,“這位是聶江峰同誌,他的兒子,就犧牲在的南方的戰場上,獲一等功。”

江弦一聽,頓起敬意,他站的筆直,滿臉肅穆的和聶江峰握了握手。

“同誌,節哀。”

聶江峰很用力的握著他,“江弦同誌,你這本《花環》寫得真是好,我到現在都記得雷神爺招待梁媽媽的時候,梁媽媽回敬酒說的話。”

江弦當然知道聶江峰說的那段。

那是戰後,梁三喜的母親來到團裡,在送彆宴上聽了雷神爺和小燕京的故事,當即潸然淚下:

“首長,我想說句心裡話。

你是個軍長,你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前線上犧牲了。

我哪怕就隻看到了這一個,我總算是看到了。

好啊,好啊,你們好啊,中國能興旺啊。”

聶江峰說著說著,眼圈紅了,“我是個軍人,我也是個父親,我也從沒辦法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來,我的心裡也有些怨啊。

可當我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覺得值了。

中國有千千萬萬個家庭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戰場,人家的孩子也是爹娘生養的,難道我的孩子當兵,就不能流血犧牲了?

不是這個道理嘛!

我們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功臣’這兩個字嘛!”

聶江峰一看就是標準的軍人,不是很會說話,但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真情流露,句句出自肺腑,桌上的袍澤們無一不為之動容。

江弦聽出這段話裡,聶江峰用了不少雷神爺的原話。

可見他對《花環》這篇的印象有多深,《花環》這篇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宴席很快開始,江弦顯然是備受關注的焦點。

祁伯夷請他先說兩句。

江弦推辭不過,隻好端著酒杯起身。

“今天江某人沾了戰士們的光,讓部隊的同誌用這樣一桌飯菜來招待。

《花環》這篇,沒有南疆戰士們的英勇決計是寫不成的。

我這第一杯酒,便敬給南疆的烈士們吧。”

他嘩啦一下,把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祁伯夷看向江弦的目光一變,原本的欣賞當中又多了幾分敬意。

“敬戰士們!”

他學著他的模樣,豪邁的將酒倒在地上,其他人也照做。

酒過三巡,孔羅蓀才提起文學館的事。

祁伯夷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江弦。

“江弦同誌是怎麼想的?”

江弦頓了頓,放下酒杯,“首長同誌,建設一個文學館的事情,對於中國文學來說意義非凡,文學作品總會隨著時代失去顏色,就像是我這篇《高山下的花環》,今天有人讀,未來還會有人讀嗎?多少年後,裡這場戰爭興許都有很多人不記得了。

但如果有一個文學館就不一樣,後人總是再能讀到我這篇的,興許就會因為這篇,去了解那場戰爭,回憶起那些烈士們的付出,烈士們的精神一代代傳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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