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頒發的便是中篇獎。
江弦瞥了眼獲獎者,熟麵孔不少,除了蔣子龍,還有作家出版社的從維熙、《京城文學》的王濛、路遙,以及中傑英。
從維熙此前為江弦出版過《琉璃月照銅錢》這篇,此次憑借《第十個彈孔》獲獎。
王濛和路遙就不必介紹了。
中傑英則是江弦在文代會上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同誌。
當時開會的代表們都說,中作協給文代會貢獻了兩個怪人,一個是個子最高的馮驥才,一個就是個子最矮的中傑英。
中傑英個子很矮,他是青華大學畢業的汽車專業高材生,文學創作隻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嚴格來講他是文理雙修的奇才。
這從他的兩部代表作就能看得出來:
一個是《汽車及其機構試驗方法》,另一個是《在地震的廢墟上》。
在一眾極為優秀的獲獎作品裡,最受矚目的無疑是江弦這篇《高山下的花環》。
《高山下的花環》這篇雖然已經發表了近半年的時間,過了大部分文學作品影響力的發酵期限。
但《花環》這篇仍在讀者群體當中保持著關注度。
甚至可以宣稱,在剛過去的1981年裡,《花環》是中國文壇最受關注的一部現象級。
這部所造成的轟動效應,哪怕在好作品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黃金年代也是極罕見的,它的影響力已經打破了時間的桎梏。
《文藝報》上的一篇文章中,曾有評論家將雷抒雁的詩歌《小草在歌唱》、徐中玉的《西線軼事》、江弦的《高山下的花環》視為“軍旅文學破冰三部曲”,認為這三部作品可以稱為中國當代戰爭文學的換代之作。
當陳荒煤把獎狀發到江弦手裡的時候,台下的作家們沒有一個不去幻想此刻捧著這個獎狀的人是自己。
中篇的頒獎結束,很快又輪到給劇本頒獎的環節。
羨慕嫉妒到懷疑人生的又變成了劇作家們。
如果說《高山下的花環》在一眾當中脫穎而出,那《天下第一樓》是做到了真正的獨占鼇頭。
《十月》的評委們甚至在頒獎詞中直接宣布,“《天下第一樓》是《茶館》之後國內最好的話劇劇本之一。”
看著陳荒煤表情怪異的念出這段話,江弦都懷疑,這個“之一”是不是陳荒煤給加上的。
畢竟他們《十月》的人一向比較大膽、激進,不然也不會敢為天下先的搞《十月》這部雜刊,搞“十月叢書”。
直接宣布《天下第一樓》是《茶館》之後國內最好的話劇劇本,這種事情,江弦相信他們是真能乾的出來。
頒獎現場閃光燈不斷,全國各地受邀前來的記者媒體們紛紛記錄著“十月文學獎”的首次頒獎。
頒獎結束以後,還有一場《十月》組織的座談會,相當於組織作家們坐到一塊兒,談談文學,聊聊近況,增強文學隊伍的凝聚力。
另一方麵,場上文壇泰鬥級人物雲集,陳荒煤、馮沐.丁淩也作為獲獎作家被請了過來,這正是年輕作家們向他們請教的好機會。
大家嗑著瓜子、剝著花生,暢所欲言,氣氛相當濃烈,以至於很多人都沒發現,剛才連拿兩座大獎的江弦在座談會上表現的相當安靜,隻是拿著一個硬質本,坐在座位上靜靜的一行行書寫。
“自‘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悉數湧現以後,文壇的發展正在陷入一種短期的沉寂,能引起讀者和社會共鳴的作品明顯在減少著,我們作家們的創作水平沒有獲得明顯的突破。”
江弦的文講所同學母國政慷慨激昂的闡釋著他的觀點。
“在我看來,我們現在的創作正處於一種困境,我們的文學在世界上屬於滯後狀態,要擺脫這種困境,要追趕世界文學的發展步伐,就要借鑒西方文學的創作方法和形式,這正是我們鼓勵現代派文學發展的意義所在。”
母國政的話得來了很多作家們的讚同,尤其是一些偏先鋒的年輕作家,他們希望文學能同社會發展一般,通過全麵的學習西方文化技巧來實現文學的現代化。
一些老一輩的作家則皺起眉頭,對此觀點無法
苟同。
場麵一時間像極了曆史書上講的那些場景,一方主張閉關鎖國,另一方主張全盤西化。
座談會在愈發白熾化的爭論中來到尾聲,座談會結束,一些個作家意猶未儘的聚在一起繼續討論。
徐中玉則笑嗬嗬的與一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打著招呼,一轉身瞥見江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了他的身後,手裡還提著個硬皮本。
“徐先生,這是和你約的稿子。”
“和我約的稿子?”徐中玉一陣奇怪,“什麼稿子?”
江弦笑了笑,提醒說,“您不是想讓我談談現代派麼?”
徐中玉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當即瞪大雙眼,驚呼出聲。
“這麼快?!”
這也不怪徐中玉失態。
他在頒獎前才和江弦約了這麼一篇理論文章,這頒獎才剛結束,江弦就把這麼一篇文章交到了他手裡。
這速度,任誰來下巴都得被驚掉。
什麼時候寫的?
徐中玉仔細回想著。
他想和江弦約稿的事情,之前從沒和彆人說過,總不能是江弦本來就有這麼一篇理論文章,恰巧帶在身上,又恰巧就被他約了。
徐中玉接過江弦的稿子,掃了一眼,約莫幾千字的模樣。
“你是剛才在座談會上寫的?”
“是。”
江弦大方承認。
徐中玉點點頭,這才覺得比較合理。
但仍是無法消去心中的震撼。
即便是座談會上有時間可以寫作,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樣複雜的環境裡,一揮而就這麼一篇幾千字的文章,也絕非是什麼易事。
隻能說江弦對現代派文學已經到了信手拈來的地步,隨便一寫,便有話可說,隻是說的話幾斤幾兩,還有待考究。
徐中玉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篇文章寫的究竟如何。
他當即找了個僻靜處,戴上老花鏡,翻開這篇文章。
題目是:
《回到民族傳統,回到現實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