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笑了笑:“不敢。”
“但您也知道,王太後心性爛漫,無所顧忌,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說出什麼話。”
“今次過後,臣下便意欲帶王太後往雍城定居,再不乾擾相邦和王上。”
呂不韋微微皺眉:“這與你傳謠有何乾係?”
嫪毐沒有正麵承認,隻是給出了自己的需求:
“長安君反叛,微臣以主將之身出戰,得軍功而回,封侯爵,以雍城為封地。”
呂不韋斷聲拒絕:“不可能,雍城乃秦王室宗祠所在,怎麼可能分封出去!”
嫪毐退了一步:“最低一郡之地,若是再少,那相邦便親與王太後商議吧。”
呂不韋沉吟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拿到封地之後立刻離開鹹陽城,再也不許回來。”
“再讓王太後手書一封,允許王上儘快加冠!”
嫪毐欣然拱手:“唯!”
又與嫪毐商定了細節,呂不韋輕聲一歎,等在了禦書房後門。
一個時辰後,呂不韋終於看到嬴政乘車而回,當即拱手:“拜見王上!”
嬴政邁步下車,扶起了呂不韋:“仲父多禮。”
“裡麵請。”
重新在禦書房坐定,呂不韋拱手一禮:“關於方才嫪毐所言之謠言,臣已經有所了解。”
嬴政正坐於軟榻之上,認真的看著呂不韋:“願聞其詳。”
呂不韋誠懇的看向嬴政:“謠言乃是長安君所傳!”
“長安君傳播謠言是為謀反,請發兵滅之!”
嬴政沉默許久後,突然一笑:“是王弟嗎?”
“寡人初聽這謠言時還以為這謠言是相邦所傳呢。”
“畢竟相邦乃寡人仲父,且相邦對寡人確實如父一般。”
呂不韋心中發苦,對著嬴政轟然下拜:“臣,不敢!”
“亦請王上莫要再說這等誅心之言!”
“臣,萬死難辭其罪,更愧對先王在天之靈!”
嬴政淡淡的看著呂不韋:“仲父不敢嗎?”
“為殺王弟,仲父已無所不用其極,還有何不敢!”
呂不韋趕忙解釋:“此非臣所為!”
嬴政平淡的開口:“嫪毐乃是得仲父舉薦而入宮。”
按照大秦的官場製度,呂不韋是嫪毐的舉薦人,二人之間有著極其緊密的關係。
現在嫪毐的官職又不高,嫪毐做事,呂不韋又怎能不知呢?
可是呂不韋根本無法解釋個中緣由!
沉默半晌後,呂不韋隻能直指核心:“王太後言稱,隻要大王允了此事,王太後便移架雍城,於雍城等待大王加冠!”
嬴政心臟一跳:“母後允許寡人加冠了?!”
加冠,是嬴政一直以來的期望。
不加冠,嬴政在法統和大義上就都沒有實際權力。
即便嬴政已經有了充足的能力、才乾和人手,各方勢力依舊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視作傀儡。
因為他還是個孩子!
兩年前嬴政就令心腹在朝堂上替他提議加冠,卻被趙姬一句‘他還是個孩子’給堵了回去。
現在,趙姬終於同意了嗎?!
呂不韋點了點頭:“隻要王上宣布長安君謀反,並指派嫪毐為主將,率軍平亂,以侯爵之位賞之。”
“王太後即刻便會下令準大王加冠,並移架雍城。”
嬴政心中的熱切被瞬間澆滅,雙眼定定的看著呂不韋,眸光中滿是不解和遺憾:
“仲父,你要讓寡人用王弟的命來換寡人加冠?”
“在仲父眼中,寡人便是如此冷血無情之人嗎!”
嬴政明白,呂不韋也明白,現在的嬴政是困於籠中的。
這座籠子的名稱,叫感情。
嬴政會為了感情而與各方勢力鬥爭,做出種種不符合他利益的非理性行為,隻為挽救嬴成蟜的命!
一旦這座籠子破裂,嬴政就會成為出籠的野獸。
今日嬴政可殺嬴成蟜,明日嬴政便可殺呂不韋,後日便可殺趙姬!
嬴政不理解,呂不韋他怎麼敢主動破壞這座籠子啊!
呂不韋躬身拱手:“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嬴政喝問:“寡人若不準,王太後便不準寡人加冠?”
“天下豈有四十歲孩童乎!”
呂不韋反問:“這天下豈有二十一歲之孩童乎?”
“有!”
“便是王上!”
嬴政默然。
二十歲就本該是嬴政加冠的年紀,卻被趙姬所毀。
趙姬既然能阻礙嬴政一次,就能阻礙嬴政無數次!
不加冠,救不了嬴成蟜。
加冠,卻需要先犧牲嬴成蟜。
這讓嬴政陷入長久的猶豫之中。
呂不韋輕聲一歎,拱手再勸:“王上,準了吧。”
“為了更偉大的大秦!”
嬴政閉上雙眼,回想起一個時辰前與華陽太後和韓夫人交談的一幕幕,終於用微不可查的聲音開口:
“寡人準許發兵討伐王弟。”
“但寡人絕不承認王弟謀反!”
“討伐的理由,你們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