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微怔。
嬴政始終認為嬴成蟜是要舉薦人才,所以才在朝議上阻止嬴成蟜。
結果嬴政沒想到,嬴成蟜是有所諫言!
嬴政肅聲開口:“詳細說說。”
而聽到‘軍’字,王翦等將領也坐直了身子,齊齊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沉聲道:“弟領軍出征兩次,深感我軍識字之士過於稀缺。”
“軍中小夫(無爵士卒,有彆於徒、操等雜役)識字者,千中無一。”
“便是伍長、什長、屯長等基層將領識字者也是百裡挑一!”
“令弟震驚的是,百將、五百主、二五百主這等中層將領識字者也不足一成!”
蒙武不由得開口:“我大秦軍法吏亦擔任教習之責。”
“若是從戎者有意學習,皆可尋軍法吏學習而無需收取束脩。”
“故而我大秦軍中識字者已遠高於其他國家。”
大秦的整體框架中就沒有職業老師存在的土壤,所有教學工作均由法吏和法官擔任。
而哪裡的法吏最多?
就是軍中!
所以大秦的軍隊即是征伐之所,也是教習之地。
如蘇角等很多尋常人家的子弟都是在軍中學會的文字和法律。
對此,蒙武頗感自豪。
嬴成蟜卻搖了搖頭:“我大秦的識字率遠高於其他國家的軍伍,但本君並不認為這就夠了。”
“因為我大秦官吏的任免方式也和其他國家不同!”
嬴成蟜沉聲道:“除秦之外,各國子弟學習文字皆是由家中供養,待學有所成後以售朝廷。”
“然我大秦不同。”
“我大秦的基層官吏多由軍中有爵且識文字、懂律法者解甲之後擔任。”
“每一名我大秦的黔首都有希望成為有爵者,更有希望成為一地父母官,這給了每一名黔首以未來的憧憬。”
“隻是因近年來我大秦疆域倍增,有爵且識文字的解甲之將已不足以治理各地,故而我大秦也開始從民間遴選中基層之官吏。”
“然臣弟以為,這是撼我大秦根基的無奈之選!”
大秦的晉升體係非常清晰且直接。
雖然要用命去博,但梯子擺在這兒了,隻要你奮勇就有希望!
然而隨著近些年大秦的擴張和大量精銳的戰死,這條梯子在變得越來越細。
及至大秦一統天下,這條梯子已經細成了一根鋼絲繩。
將士們還可以通過軍功來獲得爵位、田產和地位,但卻很難依靠軍功來獲得官職。
在嬴成蟜看來,這是非常可怕的!
李斯笑著開口:“長安君此言卻是有些危言聳聽了。”
“有新區暫行律作為補充,五年之後我大秦自然可以擁有更多的官吏以任用。”
“且新附之地亦是秦地,新附之官亦是大秦的官吏。”
“隻要其有能為,願尊我大秦律法、願為我大秦所用,自當任用!”
李斯不願得罪嬴成蟜。
但嬴成蟜的話直指外客體係,身為外客的李斯不得不出聲辯論。
嬴成蟜拱手一禮:“外客們為我大秦屢立功勳,實乃我大秦興盛不可或缺之基石。”
“因其才而任用、拔擢外客,於我大秦有利無害。”
“故而本君從故韓地廣征外客入秦,為秦所用。”
嬴成蟜先表明了態度,本君不止不針對外客,而且還在任用並舉薦外客。
緊接著嬴成蟜話鋒一轉:“然,本君以為大秦任用外客並故六國官吏當是因其才,而非是不得不用。”
“今日相邦屢屢舉薦楚地賢才治我大秦之疆域,豈非是因我大秦缺乏官吏所致?”
“於地方而言,更是如此!”
“各地副官可為外客,各地主官卻必當是老秦之民。”
“唯有老秦之民的一身榮光才皆係於大秦,願與大秦共進退。”
“唯有老秦之民才知我大秦律法、文化,願秉我大秦之誌教化地方。”
“否則各新附之地名為秦土,一旦我大秦勢弱必當動亂!”
一統天下後,大秦的人力儲備已經匱乏到了一個令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對於相對繁華的沛縣,大秦還能派去一個縣令。
但對於相對偏遠的鄱陽縣,大秦甚至連一個縣令都擠不出了。
隻能令當地豪強們推薦人選擔任縣令。
吳王夫差的九世孫、楚考烈王司馬吳申之子吳芮因在鄱陽縣勢力最大,且擁有數千名家兵,在沒給大秦立過半點功、流過一滴血的情況下成功就任鄱陽縣令。
及至陳勝、吳廣起事之際,第一個響應的就是吳芮!
李斯誠懇的說:“外客雖生於他國,卻皆願效力於秦,更是心向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