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西北。
滏口陘末端的陘道已不再如後峧山路段那般狹窄。
但當數萬兵馬湧入此地,卻依舊顯得頗為擁擠。
李牧跨騎白馬,身著白袍銀甲持槍上前,百名家兵拱衛於李牧身周。
嬴成蟜同樣跨騎白馬,身著鮮血染就的紅甲紅袍持戟離陣,百名家兵追隨於嬴成蟜身後。
相隔二百五十丈之際,二人同時駐馬。
而在二人身後一箭之地,萬名秦軍精銳和萬名趙軍精銳弩上弦、劍出鞘,整軍列陣!
嬴成蟜單手持戟,拱手一禮:“趙武安君,彆來無恙。”
百名家兵同聲高呼,不止讓李牧清晰聽到了嬴成蟜的話語,甚至讓更遠處的趙軍也能聽到嬴成蟜說了什麼。
李牧也單手持槍,拱手還禮:“見過秦長安君,不知秦長安君邀本將來此。”
“所為何事?”
聽著李牧家兵喊出的話語,嬴成蟜誠懇的看著李牧道:“本將此來,乃是為和平而來!”
李牧嘴角微微抽搐:“和平?”
“秦長安君又為和平而陣前答話?”
如果不是李牧特意收集過嬴成蟜的所有情報,李牧可能真就信了嬴成蟜這話。
但正因為李牧特意收集過嬴成蟜的所有情報,所以李牧很清楚,嬴成蟜陣前答話之際屢屢言說為和平而來。
可結果呢?
魏國亡了!楚國亡了!趙悼襄王被氣死了!
現在,嬴成蟜竟又說自己是為和平而來!
誰信啊!
嬴成蟜自己信了,篤定的說:“不錯,本將此來,就是為和平而來!”
“據本將所知,趙國原本並無攻我大秦的打算。”
“是趙相郭開在趙左師觸龍身亡之後一意孤行,發兵攻秦!”
“趙左師觸龍之死,疑點諸多,且趙國至今都未曾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本將有理由懷疑趙左師觸龍乃是因趙相郭開而死。”
“本將更有理由懷疑,趙相郭開攻我大秦是假,借此將趙武安君等趙國忠臣調離國中,以防趙武安君率軍回返邯鄲城才是真!”
“而趙相郭開之所以要調離趙武安君,便是為斷絕趙王耳目、挾持趙王安危、謀篡趙王權柄!”
“做那竊國的賊!!!”
李牧心中歎息,口中卻堅定的開口:“朝中固然多有亂臣賊子,擾亂朝政。”
“然本將身為大趙武安君、承王令出征,所求隻是為我大趙帶回勝利!”
李牧直接、複雜又矛盾的心態讓李牧不會迂回著繞過這個話題,也不會昧著良心否認嬴成蟜的話語,更不會一拍腦袋帶著大軍殺回邯鄲。
但李牧的這番話語卻無異於承認了嬴成蟜的指控。
一時間,趙國士卒們目露茫然,齊刷刷豎起耳朵聆聽二人的對話。
咱大趙高層鬥的這麼刺激的嘛!
趙軍將領們則是麵麵相覷。
趙相郭開要做那竊國的賊?
嬴成蟜說的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但,自趙公子嘉無故入獄之後,朝中局勢確實格外詭異,就連他們這些駐守邊疆的將領都倍感不妥。
若是趙相郭開有意做那竊國的賊,那一切怪異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李牧的這番話語更是讓嬴成蟜的指控多了幾分可信度!
嬴成蟜恨其不爭的怒道:“本君為趙國社稷,夙夜憂歎!”
“趙武安君卻明知有奸臣在趙國朝堂作惡,依舊隻顧著在外征戰,而不理朝中事?”
“趙武安君莫非忘記了是誰人無懼乃祖之名拔擢你入朝為將,又是誰人拔擢你為趙國武安君?”
“是趙孝成王!是趙悼襄王!”
“趙武安君而今卻坐視趙孝成王之孫、趙悼襄王之子在朝中備受奸臣欺辱、忠臣遭害、孤立無援。”
“這,就是你趙武安君的忠嗎!”
“趙武安君忠的究竟是趙國,還是趙王!”
“趙武安君!趙孝成王、趙悼襄王現在正站在黃泉,直勾勾的盯著你呐!”
一番話,說的李牧心情極其沉重。
雖然趙孝成王、趙悼襄王都曾罷免過李牧的將位,也都曾怒斥李牧。
但嬴成蟜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不是趙孝成王心胸寬廣,身為李兌後裔的李牧幾乎不會被任何一名君王重用。
如果不是趙悼襄王看重李牧,李牧的功勞也遠遠不足以封君,更不足以獲封武安君這個封號。
趙孝成王、趙悼襄王對李牧是有恩的,李牧也記著這份恩情。
但現在,嬴成蟜這位當世大巫卻說兩位先王正在黃泉盯著他!
李牧不認為嬴成蟜是在信口雌黃,隻認為他確實愧對了兩位先王的信重,兩位先王現在就正站在黃泉盯著他,不斷搖頭歎息,悲歎所托非人!
可是,李牧又能如何!
他難道能再做一次李兌舊事嗎!
李牧雙手死死攥緊韁繩,憤怒卻又無力的喝道:
“我大趙朝中事與本將無關,更與秦長安君無關!”
嬴成蟜毫不猶豫的駁斥:“怎會無關!”
“此番秦趙大戰,秦趙兩國不知多少大好兒郎戰死沙場,不知多少黔首沒了阿翁、沒了良人、沒了孩兒!”
“但這場戰爭本不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