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權一個閹官獨自前來,未免托大。
賈寰直覺要糟。
仇晟不但武藝出眾,心機也夠用。
他當著戴權的麵,一改昨日的凶戾暴躁,滿臉堆笑地對著寶玉叉手賠禮——
“素日聽聞賈兄弟喜美人,昨兒遇見了,便想驗證一番,編了個故事說晚晴齋裡有‘琉璃美人’,誆賈兄弟去看,讓賈兄弟空歡喜了一場,屬實不該,賈兄弟見諒。”
裴遠則冷笑:“賈二公子,仇晟隻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就算沒見著美人,也不該發那麼大的脾氣,下那麼狠的手打人,差一點就鬨出了人命!”
兩人一唱一和,避重就輕。
隻提“玩笑”,不提非禮,抵賴得徹徹底底。
賈寶玉被倒打一耙,氣得渾身發抖,然而沒有證據,他奈何不得仇晟。
若是這般結案,過錯都落到了賈家這邊。
賈寶玉這個受害人反要被罰,幫忙助拳的“四王八公”子弟,也得吃癟道歉!
昨日晚晴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因何而起的,事關風月,諸多隱情,當事雙方都諱莫如深。
賈寶玉沒有透露細節,仇晟也沒有。
這給了仇晟顛倒黑白的機會。
即便賈寶玉此刻把真相說了出來,他抵死不認,誰奈他何?
仇晟心裡洋洋得意,姿態卻擺得極低。
對著賈寶玉叉手道歉不止,笑容和煦得如窗外春風,還承諾歸家後把他珍藏的一卷“美人圖”贈給寶玉——
“我與賈兄弟一見如故,本想好好親近親近,偏鬨出這場誤會,賈兄弟萬勿記恨,改日我擺酒——”
賈寰不待他說完,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案幾。
嘩然聲中滿場呆滯,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
賈寰趁機發作,指著仇晟的鼻子厲聲大罵——
“放屁!誰跟你這種混賬一見如故?明明是你眼饞我二哥哥落草時銜著的美玉,把他誆到無人處搶奪,我二哥哥情急之下才拿花瓶砸你,賊子活該!”
劈頭一頓罵。
與仇晟之前完全不同的說辭,聽得眾人麵麵相覷,不曉得誰在撒謊了。
寶玉也懵了,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胸前,隻剩下一個金螭瓔珞,五色絲絛下係著的美玉不見了!
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賈寰朝仇晟伸出手掌,討要通靈玉——
“孰是孰非,自有聖裁!先把我二哥哥的玉交出來,那東西就是他的命,從小須臾不能離,你敢昧下,賈家跟你沒完!”
仇晟傻眼。
戴權也驚怔,不複初來昭文館時的雲淡風輕。
其它的事情他可以和稀泥,賈家的“祥瑞”丟了,可是個麻煩事。
一樁“風月案”突變“盜竊案”,雙方各執一詞,誰都無法證偽。
仇晟有苦難言,急得兩眼蓇葖亂轉。
四王八公陣營的子弟重新抖擻起來,力證賈寶玉的脾氣一向溫和,對著丫鬟、小廝都耐心十足,若他隻是被誆了,沒看到“琉璃美人”,最多抱怨幾句也就罷了,怎會氣得用花瓶給人開瓢?
水煜也疑惑,低聲詰問仇晟:
到底有沒有碰那塊玉?
仇晟賭咒發誓,絕對沒有!
若是誣賴他拿了彆的什麼物件兒,他大不了吃個啞巴虧,賠補上便罷了。
偏是那塊“祥瑞”!
他都沒看清長什麼樣,哪兒變得出來?!
正亂哄哄鬨著,賈寶玉忽然雙眼翻白,直挺挺往後厥倒,嚇得戴權趕緊傳喚太醫來診治。
賈寰大喊:“這是離魂症!隻有找到玉才能治好,太醫來了也沒用的!”
戴權驚怒,厲聲嗬斥仇晟交玉——
“若是鬨出了人命,公主和太上皇也護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