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惶惶,二人對立,緘默在寂寂的宮殿裡蔓延開,在他們之間割出一條深不可窺的溝壑。
蕭無陵像看不見那深淵,他熟視無睹地仍向秦休意走去,熟稔得像此刻仍稀鬆平常似過往。
過往是虛誕的曾經。秦休意躲瘟疫似的躲開“蕭無陵”:
“你彆過來啊!我警告你。你到底是誰!”
秦休意抱著措措退到床角,想到之前措措提到的流言,他道:“你不會就是影妖吧!假扮成無陵的樣子,還害死他的父皇母後。”
“影妖?”
蕭無陵無比諷刺地笑了一聲:“休意,哪一個素昧平生的影妖會對你這麼好呢?”
秦休意現在腦子一片混亂:“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假扮蕭無陵的?真正的無陵在哪裡!”
真、正、的
這三個字狠狠刺痛了蕭無陵,他猛地朝秦休意逼近,床角的秦休意退無可退,咻地鑽到床鋪底下去,還沒全爬進去,裸露在外的小腳踝忽然被蕭無陵輕輕一扣。
那指尖扣住他的冰涼觸感像蛇一樣爬上來,秦休意渾身一哆嗦,懷裡的措措尖叫起來:
“放開我們殿下!你想乾什麼……啊!!”
蕭無陵長手一伸,如鬼魅般捏住西川措毛絨絨的後頸皮,把它拖出來,丟到一邊去。
“休意,出來。”
被扣住腳踝的秦休意縮在床底下,吞了一口水,不敢吱聲。
“休意,我不想弄疼你,來,自己慢慢爬出來。”
蕭無陵的語氣像在哄小孩,但是話語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秦休意覺得自己如果不乖乖照著他說的爬出去,“蕭無陵”一定會懲罰他!
漆黑的床底,沿著床沿透著一線光亮。秦休意像縮頭烏龜那樣趴著一動不動,他幾乎想要大喊:筆仙,救救我——!
這句話從喉嚨口提上去,秦休意又咽下來了。一旦喊了這句話,書中所有人的進展都會暫時停下來。前幾次可以說是剛穿書還不太懂規矩,可老這樣打斷彆人的劇情也不好。
不過就是蕭無陵被影妖假扮了,秦休意心想他在靈書院裡學過,影妖有很強大的模仿能力,幾乎能完全替代掉一個活人的存在,但影妖本身沒有太高的武力,大多都是小弱雞,何足懼也!
秦休意捏緊拳頭,大不了衝出去就跟這個假蕭無陵拚了!他剛剛鼓起十足的勇氣,忽然發現“蕭無陵”捏住他腳踝的手,鬆開了?!
——放過他了?
這麼想著,頃刻間,秦休意發現,床底與床的縫隙透過來的光,變大了一些……
怎麼回事?
那條光縫漸漸張開、張開,從縫隙變為光溪、光河,然後入海浪般,亮光撲了一臉——
砰!
一聲巨響。趴在床底的秦休意突然整個人暴露在燭光下,他頭上的金絲重楠木床,被蕭無陵單手掀翻了。
一張碩大的實木床,連著帳幔珠簾、玉枕雕梅的床頭,一齊摔在地上,在金碧輝煌宮殿的地磚上砸裂出窟窿洞,外麵的太監宮女像幽靈般聞聲湧來:
“三殿下!”
“滾。”
那些“幽靈”像得了令的陰兵,頃刻間便又退的無影無蹤。秦休意心驚,這麼短的時間,北齊皇宮內已經被這個假蕭無陵控製成這樣了。
“你為何就是不肯乖一點呢。”蕭無陵歎氣。
碎裂的藥碗,傾倒的黑褐汁,翻倒的床榻,他們一起住著的宮殿,轉瞬間一地狼藉。現在的秦休意就像被扒出殼的小蝸牛,一身上下都是柔軟的弱點,蕭無陵不費吹灰之力便捏住他,揚起手——
秦休意心裡咯噔一跳,心想這人是殘暴的妖族,現在被他揭穿原形肯定氣急敗壞,不知要如何粗暴地開打,不然……秦休意心想,他先下手為強對著這個假蕭無陵來一記有右勾拳!
肩膀一緊,秦休意的右勾拳尚未出手,他發現蕭無陵隻是輕輕地擁住了他。
似擁抱,似鉗製,秦休意一瞬間就像被捏住了四肢的竅穴,動彈不得,蕭無陵擁住他的雙臂如鐵箍一般硬。像用無數根針巧妙地卡住一隻小蝴蝶,讓它翩飛不能,讓它掙紮不能,又疼惜它,不讓它感受一絲痛苦。
秦休意忽然從這動作裡品到了一絲心酸,眼前的仙君確實有些奇怪,但要說他完全不是蕭無陵,秦休意也覺得這種說法不準確,如果隻是普通的假扮人的妖族,為何一舉一動又要這樣珍重他。事到如今,這種珍重反而成了秦休意心裡上的負擔,倒不如跟這個假蕭無陵大打一頓拉倒。
“放開殿下!你想做什麼!你個狸貓也配碰我們太子殿下嗎!”西川措從地上爬起來,蹦躂著大尾巴跳來,死死咬住蕭無陵抱著秦休意的手:
“假人就是假人,快滾開!殿下你快跑啊——”
白絨絨的小鬆鼠上躥下跳,蕭無陵的手腕被咬出一個個血印子,也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