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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周說:“我已經吃過了。謝謝吳姨。”

唐周下意識就喊了這樣一聲, 之前唐周總是這樣喊她,習慣了脫口而出, 這樣說出來, 直接將唐周眼前的兩個人弄得愣住了。

唐周見他們神色奇怪, 忽然明白過來自己乾了什麼——他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霍懷舟還沒介紹,他怎麼會知道要怎麼稱呼這位女性?果然吳姨奇怪地問道:“這位先生, 我並不認識你, 你知道我?”

唐周臉色如常,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說謊說得越來越順溜並且沒有任何卡頓了。唐周說的是:“之前在超市門口遇到過你, 彆的人都喊你吳姨。我就記得了。不過當時你和彆人在交談,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我。我注意到你, 是覺得你一個人提很多的東西很厲害。就注意了一下。”

吳姨笑著說:“我確實是力氣很大,一個人總是提著很多東西。讓你見笑了。我現在去給你收拾房間,這位先生你先進來吧。”

唐周這個半真半假的理由兩個人都沒有起疑,這個問題簡單地帶過去。唐周在心底裡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以後麵對任何情況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幸好這些人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唐周,其實對於他們來說,是來自未來的唐周。

唐周走入裡麵去,熟悉的布局和燈光,以及適宜的空調溫度,都讓唐周有一種親切感。他當時確實在霍懷舟的這棟房子裡待的時間太長,讓唐周都習慣了住在這裡的生活。

霍懷舟讓唐周先坐下,他和唐周說:“他們能夠這麼快找來,可能是上次我送你回家的事情。我沒想到他們居然在盯著我,還盯得那麼緊。才能讓他們一下子就找到你。唐醫生,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建議你接下來的時間裡不要去上班,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事情,你儘快在這幾天內結束。最近這幾天,我會讓劉林跟著你。你醫院那邊請假的事情,我可以讓蔡文斌去給醫院裡寫申請,讓他申請你陪同他進行治療。不過謝郢那邊情況還好,不需要你一定要過去,你就暫時待在我這裡。祁家再不濟也不敢直接在霍家的地盤上直接搶人。”

在他這樣的麵孔上,唐周輕易又看見屬於他的焦慮與不安。他很少說話,但是這一次他說了這麼多,在不斷地向唐周訴說,也在借此撫平自己的情緒。

其實能夠感覺到的還有——他在不斷地向唐周示好。這似乎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更改不掉的習慣了。

在他停下話語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那垂下來的眼睫遮蓋掉霍懷舟的眸色,唐周想了想,還是和霍懷舟說:“不用太過感覺到自責。我知道祁家的手段,當時打算幫忙,我就預測到今天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霍先生。”

霍懷舟抬起眼睛來看著唐周。他深色的眼眸將唐周的身影倒映其中,他靜靜地看著,似乎要將唐周包圍在一種輕柔卻又沉寂的氛圍裡。剛才那種慌亂與不安消失不見了,全都彙聚在他漆黑的眼瞳裡消散而去。霍懷舟已經在知道,唐周看出些什麼來了,關於霍懷舟那近乎無法遮掩的心理問題——

他們沉默的時間不是很久,因為很快,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一份沉寂。伴隨著腳步聲而來的,是一聲沒有任何善意的說話聲。那個走進來的人說:“你今天不是打算熬通宵嗎?怎麼這麼快就跑到你的窩裡躲著了?”

他發現唐周了,他臉上本來就浮現的譏笑更加帶著濃濃的嘲諷意味,他說:“沒想到啊,霍懷舟,你這是包養小情人了?你不是一直以來除了和我鬥以外都沒有什麼興趣嗎?長得確實比那些小明星好看多了。”

他走到唐周的麵前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唐周,他看向唐周的眼神沒有任何的溫度。他看向霍懷舟的,最起碼還有一點嫌惡與厭煩,但是麵對唐周,像是在看一條狗的眼神。

他對唐周說:“你什麼價位,來我這裡。我給你多加一個零。”

霍懷舟冷然的聲音說:“不要太過分了,霍成弘。我說過了,這裡是我的地方,你不準來到這裡。”

霍懷舟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站起來,他站到了唐周的麵前遮擋了霍成弘的目光。唐周被遮擋在霍懷舟的身後,能夠見到的也隻是霍懷舟寬闊挺拔的後背。他有一隻手偷偷地藏在了身後,唐周看到他緊握在一起的拳頭,力氣很大,近乎讓指甲完全嵌入到掌心的血肉當中。

但是霍懷舟的表麵看起來沒有任何的異常,還是顯得那樣冷漠,麵色那麼平淡。連聲音也是。在霍懷舟這樣看起來平靜的皮囊下,所藏匿的東西始終複雜而又沉重。

秉承著和自己沒關係就不要插嘴的原則,唐周繼續保持沉默。從而以這種視角來觀看這一場鬨劇。唐周在其中,聽到的信息量還不小。

首先是就霍懷舟說的那句話,霍成弘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的地方?這是我那爛爹養你這個私生子的狗窩。我來狗窩裡還需要征求狗的意見嗎?”

霍懷舟沒有說話。他依舊挺拔地站在那裡,唐周在這個角度看不見霍懷舟的臉,但是可以推斷霍懷舟大概用一張冰塊木頭臉麵對霍成弘的冷嘲熱諷。

一個脾氣暴躁的人的攻擊性話語不能夠給對方造成任何的情緒變化——現在的霍懷舟表現出來的就是無動於衷的姿態,那這肯定是讓人更加氣憤的。果然,很快,霍成弘一把抓住霍懷舟的衣領。

唐周在這個角度看,他們離得挺近的,下一刻就要打起來的架勢。

霍成弘說:“現在祁家到處在找謝郢。大家都知道,你和謝郢的關係向來不錯,要不是有謝郢幫你,你也不會在霍家有一席之地。但是你要想清楚,現在謝郢的發展勢頭太好了。他馬上就可以打破我們三家的平衡,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妄想打破這種平衡。如果有,他的下場就隻有死。謝郢去死了,找不到屍體,如果你私藏了謝郢,到時候你自己出去,彆拉整個霍家給你擦屁股。”

霍成弘陰狠的目光掃了唐周一眼,最後他又重新瞪視著霍懷舟。他和霍懷舟說:“你愛包養誰包養誰,但是我告訴你,不要摻三大財閥的渾水。憑你,連我都乾不過,難道你還想顛覆現在的局勢?做夢。”

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在霍懷舟的麵皮上拍了拍,拍得很重,能夠清晰地聽到聲響。他說:“果然什麼樣的母狗生什麼樣的狗崽子,一樣的賤。你一輩子都給我擦鞋吧,像你小時候跪在我麵前給我擦鞋那時候一樣,你媽死了,你以為我拿捏不了你了?真搞笑。霍懷舟,不要太頑皮了,太頑皮的狗是要被殺的。”

他拍過霍懷舟臉的手在霍懷舟的肩上嫌惡地擦了擦。然後他放完這一段狠話之後,他走了。整個空間裡又重新沉寂下來,這一份沉寂當然和之前的沉寂是毫不一樣的。

這一份沉寂好像一根被無限拉緊的繩子,不斷不斷地緊繃,不斷不斷地僵直,像是要立即崩潰斷裂,讓那灰暗的情緒宛若病毒一般瘋狂湧上來。他不斷顫抖緊繃的緊握,仿佛要將他的血肉徹底刺破損害,讓那鮮血淋漓就此流淌下來,讓血腥衝淡這一切的苦痛。

這時,一隻輕柔的手掌輕輕覆蓋在了他身後緊握的拳頭上。

他輕輕喊了一聲:“霍懷舟。”

一切情緒的堅持一下子就被擊潰,要從身軀之內噴湧傾瀉而出。他整個人僵直許久之後,緩慢地揚起頭來。唐周在他的身後看見他這個樣子,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這時他被人一下子拉了手臂,唐周轉頭一看,是劉林。劉林對唐周說:“這個時候不要離霍先生太近。”而唐周也看見吳姨急匆匆從樓上下來,她的手裡拿著一個盒子。

“霍先生,霍先生,你再堅持一會兒。”吳姨這樣著急地說,將那個盒子打開,唐周這才看見裡麵的是注射器和藥水。

吳姨的手抖得厲害,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感覺到恐懼才會如此。劉林立即過去,他拿過吳姨手中的注射器,吳姨在將藥劑打開。兩個人都在低著頭在乾這件事,都沒有發現霍懷舟逐漸靠近他們的身軀。

他那隻已經出現血痕的手上拿著煙灰光,在下一秒,就會砸到劉林的腦袋上。讓劉林的腦袋徹底破碎,讓鮮血流淌出來,讓骨血無情碾碎,讓血腥衝刷一切——

“霍懷舟。”

唐周的手臂緊緊從霍懷舟的身後抱住他的身軀,唐周感覺到霍懷周極為滾燙僵硬的軀體,像是一塊極具破壞意味的燒紅的鋼板。唐周近乎要被他的溫度灼燒了。

他全身的力氣都在緊繃,似乎任何一個時刻都可以讓身軀裡的血管崩裂。唐周擁抱住他,在他的耳後說了一句:“讓自己冷靜下來,霍懷舟,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要做情緒的傀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唐周也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擔心自己會被甩出去,因為霍懷舟的一隻手已經緊緊箍住了唐周的手臂,唐周定了定神才說:“如果你控製不住,就將施暴欲望化為儘情地擁抱吧。”

破碎的聲響擊碎了這一份緊張與恐懼。他手中的煙灰缸從指尖掉落,混著鮮血的碎片掉落在他們腳邊。他轉身而來,僵直的軀體沒有任何的緩解。

唐周以為這樣的安撫不夠,還以為他轉身過來是想在唐周的臉上打一拳,唐周隻能死死盯著霍懷舟幽深無神的眼睛。以此判斷他的情緒,唐周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靜靜站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過來,唐周連閉眼的舉動都做好了,結果那一隻手隻是扣住唐周的後腦,他的另外一隻手扣住唐周的腰身。

然後,他將唐周緊緊地擁抱到懷裡去。

第173章 小醫生36

他的胸膛足夠寬闊, 他將唐周緊緊地抱在懷中。唐周原本隻是感覺被他的氣息籠罩了。但是越來越感受到屬於霍懷舟的溫度,在他們緊緊貼緊的地方蘊熱著。還能夠聽到霍懷舟那小心翼翼沉重的呼吸聲。

他的身軀籠罩下來,將唐周徹底地扣在他的懷抱中。他原先那緊勒的力道也在慢慢放鬆下來, 那就意味著原本屬於他的暴戾也在逐漸得到緩解。

他的手掌扣著唐周的腦袋, 唐周也隻能一直安靜地待在霍懷舟的懷裡。在霍懷舟的呼吸也漸次趨於緩慢與平穩的時候, 唐周聽見霍懷舟在自己的耳邊說:“醫生。”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還是在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他這個短暫的暫停, 讓他的話語顯得格外的沉重。他與唐周說:“醫生。請你救救我。”

訇然一下,唐周被他這樣沉重而又無助的聲音擊中。這是那個霍懷舟,看起來冰冷極具威懾之力, 未來成為霍氏掌控人的霍懷舟。眼前這個被情緒所控製而顯得這樣無助的青年,居然會是將來那個人。

這個時候, 他隻能用藥物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在這極為狼狽當中, 努力找到一塊能夠讓他繼續活下來的浮木,然後用這樣的聲音說一聲——“醫生, 救救我。”

唐周回憶起來見到的霍懷舟, 想起來他對自己也是那麼真切克製的愛意。那麼輕柔, 那樣努力讓自己冷靜,那樣將唐周一直存放於首位的位置。唐周也想起來那個在夢境裡對自己固執地伸出手的白色光影,還有他答應過的那一句——“我會想辦法回應你”。

於是, 唐周也就伸出手來, 在這個時候回抱了霍懷舟。唐周在此時, 才徹底感覺到霍懷舟的軀體柔軟下來, 而不再像剛才那樣肌肉一直緊繃著。

“這是我從來我沒有想過的事情。”

唐周聽到劉林在和自己說話。

唐周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轉頭問他:“什麼?”

劉林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霍先生不用鎮靜劑。”

確實如霍懷舟說的一樣,最近劉林一直跟在唐周的身邊, 等待唐周將醫院的事情徹底處理完後將唐周帶回霍懷舟那裡。本來唐周最近也沒有什麼特彆重要的手術要做,很多工作每天都完成得很好,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東西需要處理的。所以很快,唐周就又重新坐回返程的汽車之上。然後沉默了許久的劉林突然和唐周說了這句話。

唐周說:“他好像不能一直用藥劑。”

劉林歎了一口氣說:“沒辦法。沒有藥劑霍先生撐不下去,他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的情緒一直壓抑在心間,如果有任何一個機會,那些情緒就會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湧出來的被關在囚牢裡的囚犯一樣。然後他就會有施暴欲,不論是對彆人還是對自己。當他意識他傷害到了彆人,他就會瘋狂地虐待自己而控製自己。他要那種劑量很大的鎮靜劑才能夠完全冷靜下來。”

唐周回憶起不久之前霍懷舟的模樣。想了想,唐周還是說:“雖然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心理醫生,但是我也可以看出來。在他無法控製自己情緒的時候,他最需要的不是藥劑而是人類情感的傳遞與撫慰。”

比起冰冷的藥劑輸送到他的血管裡,一個簡單輕柔的接觸好像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他的情緒。甚至如果霍懷舟太依賴藥劑,那會對霍懷舟來說會造成極大的傷害。不僅僅是心靈上,還有軀體上也是如此。這一種鎮靜劑,如果長期積累下來,就像是一種毒品。

唐周想到這裡,他的聲音也徹底地嚴肅下來,他說:“他不能再長時間用藥了。這會對他的造成無法想象的傷害。”

劉林沉默了一會兒。現在汽車已經開到了這一棟彆墅之前,他停下了車。他轉頭過來看著唐周。他的神色也很嚴肅,但是隱約有些顧慮。

但是很快,劉林似乎將這一抹顧慮打消了。他和唐周說:“唐醫生。這件事我們都知道,林醫生也告訴過霍先生,讓他一定要減少用藥,儘量擺脫藥物鎮靜。但是你知道的,唐醫生,現在霍先生的處境很艱難。他不能被知道他有這樣的疾病,霍先生去見林醫生,給外人的借口都是失眠,如果被知道了真相,肯定會被霍成弘加以利用。他的處境就會更加艱難。我們知情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幫助霍先生,這一次既然唐醫生來了,並且成功幫助了霍先生一次。所以我請求唐醫生,幫助一下霍先生吧。”

唐周用冷靜的聲音說:“我不能夠做到什麼。”

這是唐周最為真實的想法。他確實不能夠為霍懷舟做到什麼。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真正的心理醫生。

劉林隻是說:“那沒關係。唐醫生。至少現在,我看到有霍先生好轉的趨勢。”

唐周沉默下來。

他再也不敢輕易承諾。

唐周接下來的時間都住在霍懷舟這裡。

唐周記得霍懷舟有一個很大的書房,唐周詢問過霍懷舟的意見,霍懷舟不介意唐周去看他書房的書籍。於是唐周平日裡的事情就是去看霍懷舟書房裡的書籍。

時常霍懷舟回來時,他也就是坐在書房裡處理自己的公事,唐周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看書。隻能夠在這個空間聽聞到的,就是翻動書頁與敲打鍵盤的聲音。

唐周看書會入迷,有一次,唐周將一本書看完闔起書本來抬頭時,看見對麵的霍懷舟在看自己。

唐周不知道霍懷舟看了多久,為了打破這一份寂靜,唐周還是說:“霍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霍懷舟說:“不。我隻是心情很煩躁,但是我抬頭看見你,我感覺我整個人就冷靜很多。唐醫生,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所傳遞的情緒很平和。”

他這樣沉靜平和的性格,隻是安靜地坐立在那裡,似乎就能夠將那暴躁與煩悶化解柔軟,將那暴戾的一切,頓時間融化在其中。將人從那種負麵情緒中徹底解脫出來。

唐周想了想,笑道:“大概沒有吧。”

之前的唐周還會有點脾氣,現在的唐周可能是真的沒有什麼脾氣了。之前他稍微顯得稚嫩青澀一點,現在唐周其實更柔和許多。他的這份儒雅的柔和,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沉靜。

他確實是感覺自己的心境有點變得平靜柔和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給彆人傳遞的情緒是怎麼樣的。

畢竟上一個世界,他直接將幾個攻略目標直接惹毛了。現在的唐周,還真的是什麼情況都不會覺得大驚小怪,隻希望儘量減少一些麻煩,當然是要不損害自己的情況下。

唐周站起來,打算將自己手中的這本書重新放回到書架裡去。但是唐周有點忘記這一本書是放在哪裡的。這一整麵的書架,密密麻麻的書籍擁擠排列在一起,幾乎沒有什麼縫隙,唐周一眼望過去,居然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從哪裡拿出來的。畢竟這本書他看了三天才看完。

唐周正躑躅著,霍懷舟走過來,他接過唐周手裡的書,將唐周手裡的這本書放置在書架上一個位置。唐周看見他放進去,才想起來自己確實是從這裡拿出來的。

霍懷舟站在唐周的麵前,霍懷舟閒聊似地問道:“唐醫生最近在這裡的感覺怎麼樣?”

唐周說:“沒有什麼不好。”畢竟他其實在這裡已經住過一段時間裡,雖然那是在未來。就是在他把這些書都看完之後,唐周可能會覺得無聊。但是唐周覺得,短暫的時間內,他還是有事情可做的。

唐周再一次聽到他們之前的事情,霍懷舟這次透露給自己的是:“唐醫生,我知道這可能會很冒昧,但是我依舊要告訴你。你不會在我這裡待太長的時間。”

唐周感覺到疑惑:“為什麼?”這件事這麼嚴重,居然要讓唐周到處搬遷?

霍懷舟將這件事做了簡單的解釋,他說:“你的身份依舊是擺放在那裡的。他們會知道你是一名醫生,也會知道你暫時住在我這裡。謝郢出事,需要醫生,你肯定會被注意到。你本來也是知情者,即使我一直想辦法在這周圍護著你,但是也總有我護不住的時候。他們要讓謝郢死,會用任何可怕殘忍的手段,除了在三大財閥中有地位的人,什麼人在他們的眼裡都是螞蟻。唐醫生,我很擔心你。”

他轉身過來,他暗沉的目光看著唐周。他和唐周說:“你在我這裡也不安全,我想將你帶到謝郢那裡,最起碼那裡安全隱蔽,你的老師也在那裡,還可以說說話。在我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

霍懷舟歎了一口氣,他說出另外一件事:“霍成弘一直以來和我是對立麵。他上次見了你,就去調查了你。他已經在想辦法將你抓過去了。對不起,唐醫生,又給你招惹麻煩了。”

他說著,輕微低下頭來,讓人看不見他的眸色。最後他和唐周說的話是:“在離去之前,再讓我擁抱你吧,唐醫生。”

還沒等唐周的答應,站在他身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伸手過來,他再一次將唐周擁抱到懷裡去。從上次被擁抱之後,他們之間的距離確實很久都沒有這麼親密。

但是這個懷抱,好像對於霍懷舟來說,不是什麼親昵而又親近帶著曖昧的擁抱。而是一種讓他沉陷不已的新型藥品。能夠讓他的情緒冷靜下來。

他垂下頭來,他的鼻尖輕輕接觸到唐周的耳側,沒有觸及他的肌膚,但是卻在小心翼翼不易讓人察覺地嗅著唐周的味道。好像對於他來說,他擺脫了鎮靜劑,卻又徹底對唐周上了癮。他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唐周的脊背,讓唐周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很癢,讓他無所適從。

唐周聽到霍懷舟的聲音說:“讓我抱抱你,醫生。”

霍懷舟的手掌沒有再動,隻是繼續將唐周擁入懷抱深處,他將額頭抵在唐周的肩頭處。就這樣靜默著,什麼都不說。唐周看了看霍懷舟的好感度——二十一。

第174章 小醫生37

唐周又來到這一座偏僻的小屋。

唐周這次徹底確定是為了防止有人跟蹤, 所以他們必須每次都要這樣七拐八拐的。這一次比上一次繞得還要久,唐周覺得自己都要被繞暈了,才徹底駛入到那片郊區當中去。

熟悉的樹林立在兩側, 樹葉的陰影倒影下來, 掠過唐周的麵孔與眼睛。唐周感覺那陽光一下子刺入自己的眼睛, 一下子又掩藏於枝葉之後。過了不久,唐周在熟悉的屋子之前下了車。

唐周沒帶什麼東西來, 隻是簡單的換洗衣物。霍懷舟本來說要送他過來,但是最近他被霍成弘盯得很緊,也就不能夠親自過來了。在離去之前, 霍懷舟和唐周說:“一定要小心。”

唐周感覺自己徹底卷入這一場“諜戰”裡麵了。

唐周下了車,首先看到的是站在門口的蔡文斌。

蔡文斌笑容滿麵地走到唐周的身前, 他和唐周說:“我收到霍先生的消息說你要過來,我還嚇了一跳。我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還好沒有出什麼事。”

他熱絡地伸手過來提唐周手裡的包, 唐周趕緊推拒,說不用麻煩之類的話語。蔡文斌也沒有執著, 他帶領著唐周進到屋子裡麵去。

唐周仔細看了看, 之前謝郢是在一樓左側的屋子裡躺著, 現在那裡麵沒有人在,不知道裡麵的人去哪了。似乎是注意到唐周的視線,蔡文斌說:“謝先生最近恢複得很好, 可以下床了。他一直都待在屋子裡, 我覺得這裡麵太悶, 讓人將他帶出去外麵轉轉。”

說著, 帶領唐周上了樓。他也和唐周說:“小唐啊, 你以後住在這樓上。你在這裡也確實安全,這個地方沒有外人知道, 除了必要情況也沒有什麼人會進出這裡。你安心待著就好了。”

唐周點了點頭,他將自己手中的包放在這間屋子的床上。蔡文斌帶領著唐周將整個屋子看了看。

告訴唐周衛生間在哪——這裡麵住著一個照看謝郢的護工,還有幾個保鏢,之前本來還有其他的醫生在,後來因為謝郢情況好轉隻留蔡文斌和另外的一個醫生。這個屋子並不是極為寬闊,用的都是公用衛生間。

考慮到生活起居不方便,不適宜與女性同住,這裡的所有人都是男人。倒是不會有什麼害羞拘謹的情況。

蔡文斌向來性格極為和善,也很喜歡說話,唐周是他熟悉並且極為喜歡的學生,當即就拉著唐周說了一頓話,還介紹了很多東西和很多的人。這樣一通下來,唐周將這裡的環境與人都知道得清楚了。

蔡文斌和唐周從他屋子裡走出來,走到了屋子後麵。屋子後麵是一條幽靜小道,蔡文斌和唐周說:“如果覺得實在是無聊,可以去那邊走走。那邊連接著一條小溪,有時候這裡的幾個夥計輪流值班,沒事的就去抓魚摸蝦。風景很好。隻是我們待在這裡的時間太長了,有點看膩了。不過你才剛來,應該會有點新奇感。”

兩人正說著,從那條幽靜小道裡緩慢走來幾道身影。唐周仔細看了看,看見在那樹蔭婆娑之間,幾人緩緩而來,踏著那細碎的光影接近而來。輪子滾碾在路上,碾過掉落的枯葉發出清脆的聲響。

隱約才看清,是一個人坐在輪椅之上,身後有一人推著,在旁邊還有一個保鏢跟著。坐在輪椅上清瘦的男人麵色蒼白,眉眼卻如濃墨一般被勾勒。漆黑柔軟的頭發有些長了,被風吹得淩亂,隱約可見那一雙無神的眼睛。

他比唐周記憶裡的謝郢瘦太多了,也虛弱太多了。

似乎是看見有新的人來,幾人在唐周和蔡文斌的身前停下。蔡文斌在和護工說話,說明唐周的來意與身份。唐周原本也是看著護工的,但是卻不知道為何垂下眼睛來,看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謝郢。

謝郢即使是坐在輪椅上,他的目光冷然,不會出現仰視這種類似弱勢地位的姿態。他在不遠處坐著,用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平視著唐周。他的眼睛向來尋找不到實處,似乎任何東西都不能夠讓他的眼睛聚焦而凝視。

那個人問了唐周一聲:“唐醫生?”

唐周收回目光,立即回答了一聲:“是,我是。”

唐周本來在說話時雖然收了目光,但是由於好奇,還是用餘光去觀察謝郢。唐周發現,自己在開口說話的瞬間,謝郢的目光似乎閃爍了一下,隨後他才徹底地將視線落在唐周的身上。

“你要很長時間都住在這裡嗎?”

唐周回答說:“霍先生是這樣說的。他說他那裡被太多人盯著,實在是不安全。”

唐周依稀覺得謝郢在看自己,並且他的目光凝聚了實處,這個實處就是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覺得他的目光都是這樣灼灼。但是又不太確定,因為唐周是以餘光去看他,也就不太準確知道他的目光到底是怎麼樣了。隻能一直在回答這個人的詢問。

這位一直在照顧謝郢的人,似乎很小心唐周的身份,生怕唐周是什麼臥底間諜之類的。

唐周回答得也比較認真,沒什麼遺漏的地方。對方才放下猜疑,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了。仿佛這就意味著同意唐周住在這裡。可能之前霍懷舟也與他們說過了。

隨後,這個人推著謝郢繼續回到小屋裡去。

唐周在結束這樣的問詢之後,才能夠轉移目光去看謝郢。這時,謝郢被推著從唐周的身側而過,一陣輕微的風掠過,謝郢那略長的發絲被拂動。

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睨著唐周。他淺薄而蒼白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聲音很小,被風吹散了,聽不清。但是唐周能夠從他的唇型裡看出,他在輕輕呢喃了一聲唐周的名字。

他從唐周的身側過去。他清瘦的身子落於那冷硬的輪椅當中,顯得空蕩冰冷。謝郢的身軀被那個推著他的男人徹底遮擋,什麼都看不見了。

唐周看著那漸遠的身影,聽見身邊的蔡文斌說:“之前聽說謝先生不太好相處,其實這段時間看來,謝先生還算很好相處的一個人。你就安心住下吧,小唐。”

唐周回憶起謝郢那一次,在自己麵前露出來的陰鷙可怕的那一麵。他那樣居高臨下看著唐周,手指緊緊鉗著唐周的腮,唐周在他那樣的質問中覺得自己已經被徹底禁錮了。他臉上那抹陰冷的笑,一直浮現在唐周的記憶裡。

唐周在心裡想——那隻是謝郢不願意展露出來最真實的他而已。隻希望現在他們剛剛見麵,能夠真的好好相處一會兒。

唐周這樣想著,看一眼好感度。

二十。

不知道什麼時候漲了。還不錯。最起碼很有可能謝郢不會為難唐周。

第175章 小醫生38

這好感度就是——唐周盯著的時候不漲, 唐周不盯著的時候不知道什麼開始漲。唐周已經不打算一直關注這個好感度,畢竟這個好感度現在已經不是唐周必須關注的東西。

唐周和蔡文斌回到那屋子裡麵去,見了謝郢坐在輪椅上。

有人問他是否需要吃東西, 謝郢沒說話, 隻是搖了搖頭, 又問有沒有其他的需求,謝郢也是搖了搖頭。最後那人要將謝郢推回房間裡去, 謝郢卻伸手握住了輪椅的輪子,讓那人意識到他的意圖。

最後那個男人和謝郢說了一聲:“謝先生,不能在外麵吹太久的風。你剛才已經在外麵吹了很長時間了。”

這個時候唐周和蔡文斌恰好回來,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謝郢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沒有回答那個人的話。

唐周看見他的目光這一次是直直地看向自己了。他的目光太過明顯,讓所有人都知道謝郢在看唐周, 唐周一時間遭受所有人的注視。

被這麼多人看著,唐周還有點不自在, 想說話詢問, 結果謝郢先說話, 他說:“唐周。”他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唐周的名字。好像是因為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的原因,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低沉,漆黑的眼睛依舊暗淡無光, 就這樣沉靜地凝視著唐周。

唐周實在是想不通他這樣看著自己, 或者是呼喚他的姓名是什麼意圖。但又不好直接問“你為什麼要看我”這種話, 唐周隻能一時間愣著,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時候, 那位護工似乎想到什麼,忽然說道:“之前謝先生聽的聲音一直都是你的?”

他的話說出來, 蔡文斌回答了一聲:“對。之前錄的聲音是小唐的。”

唐周本意是想回複兩句,但是忽然地又聽到謝郢的聲音。謝郢說:“給我念念書吧。”

他的聲音虛弱,聽起來異常地柔軟,沒有任何的情緒在裡麵。不像是一個訴求,似乎是談論天氣一般的語氣。好像唐周念不念都沒關係。

他整個人沉靜得像是一根枯朽的木頭,與唐周記憶裡的謝郢毫不一樣。他現在似乎正在這地界裡,正在無聲地槁爛而去,沒有任何生機。

到底還是謝郢當時九十多的好感度到現在都觸及唐周的內心,唐周沒說什麼拒絕的話語,隻是問:“想聽什麼?”

謝郢說:“童話。”

童話太美好了。總是以圓滿美麗的結局結尾,以孩童天真可愛的視角去描繪,去領略故事中的童趣與歡樂。故事中的彩色或許會暈染謝郢那灰暗的心情。

唐周覺得童話也挺好,這裡沒有什麼書,唐周找出手機來繼續找童話。唐周找了一個很溫馨美好的故事。

謝郢坐在窗子前,他的目光空茫地掠過那碧藍遼闊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本來有人給唐周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唐周想了想,笑著拒絕了。他自己去找了一張矮板凳,就坐在了謝郢的身邊。

唐周講故事的聲音很好聽,他聲線本來就溫潤,講起故事來多了幾分生動。唐周講了一半,唐周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唐周抬起頭來。

他坐的這一張矮板凳是真的矮,這樣坐下來,要仰視著才能夠去看謝郢。外麵的陽光照射進來,還算溫暖的陽光將謝郢發絲裡的漆黑暈染成了柔和的淺棕色。他對唐周說:“對不起。”

他竟然一開始說了一聲對不起?顯得這樣的禮貌。但是按照謝郢這樣的身份,他會隨意給人說對不起嗎?唐周在心裡想著,隨即聽到謝郢接下來的需求。謝郢說:“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唐周問:“那謝先生喜歡什麼。”

“《格林童話》原版。”

“好。”

唐周點了點頭,低頭去手機裡找格林童話的原版——大概是那種沒有經曆過語言潤色的原版。格林童話原本來就會顯得灰暗一些,不像其他的童話那樣徹底適合小孩子。唐周隨意瀏覽好幾個,都沒找到比較“彩色”的童話。

結果謝郢說:“隨便念吧。”於是唐周就隻能隨便找了一個念出來。

唐周念了一會兒,抬頭看了一眼。看見謝郢沒有轉移目光去看那天空,而是這樣安靜地直視著唐周。他的眼睛裡沒有什麼情緒,像是一潭永遠不會波動的死水。

即使那柔軟燦爛的陽光照射在謝郢的身上,也不會讓他本人增添任何的光彩。似乎那光色,根本就融入不到謝郢的身軀裡去,進入不到他的心靈當中去。就連童話,他都隻願意去聽偏向灰暗現實的童話。似乎在警誡自己真實的狀態,而不是拘泥於圓滿的故事。

唐周覺得謝郢有點不對勁。

唐周問了蔡文斌,現在謝郢的狀況到底是怎麼樣的。蔡文斌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告訴唐周:“可以說是撿回來一條命,但是可能會終身殘疾。”

唐周想起來那時,謝郢說自己被判斷永遠也站不起來。但是唐周不認為,一個終生殘疾就能夠讓那一位不可一世的謝氏掌舵人變得這樣頹喪。但到底,蔡文斌也不知道為什麼。唐周也不好去問彆人,也就將這件事藏在心間了。

在這裡確實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倒反給謝郢講故事變成了唐周的一種消遣。因為謝郢在聽著唐周的故事時,有的時候聽得入迷了,他的臉上會有生動的表情。在

他這張消瘦蒼白的臉上有如此的表情,唐周覺得很可愛也很有趣。隻要見了謝郢這種表情,唐周就會笑盈盈地看著謝郢。謝郢看著唐周的笑臉,最後他臉上那種生動的表情不見了,轉頭過去,似乎不願意讓唐周看見。唐周沒說什麼,繼續給他講述故事。

在這期間,唐周會收到來自霍懷舟的電話。唐周能夠從霍懷舟的聲音裡聽出霍懷舟的情緒如何。比如,霍懷舟打電話過來,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候,他就已經極為生氣得實在是難以控製了。

唐周問他怎麼了。

霍懷舟冷冰冰的聲音說:“沒什麼。”

然後他就不說話。

唐周也不說話。

不久之後,霍懷舟才說了一聲:“醫生,和我說說話吧。”

唐周說:“你不和我說話,我和你說什麼?”

霍懷舟才說:“我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你想一想就知道該說什麼了。”

於是霍懷舟才開始說話。

唐周發現,霍懷舟長時間將自己的情緒積壓在心靈深處,才會讓積壓得越來越多,直至徹底控製不住的時候,他的怒氣與仇怨會頓時間湧上來,使得他出現施暴欲。

唐周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想到——怎麼他在現在成了心理醫生的身份去了?他這個身份不是骨科醫生嗎?不過聽一聽霍懷舟發牢騷也是一種消遣,要不然唐周要無聊得發黴。

這一次,霍懷舟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要和唐周說,唐周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不早了。唐周想先去洗個澡。

霍懷舟說:“嗯,醫生,你先洗澡吧。我等會兒找你。”

唐周將手機放下,見現在的時間確實不早了,擔心自己洗漱會打擾他們休息,畢竟這一間小屋也不是特彆好的建築,隔音效果確實是差一點。

唐周立即就急急忙忙下樓去洗澡去。

擔心浪費水,唐周打泡沫的時候關了水,胡亂地搓了一頓,開了熱水將泡沫衝了。眼睛沾了一點泡沫,洗了好幾把臉才感覺舒服一點。唐周伸手去要拿毛巾,忽然見了謝郢坐在門口。

大概太著急了,唐周洗澡的時候沒有鎖門,一時間沒有水聲,謝郢以為沒人了才打開門——但是,唐周已經衝洗了一會兒,謝郢卻依舊坐在那裡。

唐周不知道現在要乾嘛,想用毛巾遮一下,這毛巾太小了,圍不起來。唐周的紅暈從耳朵爬到了脖子根,唐周好半晌才找回聲音說:“謝、謝先生。”

謝郢說:“你繼續洗,我來上廁所。”

他目光坦然,神色未變,不覺得麵前站著一個赤/裸的唐周有什麼。看來現在他確實還沒到喜歡唐周的地步,要是九十多好感度的謝郢在這樣的唐周麵前,唐周覺得自己絕對會被謝郢吃乾抹淨。

好在現在謝郢沒那想法,同性的軀體對他來說什麼都不算。唐周背身過去,打算三下五除二衝一下直接走。但到底心裡有點彆扭,用餘光看了一下謝郢。

隻見謝郢的雙手撐在輪椅的邊緣,似乎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他雙腿無力,是根本起不來的。他卻固執地要從輪椅上站起來,甚至那輪椅差點被他手上的力道推到身後去。唐周將那差點滑過來的輪椅擋住,要不然謝郢肯定摔了。

謝郢說:“我自己能站起來。”

他額頭上已經都是汗,撐著輪椅的手青筋暴起,身軀在輕微地顫抖。

唐周和他說:“謝先生,你現在不要著急。現在比較重要的是養好你的骨頭,如果太著急會適得其反。你將來肯定能夠站起來的,謝先生。”

他整個人沒有了力氣,一下子跌進輪椅當中去。他稍微低著頭,唐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隻是輕輕喊了一聲:“唐周。”

唐周疑惑地看著他。

謝郢說:“你到我身前來。”

唐周習慣了在他的身前時,就蹲下來看他。

唐周發現,自己在和謝郢相處時,將謝郢當成了一個小孩子。那種沉默彆扭的小孩子。

唐周做過小學老師,和孩子相處,就習慣了蹲下身來與孩子平時或者是仰視。這習慣他大概是改不掉了。現在也是這樣。

謝郢抬起眼睛看著眼前仰視自己的唐周。唐周的臉上還有困惑。不見其他的任何神色,就這樣平和地看著謝郢。唐周的頭發濕漉漉的,滴滴答答地還在滴水。白玉一般的肌膚上滾著晶瑩的水珠,睫毛沾濕,眼睛潤黑。謝郢的手撫摸過來。

他的手因為剛才那一番掙紮發力,而帶著濃厚的熱意。熨燙在唐周的肌膚上。他又是以這樣姿勢單手掐住唐周的腮,他說:“我厭惡彆人可憐我。”

他陰沉的目光看著唐周,唐周似乎又看見那個陰鷙冰冷的謝郢,而不是那個枯敗死去的謝郢。

唐周以為自己對他的態度讓他感覺到厭惡,他會說什麼話語來諷刺唐周。結果謝郢說:“可你的眼睛裡沒有。你為什麼對我施以好意?這個世界上沒有純善的人。你想得到什麼。”

第176章 小醫生39

難道要告訴謝郢, 唐周受到了將來他九十多好感度的觸動?大概謝郢會覺得唐周瘋了。

但其實上,唐周也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圖謀的。隻是麵對那樣高的好感度,還有答應謝郢的承諾, 他又沒有做到, 甚至這樣決然地離去, 唐周內心當中有幾分愧疚。也想要給謝郢一些最純粹的善意。

現在麵對謝郢的問話,唐周能夠說的也確實是隻有:“沒有。”

迎著謝郢凝望他陰冷的目光, 唐周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有什麼想要得到的。”

唐周想到了一個最為合適的理由,甚至找不到任何的錯處。唐周說的是:“照顧好每一位病人,是我的責任。”唐周的目光絕對足夠坦然, 因為他確實沒有什麼所求,確實是以最為真摯純粹的態度對待謝郢。

唐周看見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不知道是唐周的神色還是話語,驟然炙熱一下, 才讓他出現這樣的反應。也好像是燙手一樣,他鬆開鉗住唐周的手。他垂下目光來, 讓人無法看清楚謝郢眼睛裡的神采。

唐周隻是聽到謝郢說:“你扶我起來。”

說著, 他朝唐周伸出了一隻手臂, 這時候唐周才發現謝郢還沒上廁所。也不知道他憋了多久,唐周立即就站起來去握著謝郢的手,但是站起來之後, 唐周卻又突然發現, 他現在還是光著的, 頓時間, 唐周麵紅耳赤。

好在現在謝郢隻在意能不能站起來, 好像對唐周的軀體一點都不感興趣。

謝郢的手扶在唐周的手臂上很用力,唐周知道謝郢在很艱難地站起來。他做不到這一點, 唐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執什麼,也不在乎自己光不光著,兩隻手臂環住了謝郢的腰身,直接將謝郢從輪椅上抱起來。

現在的謝郢太瘦,再加上原主的軀體也不過分瘦弱,將謝郢稍微抱起來也是能夠做到的。唐周隻感覺自己的手臂環住了謝郢精壯的腰身,好像還摸到他薄薄的襯衫下的柔軟無害的腹部。

他軀體的熱度傳遞到唐周的手臂上,脊背的也落在唐周的懷裡。謝郢的聲音忽然冷下來,他說:“放開我,我自己來。”

他的聲音冷冰冰,聽起來像是想要把唐周撕碎了似的。

唐周隻覺得他固執,隻覺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鬨脾氣。於是唐周說:“我用很大的力氣抱著你,讓你的重量都壓不到你的腿上。現在快上廁所吧,要不然我——我實在是沒力了——”唐周說到這裡,還真的是有些氣喘。

說到這裡,唐周忽然想到,可以讓謝郢坐到馬桶去上,那要不然,難道他之前也是這樣被抱著上廁所嗎?他這樣抱著謝郢讓他站起來,顯得唐周像個傻子一樣。

唐周正想和謝郢商量一下,結果就已經聽到謝郢解開腰帶開始釋放了。兩個人不說話,忽然安靜下來,那水聲就格外清晰。

謝郢比唐周高,唐周在謝郢身後也看不見什麼。隻是看不見,到底還是會想象。一想象,唐周覺得自己的思維有點冒犯,最後又想起自己光著,和謝郢的距離就是那一層屬於謝郢薄薄的襯衫。本來唐周身上的水就沒擦乾淨,更是將謝郢的襯衫暈濕,親密地接觸到一起。

唐周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耳朵又紅了,側過頭去看看瓷磚,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隻覺得,自己乾了一件蠢事,讓情況變得這樣曖昧與奇怪。

但他沒意識到,他那滾燙的耳朵輕輕貼在謝郢的脊背上,是一種難以忽視的溫度。

“放我下來。”

謝郢這一句比剛才那一句顯得柔和多了。

唐周猛然因此猛然回神過來,傻愣愣地哦一聲後,攬著謝郢的腰身,往後退了幾步,將謝郢重新放回輪椅裡麵去。

唐周隻覺得這件事總算完了,這件尷尬的事情總算結束了。唐周以為謝郢會自己回去,結果謝郢說:“推我回去。”

他這樣一說,唐周手一動,下意識就想要推出去。

但是又聽到謝郢說:“穿衣服。”

唐周又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穿衣服。立即手忙腳亂地背對過去去穿衣服。

沒想到唐周因為這件尷尬的事情弄得心緒不寧,將自己真的弄成一個傻子一樣,不知道謝郢有沒有在看他笑話。

反正唐周尷尬得想要找個地方鑽進去——他下次要好好想想再做事,這種自作主張並且不想後果的做法,回想起來實在太讓人覺得窘迫。直接讓唐周一直都在回想著,懊悔著,又接著乾一件件尷尬的事情。

唐周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睡覺的時候,也還是覺得尷尬難當。隻是看謝郢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唐周也不知道謝郢是怎麼想。隻得努力去忘記剛才的事情。

隻是一件尷尬至極的事情發生,好像就無論怎麼樣,那件事便回想在腦海裡。甚至還有慢動作,慢鏡頭在腦子裡重複播放。

恰好這時,霍懷舟的電話打來,為了讓自己不再注意剛才的事情,唐周接通了。和霍懷舟隨意地聊起天來。過了一會兒,唐周才終於將那件事給忘了。

但是每次見到謝郢的那張麵孔,唐周又隱隱想起來,隻能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好在謝郢好像也不大在意,那麼這件事,也就逐漸在這種緩慢而又無聊的生活中被拋之腦後了。

謝郢的身體確實好了很多,不需要蔡文斌一直在這裡。不久之後,蔡文斌說他要走了。

畢竟謝郢的情況還有另外一個醫生看著,現在謝郢的情況就是養好骨頭,複建的事情還要另說,或者蔡文斌也沒有想過謝郢可能會重新站起來。所有的醫生都認為謝郢站不起來了。

蔡文斌在和唐周說這件事時,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關於這種消極的話語,也不好在病人的麵前直麵地說出來。聽到蔡文斌對謝郢的一些診斷,唐周說:“能夠重新站起來的概率真的很小嗎?”

蔡文斌說:“真的很小。除非再動一次手術。但是再一次手術的風險很大,還可能會傷到神經。我這裡是不推薦去做手術。所以大概來說,是真的沒有可能——”

唐周想起來那個重新站起來的謝郢,甚至他可以不用一直坐著輪椅,隻是用手杖稍微支撐,還有的時候,他連手杖都不用。那就說明,謝郢的那一場手術一定是成功的。

唐周說:“老師,讓謝郢去做那一場手術吧。”

蔡文斌愣了愣,他說:“這件事不是說能做就做。還要和謝先生說一下風險,如果謝先生不在乎那些風險還是要做,那才能做。如果手術失敗,會傷到神經,情況會比現在更糟糕。現在就算站不起來,其他都恢複得很好。實在是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聽到蔡文斌這樣說,唐周沉默一會兒。他其實也在擔心一件事,於是唐周問了係統:【你說未來會被改變嗎?】

係統說:【未來不會改變。就算你努力去改變,未來也會讓一切事情又回歸到原樣。】

唐周從係統的語氣中聽到了篤定。這就意味著謝郢一定能夠站起來——也意味著,這一次唐周還是會死在海裡——這是唐周從謝郢那裡聽到的。

唐周沒再想他死在海裡這件事,他隻是抬起眼睛來直視蔡文斌,唐周用一種篤定與堅信的語氣說:“蔡老師,相信我。謝先生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那一場手術絕對會成功。”

或許是唐周這樣堅定的目光讓人忽視不去,讓蔡文斌望在眼裡,也受到幾分觸動。蔡文斌看著唐周,他說:“好好,這件事,我會和謝先生好好商量一下。最終還是要看謝先生的意願。”

第177章 小醫生40

唐周從蔡文斌那裡聽到消息。蔡文斌說謝郢已經同意做那一場手術。但是到底那一場手術風險比較大, 需要一個相對於安全與專業的環境去做這場手術。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謝郢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從這個地方出去。關於這件事,霍懷舟也沒有答案, 因為現在的情況確實是迫在眉睫, 不說是霍家、祁家甚至是謝家也都在盯著霍懷舟。

因為眾所周知, 霍懷舟和謝郢的關係一向很好。

而當初祁商能夠謀殺謝郢成功,最主要的還是謝家有與祁家串通的人, 就是為了扳倒謝郢——所以到現在,謝郢隻能以生死不明的身份繼續存在著。隻是一天找不到謝郢的屍體,他們一天都不會安寧, 就隻能盯著霍懷舟。

最終,是霍懷舟在明麵上抵擋著外界的所有試探與攻擊。他們這些躲在暗處的人, 基本上是不能做什麼,隻能一直靜觀其變。最主要的就是不給霍懷舟添麻煩, 霍懷舟一天不傳來準確的消息。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

所以唐周和謝郢也就隻能夠一直待在這裡,蔡文斌已經暫時離開。蔡文斌以一個正當的理由又重新回到了醫院裡去。

在這段時間裡, 確實隻能說一天比一天無聊, 但唐周還是努力去找一點事情去做。

唐周喜歡在小屋後麵的那一條小溪, 現在天氣雖然開始轉涼,但是在下午的時候還是有點炎熱,唐周光著腳踩在小溪裡, 小溪下麵鋪著很多的鵝卵石, 踩下去還會滑。謝郢隻能坐在輪椅上, 他的目光看著站在水裡的唐周和其他的兩個人。

他們最大的樂趣大概就是在這小溪裡比賽抓魚——而且是徒手抓魚。小溪不深, 隻是沒過小腿, 三個人站立在小溪當中,全神貫注盯著自己的周圍。

初秋的落葉掉落下來, 砸入水麵,緩慢蕩漾了一圈漣漪,隨後落葉順著水流而去。周圍一片寂靜,幾人屏氣凝神,隻能聽聞水聲潺潺。頓時間水裡被砸入了一塊石子,將那遊過來的小魚驚慌得到處逃竄。

那人喊道:“謝先生,你將我的魚驚跑了。”

謝郢坐在岸邊,手中不知何時拿了幾塊石子。剛才顯然是謝郢的傑作。謝郢淡笑不語。

最近確實很容易發現,謝郢開始愛笑了。本來一開始謝郢笑的時候還有些遮蔽,但是並沒有人刻意去提及與關注之後。謝郢臉上的笑容也就更泛濫頻繁。這是一件好事。唐周一直都這樣認為。

而且謝郢最近對唐周的好感度升得很快,升得最快的大概是謝郢同意做手術的那段時間。現在謝郢的好感度雖然才是三十九,但是這對於唐周來說,已經很高了。

很快那人又說道:“謝先生,你就是看唐醫生一無所獲想要幫他一把。你這幫得也太頻繁了!”

唐周說:“謝先生閒得無聊丟塊石子就是幫我了?”

“哈哈阿川,你終於被欺負了。”另外一邊的那個男人笑起來。

幾人調侃歡笑起來,難得的像個孩子一樣都展露出幾分頑皮勁。被叫作阿川的人哼氣了一聲繼續盯著自己腳底周圍。

唐周也繼續去看自己的旁邊,隻想著要趕緊抓到一條來展示自己的威風。但其實上,他們兩個是經過身體訓練的,唐周當然比不過他們。就是唐周覺得,這麼久以來都沒有任何收獲也有點丟臉。於是就更加認真專注了。

好不容易唐周在自己的範圍裡看見了一條,本來想要等那魚接近過來幾分再抓,沒想到那魚慢悠悠地要遊到阿川的領域中了。

見阿川眼睛放光,唐周當然也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當即就撲過去,而阿川也是撲過來,頓時間,兩個人撞在一起。看看阿川身肌肉,就知道被撞倒的一定是唐周。

唐周狼狽地從水裡站起來。他現在全身濕透。唐周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水。

“阿川,你這是故意欺負人吧。”

“我隻是輕輕一撞!”

“我還不知道你嗎?”

“你胡說八道!我才不會這麼小氣!”

眼見這兩個天天吵吵嚷嚷的人一有機會就要吵起來,唐周哈哈笑了起來。覺得他們兩個吵得實在是太有意思。唐周說:“你們吵你們吵,吵不過就抓魚,看誰抓得多。”

唐周這樣說著,從小溪裡走出去,任由兩個人那一觸即發的大戰。唐周光著腳踩在草坪上,細瘦白皙的腳上沾染了草屑與泥土。

終於站在小溪裡的兩個人不吵了,開始暗自比試到底誰抓得多。唐周聽到謝郢喊了自己一聲,他輕輕喊的一句是:“醫生。”

唐周轉頭過去,以為謝郢有什麼需求。

謝郢說:“來到我跟前。”

唐周走過去,看見的是謝郢的膝頭沒有任何東西。唐周從輪椅後麵的夾層裡找到薄毯,將薄毯蓋到謝郢的膝蓋上去。

唐周記得謝郢就算之後會能夠走路,天氣冷的時候會腿疼得厲害。唐周又習慣性地蹲下來身來將這薄毯結結實實蓋在謝郢的膝蓋上。唐周說:“謝先生,你現在要養好你的腿,這裡寒氣重,還是蓋著一點比較好。要不然之後一到天冷的時候就會疼。”

唐周說到這裡,抬起頭來。結果謝郢的手伸過來,在唐周滿是水珠的臉上擦了擦。

謝郢的手乾燥而又溫暖,將唐周麵孔上的水漬擦拭而去。隻留下一片溫暖的觸感。這是謝郢一個主動親密的舉動。這樣的舉動讓唐周有些驚訝。

但是謝郢好像不將這件事當成是什麼驚奇的事情。似乎這隻是一個很尋常的舉動。謝郢的臉上表情甚至都沒有任何的變動。

唐周仰著頭呆愣地看著他。謝郢說:“我想回去了。”

“好。”

唐周站起來,穿好鞋子。本來他們就打算來抓魚,過來的時候穿的是拖鞋。這些拖鞋都長一個樣。唐周也不知道穿的是誰的,穿在腳上有點大。但是見謝郢等待著,唐周就隻能胡亂穿了一雙去推他。

那邊在水裡差點打起來的兩個人終於反應過來了。

“謝先生,要回去嗎?”

謝郢說:“我們先回去。”

唐周知道謝郢的意思,於是笑著對身後的人補充了一句說:“謝先生的意思是——我們先走,你們想到什麼時候都沒事。”

“好嘞。阿川,這次你就肯定又打不過我。”

“這怎麼可能!”

於是那邊又聽起來似乎發起一大動亂了。

唐周覺得很好笑。他在這裡的生活雖然足夠無聊,但也足夠閒適。隻要忽視無聊,還算有趣。

唐周推著謝郢回去,一條路上沒有什麼其他的聲音,微弱的陽光從樹葉縫隙掉落下來,藏匿在謝郢漆黑的頭發當中。現在無事可做,唐周推著謝郢回去,隻能發呆。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謝郢說:“如果我不是謝郢,我喜歡這樣的生活。”

謝郢這樣一句話出來,似乎在向唐周袒露自己的心聲。

唐周說:“沒有人不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謝郢沉默了一下,他說:“我已經受夠了爭鬥。但是我已經在這漩渦裡多年。”

這似乎是謝郢的一種慨歎。似乎在常年的爭鬥中得到一時寂靜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讓人流連的事情。他終究要回到那漩渦當中去,永遠無法從中脫身而出。不久之後,他依舊是如此,在那漩渦裡找尋不到方向,終生不停歇。

唐周想要說一點安慰他的話,他以為現在謝郢在與他談心。到底還是要給予回應會好一點。然而唐周聽到了謝郢說:“你為什麼會認為那一場手術一定會成功。”

他說話的內容混亂而無章法,一時間講述的是那件事,一時間講述的卻是另外的事情。唐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郢已經轉移話題了。唐周垂下目光去,看見謝郢稍微側頭看著他。

他漆黑的眼眸當中安靜地倒映著唐周的身影。唐周停下了腳步,輪椅也就此停下。初秋的風吹拂謝郢的衣襟與頭發,將他這一份柔軟而又虛弱的模樣展露出來。與記憶中那個杵著手杖卻威風凜凜的謝郢完全不一樣。

唐周說:“我有一種能力,我可以看見未來。我看見你站起來了。”

他說的似乎是哄騙小孩的話語,沒有任何根據,也沒有任何的科學性。聽起來可笑而又荒唐。但是在唐周臉上的淡然溫潤的笑容,將那帶著寒意的秋風都熏染了幾分柔暖之意。

謝郢麵上的神色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轉頭過去,他說:“你將我當成小孩子一樣哄我而已。”唐周重新推動了輪椅,謝郢不再說話。

但是不久之後,唐周又聽到謝郢說了一句話,他說:“你是第一個說我能夠成功的人。所有人都在告訴我,不要去做那一場手術。”

唐周已經將謝郢推進了屋子裡麵,唐周身上還是濕漉漉的,他隨手拿起掛在架子上屬於他的毛巾先擦拭了頭發。這時,就聽到謝郢說這句話。

唐周轉頭去看謝郢,謝郢坐在那裡,幽深的目光看著唐周。唐周發現,謝郢的目光已經很長的時間都能夠找到聚焦了,他似乎終於能夠將一些東西存放在自己的眼眸裡。

“如果我站不起來,你打算怎麼辦?”

唐周知道謝郢可以站起來,所以唐周才會說這樣的話以堅定謝郢的內心。唐周說的是:“我賠你一雙腿……”

沉默一會兒,謝郢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那我會砍掉你的雙腿。”

“那就砍吧。”

“你這麼篤定,是因為你真的能夠看到未來?”

“或許吧。”

“我的未來是怎麼樣的。”

“你重新回到了謝家,鏟除了奸細,掌控整個謝氏。身體健康,雙腿逐漸恢複。”

“這說明不了什麼。這也隻是你的猜測。”

唐周歎了一口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謝郢又莫名其妙轉移了話題,他說:“你要等到我站起來的那一天。”

唐周說:“會的。”唐周以為他在說很尋常的一句話,結果謝郢又說:“這是你的承諾。你要記住。不然我就廢掉你的腿。”

唐周猛然回神過來——等等?這怎麼就是承諾了?

謝郢完全不給唐周反駁的機會。他已經自己推著輪椅回自己的屋子裡去。唐周怔愣地盯著好感度,發現謝郢的好感度沒漲。但是又實在沒弄清楚謝郢的意思。

唐周正盯著好感度的時候,卻見那屬於祁商的、本來就空了一大截、隻有個位數的好感度忽然飆升到八十三——八十三!

第178章 小醫生41

唐周死死盯著, 生怕自己是眼花。但是過了一會兒,依舊明晃晃的是八十三。唐周把係統叫出來,問是怎麼回事。係統顯然也是沉默一會兒, 然後係統說:【程序是正常的。這個數據沒錯。】

【這個八十三怎麼來的?】

係統說:【我不知道。】

唐周知道, 按照係統的操作, 下一秒它要說:【我要去查一下。】果然,在唐周的意料之中, 係統說完這句話之後,它又不見了蹤影。

唐周盯著這個好感度,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個好感度在變動到八十三之後, 就沒有變化。但是也就此說明一件事,這個好感度是真實存在的, 沒有半點虛假。

唐周不知道祁商那邊是怎麼回事,於是隻能夠旁敲側擊去詢問霍懷舟, 霍懷舟說的是:“今天?”

他重複了一下唐周語言中的時間點,似乎在努力思索今天關於祁商的事情。但是霍懷舟給唐周的答案是:“今天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我今天還見到他了, 他和之前沒有什麼不一樣。”

說到這裡, 他問詢唐周:“為什麼會問起這件事?”

唐周隻能說:“不知道為什麼, 今天覺得心慌得厲害。就擔心有什麼事情發生。”

唐周今天看見那好感度暴漲之後,唐周一直都感覺到心慌得厲害。一直在猜測,但是最終都沒有任何一個可靠的猜測與想法。所以祁商的好感度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雖然一直再因為這件事煩擾, 但是唐周還是要把謝郢的事情說一下, 說到關於謝郢的那一場手術。

霍懷舟說:“嗯, 我也在想, 最近要將你們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位置。一個位置待得太久了比較容易暴露。”

唐周對這件事有點期待了。這就意味著唐周可以不用一直待在這裡, 雖然還是暫時待在彆的地方,這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最起碼所感覺到的風也是極為不一樣。唐周的聲音裡都帶來一點高興,唐周問:“真的嗎?”

似乎是唐周愉悅的心情過分明顯,就連那一邊的霍懷舟都感覺到。於是霍懷舟也被唐周的心情所感染,霍懷舟說:“是真的。我已經在找新的場地。另外,如果謝郢想要做手術,我也可以找到機會將謝郢送進手術室裡。這些東西你們都不用擔心。你們等我幾天就可以了。我不會過來,我這邊很忙,但是我會在那個新場地等著你過來。”

他和唐周說的是——等你。並不是等你們。

唐周看了一下霍懷舟的好感度,二十八。並不是特彆高的好感度。想想之前就算唐周到他們的未來去,霍懷舟的好感度也是四十五,唐周也就對霍懷舟這點好感度沒有什麼意外的。並且確實是這樣,唐周現如今所做的事情,大約還不能讓霍懷舟有什麼極大的觸動。這好感度也是合理的。

這樣想著,唐周瞄了一眼那八十三的好感度——這才是不正常的。唐周暗自歎氣。最終和霍懷舟說了一些其他的事,就掛斷電話了。

唐周找了一個機會和謝郢說了霍懷舟和他說的事情。

最近謝郢的心情都很好的樣子。唐周和他說完這件事,謝郢說:“他已經和我說過了。”

唐周還以為自己再和他說一遍,會讓他感覺到聒噪。但是卻聽到謝郢說:“我在等你和我說。”

唐周和他說話的這個時候,本來就是坐在他身邊的矮板凳之上的。唐周看見謝郢伸手過來,謝郢細瘦的手指輕輕整理過唐周柔軟的發絲。謝郢垂著眼眸看著唐周,他說:“我不希望你對我有隱瞞。你要對我坦誠。”

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在唐周的發頂,他說的這句話,好像已經將唐周劃進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範圍圈內。而他正在觀察檢測唐周,要看唐周有沒有進入那個範圍圈內的資格。他已經開始允許唐周進入到那個範圍圈之內。

很顯然,在唐周無所知的情況下,唐周好像通過了一項測驗。大概是唐周呆愣愣地看著謝郢,這讓謝郢的心情也很好。於是唐周就在謝郢的臉上看見了笑容。

隻是唐周現在不太在意謝郢對自己的態度,他還是更加在意祁商的好感度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唐周在看見那好感度暴漲之後,每天都在思考焦慮的事情。

唐周總是隱約有點心慌,似乎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但是他又不能夠準確知道要發生的事情是什麼——畢竟他又不是什麼真的預言家,真的能夠看到未來什麼的隻是騙謝郢的,根本做不到。

這突然的變動,似乎將原本唐周以為的既定的走向稍微變化了。

然而係統自從說了去查一查之後,就基本上沒有了聲息。唐周也總是向霍懷舟打探祁商的情況。霍懷舟感覺有點奇怪,但也是每次認真地回答唐周。他給唐周的回答永遠都是——祁商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他依舊和以往一樣。

一成不變的回複更是讓唐周覺得焦慮。

謝郢似乎已經發現了唐周的情緒變化。應該是這樣說,在這個地方,能夠消遣的事情很少,唐周懷疑,在最近的時間裡,謝郢都是在觀察唐周以作消遣。仿佛觀察唐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麼唐周的情緒變動就異常明顯,而且謝郢本來就是一個情緒敏感的人,他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唐周的情緒低落。

他已經察覺到了唐周的情緒。但是他不說,也不問。隻是一直用那一雙漆黑的眼睛直視著唐周。

唐周被他盯了一段時間,唐周就知道他想問,但是他又不問。唐周實在是被他盯得難受,才和謝郢說:“我在想祁家會不會有新的動向。”

“霍懷舟說沒事大概是沒事。”

“我知道。我隻是忍不住擔心。而且你的腿現在已經養好很多了,如果發生什麼意外——”

“唐周。”他這樣輕輕呼喚他,他說:“你過來一點。”

唐周就走過去了。

他說:“你蹲身下來。”

唐周也這樣做了。

唐周又再一次感覺到謝郢的手掌輕輕撫摸在了唐周的腦袋上。唐周聽到謝郢說:“不要擔心我。早點睡吧,你好像最近都沒怎麼睡好。不用一直擔心這些東西。明天,霍懷舟就會將我們轉移。”

實在難以想象,謝郢會安慰人。畢竟他本人看起來就極為頹喪虛弱,也看起來不像是將注意力放在彆人的事情上的人。更何況,他還會為彆人而考慮,也會出口說安慰的話。

唐周知道這是謝郢對他的一份柔情,唐周仰起頭來看著謝郢。唐周的臉上也就此帶了笑容,唐周說了一聲好。

隻要養好精力,等待明天的轉移就足夠了。或許到一個新的地方,會讓唐周的心情也會變得更好一點。隻是係統一直不出聲,確實讓唐周會胡思亂想。唐周在睡前這樣告訴自己。他正躺下打算陷入沉睡當中去,忽然,係統出聲了。

係統說:【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一件事,這可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唐周知道係統基本上就沒有給自己帶來什麼好消息。唐周說:【你說。】

【祁商重生了。】

唐周猛然睜開眼睛。

【什麼意思。】

係統說:【字麵上的意思。也可以這樣說,他從未來來到了這個時空。】

唐周感覺到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係統簡單地說了一下那邊的情況:【你從唐衍的身體裡離開之後。他們都知道,你能夠在唐衍的身體裡醒來,那麼就一定也有辦法能夠再一次見到你。於是他們去尋找各種奇人異士,以他們那樣的身份與地位,什麼人都可以找到。其中有一個道士——他很厲害。在這個世界可以說是通靈問天的能力,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遊戲bug。我們的程序已經在努力修複這個bug,儘量不讓那個道士探尋到你的存在。但是我們太低估他了。】

【那麼那邊的情況是?】

【祁商過來了。你知道祁商向來手段比較陰狠,一直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去牟取,所以他率先過來了。】

唐周被繞暈了,唐周說:【等等。讓我想一想。】

唐周從床上坐起來,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現在,讓唐周想一想,從發現祁商的好感度猛然變動之後已經過去了幾天。那已經——那已經一周了。如果帶著記憶的祁商從未來過來,那麼他一定知道——

唐周驟然心悸,慌亂撲麵而來。宛如一隻看不見的手扼住唐周的咽喉。而更加令人感覺到驚懼的是,係統接下來說的這句話。係統說的是:【他過來了。正在來這間小屋的路上。】

唐周已經來不及去聽係統說的話,他直接下了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唐周從樓上下來,他敲響了謝郢所在臥室的門。唐周的聲音在這寂靜裡清晰卻又顯得慌亂。唐周說:“謝先生。謝先生,醒醒,快醒醒。”

另外一邊屋子裡的人打開門問道:“唐醫生,這是怎麼了?”

唐周回頭凝望過去。看見那窗外漆黑的夜空不見任何的星光,林間的風聲蕭瑟,寒風刺骨。陰黑的樹影晃動,似乎要將整個屋子吞吃進入那一團團陰影當中去。

“他來了。”唐周說。

第179章 小醫生42

有人詢問了一聲:“誰來了?”

唐周說:“祁商。”

頓時間, 整個地方所有的人都陷入一片寂靜當中。唐周又重新轉身過去。

其實謝郢的房門一直以來都沒有鎖,以防止謝郢在屋子裡麵發生什麼意外。剛才唐周太過慌張,居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隻想著先要叫醒謝郢。唐周立即轉身過去推開門, 裡麵的謝郢已經醒了。

在燈光下, 他那一雙漆黑的眼睛被照射得異常柔軟。又或者說是,他才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本身就帶著幾分朦朧柔軟之意。

他看著唐周,然而唐周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唐周上前去,在謝郢的身上披上一件溫暖的大衣, 然後不等謝郢反應,唐周的手直接勾住謝郢的腿彎, 以這樣一種姿勢將謝郢從床上抱了起來。

大約是根本沒來得及反應,謝郢下意識用手攥緊了唐周胸前的衣襟來穩住自己的身形。唐周和謝郢說:“謝先生, 我們現在沒有時間猶豫與耽誤了。祁商正在朝我們過來,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他就能夠找到你。你現在的身體還沒好, 現在必須離開這裡。要是被他抓到你就會死。”

唐周現在連看謝郢的時間都沒有, 隻能趕緊抱著謝郢走出這個房間。謝郢能夠看見的就隻能是唐周清瘦冷雋的下頜, 手掌裡所能夠感受到的,是唐周的體溫以及他那在胸腔裡不斷跳動的心臟。

謝郢的聲音聽起來也極為冷肅,他應該也回神過來了。他問唐周:“你怎麼知道祁商過來了, 霍懷舟給了你消息?”

唐周沒有回答這句話。首先是他確實說不出來是係統告訴他的這句話, 其次是去外麵探消息的人回來。

那人回來之後, 也是火急火燎地說了一句:“有好幾輛車在朝這邊過來, 很快就能夠到我們這裡來了。”

此話一出, 每一個人都不再懈怠,當即警惕起來, 開始準備撤退與逃離。他們應該早就有撤退與逃離的方案,現在動作起來個個都是有條不紊。有人開始準備汽車,有人開始組裝槍支,還有人開始銷毀重要文件。

有人和唐周說:“唐醫生,你帶著謝先生先上車。”

唐周篤定地說:“不能用之前的方案。”他的語氣嚴肅極了。

他向來是那種性格溫和的人,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嚴肅的語調,當即有幾分駭人的意味。唐周補充自己剛才所說的那句話:“你們當初的計劃是什麼?”

他現在的姿態完全是掌控局勢的姿態,連語氣都聽起來都如此強硬。然而唐周在他們的眼裡始終隻是一個醫生而已,隻是一個陪伴在謝郢身邊,治療他的疾病與照顧他的心情的醫生。在他們眼裡,他絕對還沒有那個資格與權利知道他們的計劃,並且也不能夠指揮他們。

於是在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唐周。

大約安靜了五秒,唐周聽到謝郢和自己說:“我們打算往東邊那條路去。這是一條比較隱秘的路,因為長時間沒有人走已經雜草叢生。從後方繞過去,就可以從那條路走。不會被輕易探測到那條路的存在。往東邊去,及時給霍懷舟消息,他的人會在路口接應。我們上霍懷舟的車,另外的車各自向各個方向而去。不久之後,我們會去到港口,港口停著一艘船,我們上船就能暫時安全。”

他在說話時,唐周低頭去看在自己懷裡的謝郢。他平靜地凝望著唐周,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他將他們的計劃全盤托出。

唐周沒有打斷謝郢的話,等待謝郢說完之後,唐周說:“我們已經不能走這條路了。祁商知道我們會從這邊走。現在霍懷舟的電話也一定打不通。你們可以試一試。”

看著謝郢這樣安靜看著自己的目光,唐周不知道怎麼的,被他這樣的目光所觸動,也感謝他願意相信自己。唐周輕聲和謝郢說:“謝謝你相信我。”

謝郢沒有說什麼。那邊已經傳來電話的忙音,不久之後,傳來無法撥通的聲音。那人不信邪,又再打,還是如此。最後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謝郢問:“唐周,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係統在這時告訴唐周:【從溪邊走。】

唐周複述了一遍:“從溪邊走。”

有人說:“那邊沒有路,怎麼走?”

唐周抬起頭來。他的目光沉沉,唐周說:“小溪的水不深,直接從水裡走。”

“不用車太慢了。”

“順著小溪走,溪水彙入湖泊。那裡是朝陽湖,朝陽湖屬於景區,有停泊的船隻。用船渡湖。一直到霍懷舟的電話,直到打通為止。祁商會在你們原先計劃的路線上等著,暫時不會發現我們走小溪。”

“可是——”

謝郢說:“走小溪。”

沒有人再提出其他的異議。當即所有人的計劃都有變動,但是該準備的東西都要拿,該銷毀的東西也都要銷毀。所有人開始忙碌起來。

唐周將謝郢背在背上。有人和唐周說:“唐醫生,謝先生我來背吧。”

唐周搖了搖頭說:“不用,你們準備好槍支。集中注意力觀察著附近的情況就可以了。如果祁商沒等到我們,他會過來,可能會發現我們從小溪走。到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與他們打一戰了。你們要保證體力。”

所有人走出屋子,已經看見那亮白的車燈在不遠處刺破黑暗,燈光移動得迅疾。似乎立即就要來到他們跟前。

唐周背著謝郢,和他們下了水。

秋天夜晚的溪水冰冷刺骨,本來他們的小屋裡也不會有水靴之類的東西。唐周的腿一下水,就感覺到了極致的冰寒。也有人說了一聲:“媽的,這水真冷。”但是也隻是抱怨一聲,打著微弱的燈光繼續往下走。

小溪裡的石頭紛亂雜多,燈光微弱以防止被人覺察到燈光追來,那麼就基本看不見腳底,走時要極為小心,都是兩兩相互注意攙扶,才能夠繼續平穩地走下去。他們的雙腿撥動溪水,嘩啦嘩啦的聲響在這一片沉默中異常清晰。唐周冷得發抖,也因為疲憊而呼吸沉重。

不久之後,唐周感覺到後頸上謝郢噴灑過來溫暖的呼吸,也感覺到那一件原本披在謝郢身軀上的大衣,被謝郢攏了攏,一同罩在了謝郢和唐周的肩膀之上。

唐周稍微愣了愣。謝郢的雙手輕輕環上唐周的脖頸。他的頭發與唐周的頭發糾纏交織在一起。那是謝郢輕輕接近過來的腦袋而導致的。

謝郢安靜地待在唐周的後背上,什麼話都不說。唐周也感覺到,他將臉貼在了唐周的後頸之處。是一個極為親密而又接近的舉動。他們之間沒再有任何一絲縫隙。

驟然地,那邊傳來訇然一聲聲響。所有人都轉頭看過去,隻見原本他們所住的小屋那裡燈光大亮,一片黑色煙霧蔓延在黑夜當中。火焰開始不斷熊熊燃燒,火光開始蔓延整個天際,似乎要將整個漆黑的林間完全照亮。

祁商放火燒了那間屋子,這是大家在頓時間就意識到的事情。應該是祁商發現人去樓空而開始大肆破壞。於是在這時就忍不住慶幸,慶幸能夠早一點從那裡逃離出來。

唐周聽到有人說:“要是我們這個時候還在睡——”沒有人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唐周沒有說話,重新轉頭回去。他現在已經感覺到身體極致的疲憊,也幾乎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雖然他這副身軀不是那麼瘦弱,但是背著一個成年男子走在冰冷刺骨的溪水裡這麼久,終究還是有點承受不住。唐周咬牙撐著,沒有表露出任何不適。唐周緩了一口氣,隻是說:“我們趕緊走吧。越快越好。不久之後他會發現我們不在原計劃的那條路上。”

聽到唐周的這句話,所有人又重新沿著小溪往下走去。每個人都神情嚴肅,不敢有絲毫懈怠。嘩啦嘩啦的水聲又重新在這一片沉寂裡出現。

唐周與幾人一同往小溪下麵逃亡而去,那邊一片灼熱的火光。

一個男人站立在那被焚燒的屋子之前。他的麵孔被火光徹底照亮,將那屬於他臉上的凶戾都被照射得一清二楚。他似乎一點不意外他們及時逃走了,現在他的手上拿著一件深藍色的外套。如果其他人在這裡,一定會覺得這件外套眼熟,這是屬於唐周的。

祁商閉著眼睛,似乎在感受那撲麵而來的火光的灼熱之感,也似乎在感受指尖所摩挲的布料之感。仿佛他所撫摸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個人溫暖的肌膚。

他低下頭去,雙手拿著那一件似乎還帶著體溫的外套,將臉頰埋入到這一件外套當中去。他在嗅其中的味道,在感受布料擦過他的臉頰。在他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病態而又瘋狂的笑容。

“唐周——”他發出了模糊不清的輕喚,帶著無儘的眷戀與興奮,他又呼喚道:“唐周啊——”

第180章 小醫生43

唐周覺得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

他全身的肌肉酸疼, 疲憊將唐周卷席。滾燙與寒冷一同交織在唐周的身軀之上,要讓唐周無所適從。

唐周耳邊已然隻能夠聽到行走時所激起的水聲,其餘的都在耳朵裡模糊不清。但是他依舊穩當背著謝郢, 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的異常。唐周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喊他——“唐周。”

唐周。

唐周。

唐周終於分辨出來那是身後謝郢的聲音。謝郢因為說話而噴灑出來的熱氣噴灑在唐周的耳根處。因為疲憊與發力, 唐周的後頸與耳根已經通紅一片了。這一片紅色帶著炙熱的溫度, 會被謝郢清晰地感覺到。唐周終於聽到了謝郢的呼喚。唐周回了一句:“什麼?”

“放我下來。”

唐周說:“不放。馬上就到了。”他還將謝郢的身軀往上背了背,似乎是以為謝郢是因為不舒服才和唐周說這個要求。他又繼續穩穩當當地背著謝郢往下走。走得很穩, 看不出來有任何的不適。

謝郢仿佛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會讓唐周聽進去,於是他也不再說話。但是唐周感覺到謝郢的的衣服的袖子輕輕擦拭過唐周的後頸,似乎將唐周那因為疲憊而出現的濕汗擦拭而去。那從額頭流淌下來的汗珠, 也被謝郢擦拭。

唐周內心裡微微一怔,很快, 在這混亂的水聲當中,他和唐周說話。謝郢的聲音很微小。但是他是貼著唐周的耳朵說的, 那熱氣癢癢地噴灑過來。唐周隻覺得很癢,很癢——

謝郢在唐周的耳邊說:“你這樣對我好。你真的什麼都不想得到?”

謝郢的聲音小, 唐周知道他不想被彆人聽聞, 於是也就用了同樣的音量回答他說:“我隻是想要照顧好我的病人。”

謝郢的手指揉了揉唐周軟綿綿紅通通的耳朵, 他的輕笑傳遞到唐周的耳朵裡。他先是輕輕說了一聲:“我不信。”

他的聲音聽起來輕快,根本不像是惱怒或者是生氣。唐周一時間猜不透謝郢的意思。隻是唐周的耳朵被謝郢在指尖把玩,讓唐周覺得他那隻被玩弄的耳朵已經滾燙異常了。不久之後, 唐周又聽到他說:“我看啊, 你是想要我的愛。 ”

他說完之後, 又輕輕笑了一聲。那繾綣曖昧的笑聲又再一次傳遞到唐周的耳朵裡。

唐周一時間沉默一下來, 隻覺得剛才謝郢那一句話, 驟然一下熨燙了唐周的心。謝郢那一句情話猝不及防地表露出來,其實是在說明——他對唐周真實的心意。

唐周抽空看了一下謝郢的好感度, 確實是漲了好多,已經漲到五十二。好像一直以來,隻要好感度超過五十,都代表他們對唐周有著一份真切而又純粹的情感——那是愛情的起始。

這時候,前麵有人說了一聲:“我們到了!”

唐周抬起頭來,看見那在他們眼前停泊的船,還有那一片漆黑無垠的湖泊。一路奔波趕來,在終於抵達自己的目標時。那種喜悅是忽視不掉的。唐周也忍不住高興起來。當即本來已經快消耗殆儘的力氣就重新回來,他背著謝郢興衝衝地上了船。

唐周忍不住高興地轉頭對謝郢笑著說道:“太好了。我們終於到了。”

他的額發全然濕了,臉上也都是一片濕淋淋的水珠與汗珠。他的五官在這黑夜裡卻極為明晰而又純淨,他的笑容近乎要將那陰黑的一切消逝而去。謝郢凝望著唐周笑容,謝郢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嗯。”

唐周將謝郢放到船上去。謝郢坐在有遮陽擋風的船蓬遮蔽之下。唐周將謝郢身上的大衣在謝郢的肩上攏了攏,將大衣長長的衣服尾擺蓋在謝郢的膝蓋上。

唐周說:“這裡都是水,寒氣重。謝先生,你可以小心一點啊。”

他現在還沒有收斂笑容,蹲身在謝郢仰著頭看著謝郢,他的臉上依舊是這樣燦爛的笑容。謝郢伸出手來,用自己的溫熱的手指擦了擦唐周臉上的汗。

唐周愣了愣,他忽然發現他們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了。唐周一時間怔愣地看著謝郢,又看看周圍,發現周圍沒有人注意他們。他們都在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唐周這時又聽到有人說:“到現在都沒有打通霍先生的電話,現在怎麼辦?”

唐周立即就站起來,暫時先脫離與謝郢這樣曖昧親密的氛圍。唐周說:“我來試試。”

於是唐周將自己褲兜裡的手機掏出來,就開始給霍懷舟打電話,為了防止不占線,那邊已經不打了。唐周撐船的技術不怎麼樣,這種技術活交給他們做更好。唐周就專心致誌坐在另外一邊打電話。

他們總共也有七個人,人多,一張船是坐不下的,所以現在他們撐著兩張船。另外一張在後麵一點,似乎依舊在警惕身後。

手機的忙音一直傳遞過來,唐周隻覺得這忙音不斷地敲擊在唐周的心臟之上。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趕緊上岸。然而就在不斷打電話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嗡嗡的聲響。唐周抬頭一看,一架在空中飛行的直升飛機打著燈,似乎在搜尋什麼。

一看見那一架直升飛機,無論是誰,心臟都沉下去。

他們在湖上。那些人隻要搜完山林,飛過來之後就會找到湖上的他們。

唐周的手機依舊在打電話,但是他轉身過去,他對謝郢說:“謝先生,來不及了。我們隻能就近上岸。誰撐船的技能更厲害一點?”

唐周這一句話問出來,這時居然有人回答唐周了,有人說:“我之前參加過比賽。應該會快一點。”唐周轉頭一看,是另外一艘船上的人。

唐周將坐在這艘船上的謝郢抱起來,他對那個人說:“把謝先生帶上岸。”說著唐周就將謝郢遞給那個人。船離得近,那人一下子就意會唐周的意思。但是謝郢卻緊緊地抓著了唐周的衣領,另外一隻手勾著唐周的脖子。謝郢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唐周。

謝郢說:“跟我走。”

唐周說:“我跟你上船幫不了你什麼。船越輕越好。”

“謝先生,你先上岸吧。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遊過去。”有人說。

謝郢的眼睛依舊看著唐周:“你會遊泳嗎?”

唐周不會。但是現在,唐周要說:“我會。”

於是那一直攥著唐周衣襟的手終於放開了。謝郢說:“我等你過來。”

唐周說:“好。”

“答應我了,就要做到。”

唐周將謝郢遞過去,那人抱著謝郢,讓謝郢上了那一艘船。謝郢坐在那一艘船裡,依舊在漆黑裡盯著唐周的麵孔。唐周的這一艘船開始跟著過去。這一艘船人多,駛過去比那一艘慢。

唐周收回自己的目光,繼續給霍懷舟打電話。唐周本來不抱任何的希望了。但是卻看見已經接通的手機界麵。

唐周急切地將手機貼在自己的耳邊。

唐周聽到粗重的呼吸聲。

唐周愣了愣。

然後唐周聽到霍懷舟的聲音了。他的聲音虛弱而又冷靜,他問:“你們——現在在哪?”

唐周想問他怎麼了,但是來不及耽擱,隻能將這邊的情況率先告訴霍懷舟。霍懷舟安靜地全部聽完。霍懷舟說:“我正在趕過來,不要擔心。”

霍懷舟這樣一句話說出來,像是一顆定心丸一樣,讓唐周那一顆高懸的心臟也跟著落下來。唐周聽到霍懷舟又說了一句:“彆害怕,醫生。我很快就過來了。”

他在安慰唐周。唐周意識到這一點。唐周輕輕嗯了一聲。

然而這時,巨大的轟響從頭頂傳遞過來。唐周看見那一架紅色的直升飛機掠過天際。瞬間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央,飛機上的燈全然照射在這一艘船上。這艘船撐船的人沒再動。因為會將燈光引到不遠處謝郢的那一艘船上。

唐周直視那一抹鮮紅,看見燈光無情地照射在自己的眼睛裡。也看見在機艙門口一個男人站在那裡,在這麼遙遠的距離,唐周似乎能夠看見他臉上唯有惡意的笑容。唐周感覺,他其實是用燈光在囚禁他。

唐周聽到身邊有人說:“現在我們隻能跳水了。”

“唐醫生,等會兒我一說走,全部都跳下去。”

唐周沒有說話,隻是依舊望著那個飛機上的男人。那飛機不斷逼近過來,嗡嗡的螺旋槳聲音震耳欲聾,原本平靜的湖麵也被震動。從直升飛機垂下來的梯子上站著一個男人,他似乎立即就過來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倏然一下,有人說了一句:“走!”

四周水聲嘩啦,直升飛機也極速過來,巨大的風與被揚起來的水讓人睜不開眼。驟然,唐周隻感覺自己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經懸空而上。人類求生的本能讓唐周無意識攀住對方的肩膀。唐周聽到祁商的笑聲,在混亂的聲響裡在耳朵裡聽來卻異常清晰。

有一個濕熱的吻落在唐周的耳朵上。唐周聽到他說:“我終於又找到你了。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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