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40(1 / 2)

第321章 小戲子02

聽完鄔桐說的這話語, 不知是什麼原因,大約是覺得鄔桐說的這話真是天真。於是他就笑著和鄔桐說:“帶我走?”

而鄔桐定定地凝望著唐周,隨後也是堅毅地點了點頭說道:“嗯。如果你想, 我就會帶你走。”

唐周從那邊緩緩走過來。

他所穿著的這一襲月牙色長衫的尾擺, 在隨著他的走動而輕輕晃動。這樣在月光下仔細一看, 原來這素雅的衣服之上繡著文竹,那絲線在這月光照拂下, 隨著走動更是若隱若現。更襯得這樣一張素淨的臉儒雅親和,溫潤如玉。

唐周走到鄔桐的跟前,他的手指輕輕整理了一下鬆鬆掛在他脖頸上的巾帕。他微微垂了眼眸, 隻說了一句:“你帶我走?你如何帶我走。”

鄔桐急切地要說些什麼,似乎這樣便能夠證明自己的心意。但唐周卻已然抬起眼睛來, 他看著鄔桐這黑沉的眼。

他站在鄔桐身前,還是矮了幾分, 於是那目光便微微仰視著鄔桐,眸色也是如此寧和, 似乎一切事物俱不能完全進入他的眼眸深處。唐周說的是:“你帶我走, 我不見了, 你可知道我戲院裡的那些人,會遭遇些什麼?”

這一句話說出來,讓鄔桐徹底愣在原地。他怔然地看著唐周, 突然明白了唐周會答應嫁給許文斌的原因。那一雙眼望著唐周, 深沉沉的, 極為幽邃, 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唐周與他說:“快些回去吧, 時間不早了。”

唐周收手回來,轉身就進入這一間屋子裡去。

即使門已然關上, 鄔桐卻也還是站在那門口,依舊凝望著門所在的方向。他垂著腿側的那一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遒勁的青筋匍匐於他那深色的大掌之上,似乎在忍耐什麼極為可怕灰暗的情緒。

掌心裡的那幾枚錢幣硌得他掌心生疼。即便如此,他還是緊緊攥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他的意識更為清醒,也更加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麼。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拉起車,轉身離開這個地方。

唐周從窗戶的縫隙當中看見鄔桐拉著車走遠了,唐周才徹底將窗戶闔起來。

唐周坐回屋子裡的椅子上去,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自己一個人住,他要到晚上才回來,這茶自然是冷的,他也沒什麼精力去燒水熱茶,隨意將口冷茶喝了下去。

現在是唐周融入這個世界之後,即將與攻略目標一一接觸的時間。

第一個接觸的就是鄔桐。

唐周知道鄔桐是自己的攻略目標,所以上一次坐他的車時,故意將自己的手帕落在他的車上。果然很快,就又再一次見到了他。

這一切都很順利,但是其中有一件事讓唐周格外在意。那就是唐周第一次與鄔桐見麵,就發現鄔桐的好感度直接由二十五漲到了五十一。這簡直可以說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飛躍。

五十的好感度,便意味著他的情感已然往愛意朝向去了。

唐周問過係統,係統說檢測了沒有問題。唐周要求係統檢查得再仔細些,問係統是不是和醫生那個世界一樣,是不是又是什麼時空錯亂。係統被問得去了一趟總部,經過仔仔細細地檢查之後,又告訴唐周說他的好感度沒問題。

唐周已經不止一次在這遊戲裡遭遇意外了。

唐周和係統說,這遊戲體驗感這麼差,上市是賺不了錢的。

那個時候係統倒是沒有回話了,似乎係統也習慣了唐周時不時的吐槽。既然係統說沒問題,唐周也不得不放下心來。但唐周始終還是有些警惕,就怕自己發生什麼意外。

因為係統說,隻要他完成了這個世界的任務,並且完成得很好,這就算是遊戲內開發的最後一個世界了。他就能夠離開遊戲世界,回到現實裡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唐周忍不住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在想,還好,這已經是最後一個世界。他知道,如果再有更多的世界,他會徹底沉淪在遊戲世界的美好當中,被迷醉得不願意回到現實去。

幸好,這可能是最後一個世界了。

至於為什麼是可能?因為這個世界的任務難度又增加了。係統說他完成得好,就是最後一個。完成的不好,就會在加一個。那加的那一個,就真的是最後的一個世界裡。隻是比起再多加一個,唐周還是希望能夠早點出去。

這一次的任務,要讓唐周攻略目標不說,還要找到原主師父的蹤跡。

原主其實是不久前,紅極啟城的名伶梁暮芸的徒弟。

原主原本是一個流浪兒,梁暮芸發現他有極好的嗓子和極高的天賦,便將他帶回去,教他唱戲。梁暮芸本身就是一個戲曲天賦極高的人,之前不在啟城唱戲,也刻意隱瞞自己的實力,隻是帶著原主簡單混口飯吃。可是不知為何,忽然有一天,梁暮芸告訴他,她要來啟城,還告訴他不用跟著來。

於是梁暮芸來到了啟城,不再藏巧於拙,而是鋒芒畢露。一次登台,便直接紅遍啟城,一時風光無限。啟城的許文斌本來就是個戲癡,時常會請梁暮芸到府裡唱戲,可唱著唱著,梁暮芸失蹤了……

遠在彆處的原主再也收不到師父的信,便收拾了行囊來到啟城。打探一番才知曉這件事,於是便決定接近許文斌,去找他師父。

沒想到失憶了一段時間,好好的攻略戀愛遊戲弄成懸疑探案類遊戲了。這些設定弄下來,確實是要比之前更加困難一些。

好在還是有係統的職業輔助程序,隻要唐周一上台,一開嗓,便會唱了。不過他倒是怕自己會唱錯,記錯詞影響程序運作,平日裡也要練習。

唐周今日才結束了一天的繁忙回來,就直接在這椅子上坐了好久,不僅在休息,也是在琢磨自己的任務要怎麼去進行。

唐周已然登台了不少次了。師承梁暮芸的他,隻要不刻意藏匿,也是能夠隻要一上台,便能風華儘顯,紅極啟城。果然不用幾日,明舒這個名字,就在啟城如飛一樣傳到許多人的耳朵裡去了。

為了去查梁暮芸的事情,唐周沒有透露自己是梁暮芸徒弟之事,隻是每日認認真真上台唱戲,等待魚兒上鉤。果不其然,那戲癡許文斌果然來了。連連來了幾日之後,唐周以為他要叫他去他府裡唱戲,哪裡知曉,那許文斌卻說,要娶他做填房。

這娶一個男子,整個啟城上上下下幾十年來,還真是沒見過。頓時間這消息,也如長翅膀了一般,飛到啟城大街小巷去了。唐周正在為這件事苦惱呢,今日就聽到鄔桐這樣問他。

唐周揉了揉眉心,困倦湧上來。他不得不洗儘塵埃睡覺去了。明日他還要登台唱戲,要是養不足精神力,在那台上出了差錯可怎麼才好。於是唐周又隨意想了想這些事,洗漱之後就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日天才微明,唐周早早就起了。

他早已習慣早起去戲院裡開嗓練嗓。去那戲院裡練嗓,倒是比在這裡好一些,不然吵著鄰裡街坊,恐怕要爭執起來。

唐周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長袍,比昨日那件月牙白更顯清俊。手中還執一把旦角所用的折扇——因梁暮芸一直唱的是旦角,教唐周的便也是這些。他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乾旦。

這扇子拿在他白玉一般的手中,華麗而又精美,配上他這張臉看起來,也更顯精致好看。唐周才關上門轉身,就見了那蹲身在角落裡站起來的男子。

正是他這一動作,唐周就看見了他。

看樣子他是在那裡等了許久,那黃包車的鐵杆上還落著一層薄薄的清晨的水汽。唐周走上前去,和他說:“你這樣早就來等我,晚上也等我,那你這一日是掙不了什麼錢的。”

他倒是不回答唐周的話,隻是將黃包車往下壓了一壓。用帕子給唐周擦拭了一下裡麵的坐墊,隨後繼續沉默地站在那裡等待唐周上車。

見他這樣,唐周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就上車去。反正他本來就是要叫車的,既然鄔桐來拉他,還省得他走到外麵去等許久才能叫到車。

唐周一坐上車去,鄔桐便把那巾帕往脖子上一繞。一雙寬厚的手就將這車拉起來,帶著唐周往戲院的方向過去。

唐周坐在車上,見他這寬厚的背影,也看見他因為發力而拱起的脊背和那緊緊抿在一起的嘴唇,這些東西也似乎正在彰顯著他那固執堅毅的性格。

他帶著唐周,健步如飛,很快就將唐周拉到戲院門口。唐周要掏出錢來給他,就見鄔桐用巾帕擦了擦額頭上稍微出的汗,什麼話也不說,也不接唐周給他的錢,就拉著車走了。

唐周站在原地看鄔桐離去的背影。唐周在心裡歎道:又是一個悶葫蘆。這悶葫蘆好像比之前遇到的那些還要悶。

唐周這樣想著,拿著扇子在掌心裡敲了敲。踏著悠閒的步伐走入戲院裡去了。今日可有的他忙的,因為他在啟城聲名大噪,有好些人都來看他唱戲,點名要聽他唱曲。他今日要唱的,還真的是有好幾首呢。

第322章 小戲子03

原本不著任何妝麵就俊麗好看的人, 畫上了這旦妝,更是豔麗了眉目,刻意上挑的眼也更是極具風華。身著的是珠玉光華的戲服, 戴著那華麗的頭冠。走動之間, 便是叮當清脆的相擊之聲響。步履款款, 身姿窈窕,一肌一容, 儘態極妍;一顰一笑,絕代風華。

唱腔更是獨特,也不知師承何派, 那嗓音聽來,卻更為清絕驚豔, 聽入耳朵裡去,就是一場極儘的享受。再與台上的身姿相互搭配, 直叫人沉淪於這幾近完美的表演當中。當最後一句唱詞唱畢,台上的人也因“垂死”而緩緩低垂下腦袋來。身上那美麗的戲服, 也似乎暗淡了顏色, 見證這一戲劇的落幕。

於是就在此時, 眾人才驀然驚覺,這一出戲已經演完了。頓時間台下掌聲雷動,全是叫好之聲。

唐周攏了攏戲服的尾擺, 從地上站起來, 對眾人鞠躬答謝之後, 便下了台去。下麵依舊有人呼喚著明舒的名字, 唐周卻也不能再上台了。

這幾場戲下來, 唐周已然極為疲憊。即便是台下的觀眾看得不儘興,唐周也沒有多餘的心神再來一場。隻怕要直接因為疲憊而跌倒在那戲台上, 出儘洋相。於是這也已經是唐周要出演的最後一台戲。

他疲憊不堪,隻覺身上的戲服以及穿戴在身上的其他裝飾,都極為沉重。他趕忙去往後台。此時場子正熱著,不少人還在忙碌。

一路上有人匆匆與唐周就擦肩,他們都親切地與唐周說:“明舒,好生歇息。接下來交給我們就是了。”唐周笑著點了點頭。進入到後台去,裡麵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這已經是今日最後的一場戲,所有人都最為看重每一日的最後一場,便都全都出動,要搞好最後的落幕。於是每次唐周的最後一場,都是排在每一日的倒數第二個。他唱的是壓軸戲,整個戲院其餘人唱的最後一場,是壓台戲。

每一日唐周下台來,這後台當中,也就隻剩下唐周一人了。

唐周一如既往地將身上沉重的衣飾卸下,也開始卸發。將頭上的東西一一卸下,也將貼在肌膚上水折、大柳、貼子等全都卸下。坐在鏡子麵前的,便是一位隻穿了白色短褂的青年。

臉上的旦妝還沒卸下,頭發也正有些淩亂地耷拉著。還沒卸下妝麵的他,臉上覆著這一層豔紅的胭脂,化得上挑的眼尾更是讓他顯出幾分不曾有過的美麗與嫵媚。他正在梳理自己淩亂的頭發,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唐周以為是哪一位忘了東西,便熟稔地問道:“可是忘了什麼東西?我聽前麵都響起樂聲了——”唐周轉頭過去,卻見了一個並不熟識的人。

來人身穿一襲藏青色的長袍,外罩一件深色的馬褂。鼻梁之上架著一副西洋銀框眼鏡。長相英俊斯文,卻又帶著水一般的柔和之意。見了唐周,還麵帶笑容,極顯親切。他笑著問道:“請問,你就是明舒吧?”

唐周回答了一聲:“是。”

來人並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唐周。這樣的目光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唐周並未在臉上表露什麼慍怒之色。隻是又問他:“不知你找我——”

唐周並未將這話說完,就是等待對方能夠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可這人非但故意忽視唐周的話語,還是用那一種並不客氣的目光打量著唐周。明明長得還算斯文,怎麼卻乾著這般儘顯流氓色彩的舉動。

唐周麵色不改,既然他什麼話都不說,唐周也沒有再繼續傻傻等待著。他轉頭過去,繼續去乾自己的事情。唐周重新坐在鏡子麵前,那一位從門口緩步走進來。

唐周能夠從鏡子裡看見他站在自己身後的身影。由於他站在唐周身後,唐周從鏡子裡所見到的,就是他褂子領口在日光下閃閃發光的金線。還有他那線條分明的下頜,和這一刻他並未帶有任何笑意的薄唇。

他大約知道唐周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他就將一隻手輕輕壓在唐周略微有些瘦削的肩頭。

他的手掌很大,這一覆蓋上來,便能夠握住唐周的整個肩頭。他拇指上戴著一枚白玉扳指,在日光的照耀下,這枚白玉扳指散發著瑩亮溫潤的色澤。他用這戴著白玉扳指的拇指,隔著唐周身上這件單薄的白色短褂輕輕摩挲唐周的肩。曖昧而又輕緩。

“果然是一個妙人。怪不得人人都喜歡。”

唐周並未將那手從肩頭拂去,也並未說什麼話。因為在唐周見他的第一眼,唐周就知曉他是誰。

這一次的攻略目標的資料不做隱蔽,唐周自然知道他的攻略目標是哪些人。他身後的這人正是他的攻略目標之一——許敬承。

正是因為知道他是自己的攻略目標,剛才見麵的第一眼,唐周就看了他的好感度。在還未見這些人之前,唐周都曾看過他們的好感度,沒想到這個世界所有的攻略目標對他都是有基礎好感度的。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但最低都能夠有二十五。而這許敬承和他還沒見過麵,好感度就高達三十九,今日一見麵,許敬承的好感度直接飆升到五十三。

這極為奇異的一幕發生在唐周眼前,唐周怎麼能不驚奇。隻是現在攻略目標近在眼前,他自然不能表露分毫。也知曉雖然這許敬承說著一些輕佻曖昧的言語,聽起來語焉不詳、不懷好意,但那好感度卻告知唐周,許敬承內心裡是真心喜歡他。

方才好感度飆升,他心裡大約不知為何情緒更為動蕩,在唐周麵前卻還表現得這樣淡定。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定力,才沒讓臉上的表情失控。想到這裡,唐周抬起眼來又看了許敬承一眼。

“怎麼?這樣看我——”

見他麵上立即帶了笑意,這笑容在他這斯文白淨的臉上顯露出來,他明明身穿的也隻是套深色褂袍,卻讓唐周不知為何,有一種眼前是一隻不斷開屏的花孔雀的感覺。

唐周能夠猜測到他到底要說些什麼,所以這個時候,他伸手將他肩頭上的手拂去。隻用了一種淡然的語氣與他說道:“不知這位先生,你找我何事?”

唐周臉上這神色,便表達了他不想與他多作交流的意願。許敬承即便被拂了手,也不覺得什麼,還故意握住唐周的手,用指腹輕柔地摩挲了唐周的指尖。

唐周又抬起眸來,這一次是極為明顯地瞪視了許敬承一眼,隨即將手從許敬承的手裡抽出來。這一眼,卻又因為他麵上的紅妝減淡了那幾分威懾力,更多的是有幾分嗔怪。

許敬承輕笑了一聲,那摩挲過唐周指尖的手指還輕拈了幾下,似乎還在感受上麵,所殘留的屬於唐周的觸感與溫度。

他與唐周說道:“我叔叔要讓你做填房,他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我便要過來看看你。我從來不是什麼愛戲的人,卻也隱約知曉你的名號。這些日子,你的名字還真是傳遍整個啟城啊。我之前還覺得那些真是大驚小怪,今日見了你,才知曉原來是我見識淺薄了。要知道明舒是你這樣的人,我肯定更早來這戲院看你,更早和你提出要娶你。”

唐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確實沒想到,這許敬承竟然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按照他方才說的,他是許文斌的侄子,那唐周即將是他嬸嬸。他卻直接對他未來的嬸嬸,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來。

他似乎也看見唐周的目光了,卻也不說些彆的什麼,隻是垂著眼睛看著唐周。他站在唐周的身後,所見的就是唐周柔軟的頭頂。這頭發剛才悶在發飾與縛帶當中,此時有些被壓塌了,卻也依舊柔軟至極。

唐周又見他站在他身後什麼都不說,便打算繼續自己的事情,正要伸手過去,將桌子上的梳子拿在手中,另外一隻手卻先伸過來,將那梳子拿過去。隨後那梳子便輕輕梳理著唐周有些淩亂的頭發。

他的力道輕柔,梳齒緩慢地摩挲過唐周的頭皮,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一種麻癢舒適感。

唐周還未說些什麼,許敬承就說道:“早知道見了你就這麼喜歡,就先向叔叔討要你了。比起些兒女妻妾,他可是疼愛我多了。隻要我與他先說,不管他到底多麼喜歡你,自然會應允我的。隻是我之前竟然一眼都不來看你。還嫌那些人在誇大其詞、胡說八道。”

他將唐周的頭發好好梳理了一番,許敬承微微彎腰下來。於是兩人就能夠在這鏡子當中對視。唐周看著那在自己耳側探頭過來看他的許敬承,見許敬承鏡片之下那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看他。

許敬承看看自己的“傑作”,最後誇讚了一句:“嗯,順毛之後看起來似乎乖了一些。”

隨後他又說:“噯,我說,我那叔叔,都那把年紀了,妻妾成群不說,膝下也有不少兒女。你怎麼就同意了他說要讓你做填房的事情啊。一位男子做填房,對男子來說,是多大的羞辱。你竟然就同意那老頭子的話。你可是真喜歡他?不能吧,他都長那副模樣了,也還一大把年紀,那事恐怕也不行了。你要不考慮我吧,我還尚未娶妻,也沒有任何妾室,從不與人胡鬨亂玩,是妥妥的君子。若你同意,我直接娶你為妻也可,我和叔叔好生說兩句,說不定他就能同意了,把你讓給我呢。”

第323章 小戲子04

唐周從鏡子裡看著身後這人的麵孔, 臉上漾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唐周說:“好啊。”

這樣的回答說出來,倒是讓許敬承呆愣了。隻見他怔然地也從鏡子裡,去看眉目俱帶著笑意的唐周。唐周又將那覆蓋自己肩膀上的手拂去, 唐周也接過他手中的梳子。

唐周慢條斯理地梳理了一下前麵還稍有一些淩亂的鬢發。微微歪頭去看鏡子裡的自己, 斜睨過去那一眼, 伴著滿麵的桃紅妝而格外美豔。唐周的嘴角依舊噙著一絲笑意,唐周又說了一遍, 唐周和他說:“你和你叔叔去說,若你叔叔答應了。我便嫁給你。”說完這話,唐周那斜睨而去的眼, 便直接掃到鏡子裡許敬承的臉上了。

更是動人心魄。

“可、可真?”這話似乎確實讓許敬承內心更為動蕩,唐周瞧見他的好感度漲了兩點。明明又被拂去的手, 再一次覆蓋在唐周的肩上。這一次,他那一雙大手, 直接攥住唐周的雙肩,仿佛要將唐周牢牢扣在這裡, 要再一次聽聞他說的話似的。

唐周和他說:“真的。”

許敬承那維持許久極為淡定的神色, 終究有些支撐不住了。在他的麵皮之上, 先是不敢置信的肌肉抽動,隨後便是欣喜若狂的神態展露。

許敬承與唐周說:“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我說動了我叔叔, 你就嫁我。這可是你說的, 這可是你說的。”好像是怕唐周反悔, 才一遍遍說這句話。唐周麵對他這樣的話, 又點了點頭, 還肯定了一聲:“嗯。真的。”

他更是高興,激動地覆蓋在唐周雙肩上的手微微顫抖, 甚至還因為欣喜,情不自禁在唐周的耳朵上重重親吻了一口,發出一聲聲響。唐周倒是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頓時間愣在了這裡,哪承想,許敬承大概是見唐周不拒絕,還得寸進尺地在唐周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也不等唐周做什麼反應,隻留下一句“這可是你說的”,便轉身離開了。見他這樣的反應,他應該是迫不及待和他叔叔說去了。留著還一臉茫然的唐周坐在鏡子之前,用手擦了擦被許敬承親吻過的臉頰。

唐周最終忍不住笑道:“真是莽撞,恐怕親的都是臉上敷的紅粉。”

這樣說完,唐周開始卸妝,依舊慢悠悠做著要做的事情。

唐周知曉他們的好感度有異,可係統一直在保證程序沒有任何問題,唐周雖然會多想,也不得不按照計劃行事。剛才和許敬承說的那話,不僅能夠讓許敬承漲一些好感度,還能暫時擺脫這人的刻意親近。

不過唐周猜測,那許敬承即便和他的叔叔怎麼好生說,大約也不能將這事說成。

這件事在第二日,唐周就知曉了後果。

唐周聽聞茶館裡的人談起許家的事情來。

有人說:“噯,你們可知那永和戲院的明舒?”

有人應道:“你說明舒啊?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明舒這名號,在啟城裡還有誰不知道?”

那人又說:“你們恐怕也知道,那許老爺子要讓他做填房的事情吧。”

“說起這個,真是極為荒唐。一個男子帶回去做填房,那不就是羞辱人嗎?許老爺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要這樣折辱一個伶人。那明舒,真真是可憐。一個好好的隻管唱戲的人,要被他帶去做填房。那就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從那宅院裡出來唱戲咯,恐怕那老爺子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將人帶回家,就時時刻刻都能夠唱給他聽,不用親自去戲院去聽,也不用去花錢請來。你說這主意打得多好。”

“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的是什麼?”那人驚訝道。

“你說的都是些儘人皆知的事,我要說的,自然是你不知道的。我有一個表叔,在許家做仆人,知道了昨夜一件事。你知道許老爺子那格外疼愛的侄子?”

“許敬承?知道,怎麼不知道。整個啟城的茶館生意都被他包了,你我坐的這茶館,還是他的產業嘞。他怎麼了?我聽著他不是向來潔身自好,也沒什麼相好,難道有什麼女人家大著肚子找上門來了?”

“哎呀,你這想得真老套。我來告訴你吧。正是許老爺子要一個男子的做填房,他家裡的那些姨娘都不同意在鬨呢。這事情許老爺子就給他侄子操辦,昨日許敬承去那戲院裡見了明舒一麵。當夜回去,就告知許老爺子,他要娶明舒為妻。”

這話一說出來,聽得那人驚愣道:“什麼?!真有這事?!”

“你坐下,我和你說詳細點。這事昨夜才發生,今日恐怕不隻我一人知道了。我知道的還詳細些。那許敬承鬨到老爺子跟前去,許老爺子當然不樂意,又氣又急,還動手了。你說那老爺子那麼疼愛他侄子,居然動手打了他。說什麼都不同意,許敬承也不鬆口,叔侄就這樣僵持了一晚上。真是稀奇,那明舒是個怎麼樣的人物?竟然讓那許敬承見上一麵便這樣了?”

“你可是從未見過明舒?那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啊。若是去聽了他的戲,去見過他,你就知曉為何他能夠得到那麼多的喜愛了——”

唐周並未將他們的話聽完,因為他剛走出茶館,便有一人上前來,與唐周說道:“明舒先生。”這簡單的一句稱呼,卻讓唐周身後的人頓時間停止了交談。唐周能夠隱約感知到他們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唐周並未在意,點頭應答了一聲:“嗯,我是。”

“今日你就該入府了,前段時間你與我家老爺約定過。”

唐周又說:“我自然記得。所以今日我並未去戲院。”

“那明舒先生,你就隨我來吧。”

唐周跟隨這人走過去。又隱約聽到了身後人的聲音,隻是越走越遠,也僅僅隻是聽聞了那人說的是:“原來這就是明舒,怪不得——怪不得啊——”

唐周跟隨這人上了一輛黑色的汽車。車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帶著唐周走來的人上了駕駛座。原來是開車的司機。唐周見這裡麵沒有其餘人,倒也放鬆一些。

他靠坐在後座,目光微微掠過這車窗去看啟城此時的景象。才剛剛過午,不少做工上學的工人與學生都出來尋東西吃,這街道上熱鬨一片。穿著粗布馬褂的小孩脖子上掛了一根繩子吊著那箱子賣火柴香煙;街邊的牆麵上貼著歌劇院最近的翹楚夜鶯小姐;沿街而去的西洋貨鋪商品琳琅滿目;電車的鳴鈴聲響穿透整個街衢。

不知自唐周進了那許家宅院之後,還有幾次機會能夠出來再能夠得見這一番景象。可隻有進了那宅院,才能夠得知其他一些關於梁暮芸的蹤跡。

唐周恍神期間,已經到許家了。

這個年輕的司機給唐周開了門。

唐周來的時候沒有帶多餘的東西,就用一個手提皮箱帶了幾件他平日穿的衣服。還有一把他唱戲時會用的折扇——昨日那場戲,可以說是唐周以明舒的身份在戲台上唱的最後一場了。

畢竟他已經做了許文斌的填房,自然是要像女子一樣被囚在這四四方方的房屋裡麵,不得拋頭露麵。所以他原本的那一場戲,才改成了帶有濃重訣彆之意的《露華台》。這一場戲,也是向台下的觀眾告彆之意。

他們昨日或許還不知為何突然換了這戲,今日看不見明舒,大約就明白為何突然換戲了吧。

唐周站在這門楣之下,倒是沒有什麼人來迎接。就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站在門口,笑著招待唐周。

他親切地稱呼唐周為明舒先生,但似乎又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又和唐周說:“我這腦子,現在才反應過來,不應該再繼續稱呼你為明舒先生了。你進了這門,就是我許家的七姨娘。”說到這裡,不知為何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都是女子進來,還沒有人說過,若是男子也做填房,到底該稱呼些什麼。就隻能用以這女子的稱呼了。還望七姨娘海涵。”

話雖然是這樣說,笑容也是親切,卻刻意提這樣一嘴,恐怕也是故意打壓折辱他一番。好在唐周也不覺得被喊姨娘有什麼不好。

他麵色不改,依舊顯得謙遜,也沒有絲毫被折辱之後的慍怒,神態自若,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眼見這管家也似乎因為此,態度比剛才好上一些。大約是估摸出唐周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就沒方才那樣失禮了,引著唐周繼續往裡麵進。

這宅院在外麵一看便覺得大了,一進來更是寬大。裡麵的裝飾擺放更是極儘奢華古雅,一看就知曉這許文斌頗愛古董和古韻,撲麵而來就是一股古樸韻味。

本來說,這來了新的姨娘,再怎麼樣,家裡的姨娘們都應該前來迎接,最起碼也得見上一麵。可這一次,卻沒有任何一位前來。唐周正以為今日是真的見不到任何一位了,沒想到就聽到一人輕聲喊:“小七,你今日來了。”

唐周轉眸一看,那邊的廳堂上站著一個身穿倒大袖藍地印花旗袍,烏黑亮麗的頭發悉數用簪子盤起,既顯溫婉又顯優雅。她笑容親切,姿態大方,旁有兩位侍奉的小丫鬟,穿著也不俗。加上她剛才喊他一聲小七,唐周就知曉了她是誰。

於是唐周上前去,問候了一聲:“大太太。”

第324章 小戲子05

唐周這話說出來, 大太太笑著應答了一聲。唐周又上前幾步去,大太太與唐周說了一些話。說的不過是一些關切的話罷了,卻也說得溫柔親切。還帶著唐周去了他接下來的日子需要居住的屋子。

顯然是早就派人收拾好的, 到處都齊整, 還給唐周準備了兩個伺候的丫鬟和小斯。又和唐周說, 若是缺些什麼,就和她說, 她會讓人置辦的。

唐周安靜跟隨在她身側,聽完她這些話,唐周對大太太說了感謝。最後大太太在離去之前, 與唐周說道:“老爺要在傍晚才回來,他與我說了, 今晚他要見你。你需要等待片刻。以後我們就都是一家人了。彆的妹妹們還對你有些誤會,但她們也都是極好相處的。她們心裡慪著氣, 不過幾天氣就消了。”

唐周點了點頭,跟隨著走至門口, 送大太太出了這屋門。最後站在門口看著大太太悠悠走遠的身影。

雖然能夠從麵容上看出幾分歲月的痕跡, 卻也能夠窺見大太太年輕時的芳華。不愧是當家主母, 處事沉穩利落,性格沉靜優雅。隻見了這一麵,唐周也知曉這整個許家宅院, 恐怕這位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條。

唐周這樣想著, 身後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 那姑娘小聲地喊了一聲:“七、七姨娘。”

大約是覺得喊一個男子為七姨娘還是覺得不習慣, 便這樣有些磕絆地喊出來了。唐周轉身去看那一位喊自己的姑娘。見她麵貌如此年輕, 還極為青澀稚嫩,唐周的臉上帶了柔和的笑意, 就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小姑娘說她叫月荷,今年才剛十五歲。

唐周問了另外的幾位。另外一個姑娘叫巧蓮,今年也是十五歲。其餘兩個小廝,長得瘦小那個是石頭,十六歲;高一些那個是楊正,年齡比他們都大一些,十八歲。

唐周仔仔細細瞧他們,年紀都小,說話做事也小心謹慎,給他找了幾個好使喚的孩子過來。找的還是和唐周年紀相差不大的,能夠消除一些唐周剛來這裡的些許局促與緊張。

隻是唐周一個人習慣了,倒也是不習慣有仆人照顧,又見他們站著確實局促,就隨意找一點無關緊要的事情讓他們去做做。那些小事,他們想要偷閒也是可以的。

唐周來到這地方,做了這事,就似乎無事可做了。

他本來想要從下人的口中探知一些關於梁暮芸的事情,卻又想到不能打草驚蛇,也見這幾位年紀都小,不知是不是剛買進來的。要是剛買進來的,應該不知梁暮芸的事情。因此也沒著急問。

唐周把玩著這把折扇,身邊的巧蓮給他倒茶。唐周餘光看見巧蓮在打量他這把扇子,於是唐周便執著扇子說:“在看這把扇子嗎?”

被攫住了偷看的目光,巧蓮年輕的臉蛋有些紅了。她將手中的茶壺放下,給唐周遞了剛倒好的茶過來。唐周一隻手接過那小巧的茶杯,還是笑著問她:“沒事,你要是喜歡看,就拿去看吧。”

巧蓮似乎沒想到唐周會這樣大方,要將他這扇子給她拿著看。巧蓮這才連忙開口說道:“七姨娘,這、這,我怕弄壞你的扇子。這扇子看起來這樣好看,一定值不少錢吧。”

唐周說道:“不值多少錢。隻是這扇子,是教我唱戲的師父給我的。我就一直帶在身邊了。”說著,唐周將扇子闔起來,輕輕遞給滿臉好奇的巧蓮。

扇子已經遞到跟前,巧蓮也伸手接下了。

她好奇地、小心地摸了摸,眼睛裡都是亮晶晶的光彩。唐周看見那邊擦拭物件的月荷也有些好奇,於是就邀請月荷過來。

最後兩個丫鬟都站在唐周的身側,有了唐周這樣親切的舉動,她們心中也對唐周生了幾分親近。到底還是年紀小,碰見新奇的東西,知道唐周性格這樣好,就和唐周聊起來了。

從她們的話語中,唐周知道她們真的是才剛買進府的。到這裡還沒有半個月。距離梁暮芸失蹤已然三個月,她們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唐周也沒有向她們詢問梁暮芸的事,隻是和她們聊一些趣事。看她們的雙手,也就知曉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識幾個字。聽唐周講戲曲講故事,極為入迷。站在門口守門的小石頭和楊正也頗為好奇,也溜進來聽了。

好在這些仆人年輕,要是遇見一些古板陳舊的仆人,唐周還真不知要怎麼和他們相處。日日都對著一些沉默寡言、恭恭敬敬的仆人,唐周大概要在這沉悶的氣氛當中憋死。

他們一下子和唐周關係好起來,就無話不談了。

石頭說道:“之前我們聽聞要把我們給到七姨娘的跟前,我們還害怕嘞。”

唐周問他:“為什麼?”

石頭說:“我們都不知道七姨娘的脾性,其他姨娘和小姐少爺們的,我們都清楚,怕七姨娘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還都是找我們這些年輕的,才入府不久的伺候你,我們想著是不是你這裡待遇不好,要不然,為何要讓我們這幾位毛丫頭和毛小子照顧你啊。”

唐周聽著他說話,覺得他帶著一些家鄉口音很可愛,便笑起來。身邊的月荷說:“我們都聽過明舒的名字,卻從來沒見過。我們打聽過你,似乎真正見過你的也不多。說見你最多的還是在戲台上唱戲的你,你沒有穿戲服的模樣,還真是沒多少人見過。那些人隻說你唱的戲好極了。卻也不知你真正是怎麼樣的。今日一接觸,原來你性格這樣好的。”

唐周到戲院是清晨,回家是深夜,並且戲院的後台不允許無關人員進入,自然是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也不是沒有人想見明舒,可基本上那時候他還上著妝,又或者那些人被擋入門外,所以其實上,還是沒有多少人見過明舒真正的模樣的。

不過那日那許敬承不知道怎麼就進後台來了。大約是剛巧那時候戲院的人都上台了,就沒人攔他了吧。

唐周忽然想起許敬承來,也想起之前在茶館裡聽到的關於許敬承的事情。聽說他被許文斌打了。卻又不知道到底是打成什麼樣。

唐周想要問一問許敬承的事,卻又怕落人口舌。眼前這幾位年紀都小,看起來沒有什麼心眼,隻怕到時候口沒遮攔說出他問起許敬承的事情,要被多少人嚼舌根也不知曉。

唐周便沒有再問,畢竟叔侄共同搶一個人,還鬨得那樣僵。他現在是許文斌的人,要是他在此時問起許敬承來,那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唐周不去想許敬承的事情,但晚上他還是去見許敬承了。

這件事的起因是許文斌晚上的時候回來,見了唐周一麵。

本來見天要黑了,唐周還在思忖著要不要去和幾位姨娘一同用膳。月荷和唐周說起這件事來的時候,唐周才反應過來他還有這難題要解決呢。

他正在這邊糾結著,那邊就有仆人過來,說是老爺回來了,要見他。真不知要感謝許文斌剛好解決了他的糾結,還是要擔憂等會兒見麵要發生些什麼。

唐周站起來,身邊的巧蓮正好要跟著唐周,那仆人卻說:“老爺說了,不用任何人跟著七姨娘。”

這話一聽,就知道或許接下來發生的不是什麼好事。雖然以男子做填房的事情還是少見,但是一些富紳人家以及那些軍閥大人也會養一些長得漂亮的少年,不少人也隱約知道男子與男子之間的辛秘。

幾位才與唐周相處了一日,就有些擔憂了。唐周知曉他們擔憂,對他們安撫性地笑笑。隨後跟隨著這個仆人去了許文斌所在的書房。

唐周早就見過許文斌幾次。

印象中的許文斌不是什麼大腹便便油膩的老年人。相反很是精瘦,頭發染了霜雪的銀白。總是穿著長袍馬褂,手上拿著一根黑沉的手杖。他整個人有一種沉澱年歲之後而泛出來的古樸的書卷氣,像是一本已然泛黃古典的書籍,有一種獨特難得的感覺。

從他的樣貌看來,能夠知曉他年輕時的俊朗,即使一大把年紀了,也還有著幾分風韻。彆的人都在說許文斌哪裡哪裡不好,但隻有見了許文斌,與他說過幾句話之後,才會明白,許文斌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惡劣——這事還可以從這寧靜祥和的大宅氣息感知出來。

唐周進門去,就聽許文斌說:“你來了。”

唐周點頭嗯了一聲。看見許文斌杵著手杖站在書架前,他手中正好捧著一本書,看見唐周來,就抬起頭來笑著和唐周這樣說話。

許文斌將那書重新塞進書架裡去,他示意唐周找個位置先坐。

天已經擦黑,這屋子裡亮著幾盞燭燈,周圍都是一片暖黃的融光。在這暖光之下,就能看見穿著素雅長衫的唐周眉眼更加柔和俊麗,增添幾分朦朧之美,不似真切。

許文斌呆呆看著唐周,隨後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從那邊走過來。

他問道:“今日來府裡,一切可好?”

唐周回答道:“一切都好。”

許文斌在那裡坐下,手杖放於身前,兩隻手都握著那杖頭。他笑著和唐周說:“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裡吧。”他說到這裡,又默然地看著唐周。過了一會兒,許文斌說道:“明舒,你到我跟前來。”

唐周站起來,走到了許文斌的跟前。許文斌仰著頭看著唐周,唐周能夠從他這一雙眼睛當中看見些許癡愣與眷戀。許文斌說:“明舒,你再過來一些,讓我好好看看你。”唐周微微低下頭來,讓許文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唐周更能夠清晰地看到許文斌的眼眸當中,裡麵跳躍的不僅是燭光的倒影,還有悵惘與懷戀的鋪染。唐周知道,許文斌其實並不是在看他。

第325章 小戲子06

唐周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去探查梁暮雲的蹤跡, 隻是這個任務是真的不簡單。這個任務是有時間限製的,現在距離時間結束還有兩個月,那他隻能尋找最方便的辦法——也就是直接進入許家。

當初能夠答應許文斌那聽起來極為荒唐的事情, 這也是原因之一。其中最重要的還是, 唐周知曉許文斌每一次似乎在看自己, 卻好像又不是在看自己。

在前幾次的會麵當中,唐周知道許文斌在透過自己去看一個他不知道的人。

每一次與許文斌見麵, 他都顯得極為彬彬有禮,要麼就是安靜坐在台下看唐周唱戲,要麼就是坐在唐周的麵前隨意聊點什麼。他的眼神當中沒有半點淫/邪, 也沒有半分冒犯。他與唐周之間的距離其實分隔得比較遠,甚至他根本還沒有怎麼親近過唐周。

思量再三, 唐周就是因為這些考慮,在許文斌提出這件事時, 唐周答應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唐周在凝望許文斌此時失神的眼睛時在想——會讓許文斌年過六十的這個時候,還在懷念與想念。

又到底那個人是多麼的純淨潔白, 在他的記憶裡又是多麼的無瑕無塵, 讓他即便眼前出現了一個長相極為相似的人, 都不會上前來褻瀆與冒犯。似乎真的將那個人放在心靈深處最為柔軟的位置,不敢觸碰、不敢接近,就隻願這樣遠遠看著。似乎這樣便能夠讓他覺得開心與滿足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才會在許文斌的心裡留下這樣深的印記, 深刻得那樣純粹, 沒有半分汙穢的欲念。許文斌那真切而又虔誠的愛意, 這樣明晃晃展露在唐周眼前。

唐周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卻也知曉那個人於許文斌而言,是最為聖潔美麗的存在。

“明舒。”

許文斌終於看夠了才開口呼喚了一聲。又或許是沒有看夠。他那目光還是落在唐周的臉上。他終於回神似的開口說道:“你坐在我旁邊吧。”

許文斌是一家之主, 這椅子旁邊的位置,一般都是當家主母坐的。他讓唐周坐在那裡,正也表露了他那熱切的眷戀與愛意。

唐周沒有說任何的話,他隻是安靜地坐在了許文斌身邊的椅子上。唐周此刻已經在思忖要怎麼從許文斌的口裡打探梁暮芸的事,卻又聽許文斌說:“昨夜我就是在這打的敬承。”

唐周沒想到許文斌忽然提起許敬承來。唐周不動聲色地轉眸去看他。許文斌不愧是活了這麼多年的人,他在與唐周說這句話時,似乎隻是閒聊起“今天吃了什麼”一般,看起來隻是隨意說了一句,麵上神色依舊和善,卻在暗暗試探唐周與許敬承的關係。

許文斌這老頭子看起來和善,卻也不是一般人物,要不然怎麼能夠這麼多年在這啟城一直當龍頭老大。唐周已經成了他的人,若是透露出與許敬承關係不一般,難以保證這老家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今日一回來就見唐周,唐周還以為他迫不及待要看他“心尖上”的那人,沒想到是來興師問罪的。

唐周也是不改麵色,用以往那副溫順的模樣回答了一聲:“打了?”

他裝作不知情的模樣,表情有些驚訝與無辜,似乎這事當真和他沒有關係似的。許文斌的目光依舊落在唐周的臉上,唐周知曉他在觀察自己的麵部表情,想要在其中看出些端倪。

不過唐周能夠將自己的麵部表情控製得很好,許文斌自然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許文斌的一隻手輕輕端起身邊的茶盞,他對唐周笑了起來。隨後他垂下眼睛,用茶蓋刮著茶沫,他吹了吹茶杯裡飄著的那一片茶葉。他慢悠悠地說:“你真的不知他為何被打了?”

許文斌將眼眸垂下之後,就更加難以看清他的眸色去探知他的心緒了。許文斌本來就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句話說出來已然有了幾分不怒自威。

唐周說道:“老爺說的這人,我還差些沒想起來。原來是昨日來見我的那位先生,我現在才恍惚記起,原來是他。我也隻聽他說了一遍名字,就不大記得了。”

他自知自己說的這些與臉上的表情是沒有任何差錯的,隻是不知為何許文斌聽了唐周這話,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後,抬起眼睛來看了唐周一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讓唐周心裡沒有底氣。

隱約猜測許文斌已經知道些什麼。許文斌又能知道些什麼呢?

他與許敬承就見過一麵,也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接觸,他能知道什麼呢?唐周左右想想,忽然憶起昨日自己與許敬承說的那番話。

那番話不過是打發許敬承的一個措辭,這措辭甚至還能漲好感度,唐周就那般說了。難不成那許敬承來許文斌這裡求娶唐周,還將昨日唐周說的那番話說給許文斌聽了?還是許敬承添油加醋又說了些什麼?那許敬承看起來年紀也不小,總不能蠢得像個毛頭小子吧。

唐周正這樣想著,心裡隱約有些忐忑不安,正要出口說些什麼,許文斌卻說:“我昨日狠狠打了他一頓,他到現在還沒從床上起來。我也知曉他氣盛,不該這樣打他。昨日我打得不輕,今日一刻都沒有去探望他。我剛回來,有些倦了,明舒,你就代我去看看他吧。”說罷,許文斌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茶。

唐周跟隨在這帶路的仆從身後。

此刻他更加確定,是那許敬承與許文斌說了什麼,才弄出這樣難堪的境地來。

唐周想著辦法要如何“巧舌如簧”,才能在許文斌跟前讓這件事過去,又在心裡怨憤那許敬承真是蠢笨如豬。

唐周心裡這樣氣憤地想著,人已經被帶著來到許敬承的屋子裡。這裡麵氤氳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其中還能見白色煙霧緩慢地升騰起來,那些煙霧似乎是什麼香薰,嗅聞起來有股淡雅的香味,將那難聞的藥味緩緩減淡了。

唐周進去時,看見最裡間的床上趴著一個人。

許敬承趴在床上,上半身沒穿什麼衣服,身上已經裹上了繃帶,繃帶上還能夠看見微微將紗布浸濕的血跡。他的後背寬闊而又美觀,腰身緊繃而又強勁,是很好的男性身材。

頭發沒有梳理,淩亂地落在枕頭上和散落在前額。半張臉被他散亂的頭發遮擋了,隻能瞧見他弧度完美的下頜和淺薄蒼白的嘴唇。大約是聽見聲音,他動彈了一下,睜開眼睛來,唐周就看見那一雙凝望過來的漆黑的眼眸。

在看清唐周樣貌的前一秒,可以瞧清楚許敬承眸色有些淩厲,卻在與唐周對視上的那一秒,他的眸色很快就柔和下來。又似乎是欣喜,卻因為有許文斌的仆人在場,他就又壓下了嘴角,隻與唐周說道:“我受傷嚴重,不能下床來,還請——”他停頓了一下,才將這個稱呼說出來,他說的是:“還請七嬸嬸見諒。”

唐周知曉許文斌讓這仆人帶他過來,帶來了之後這仆人安靜立在一處不走,就是在監視他們。

看來許文斌故意讓唐周來看望許敬承,還真是一個下馬威。是告訴許敬承,唐周已經是他的七嬸嬸了,不要肖想;也是告訴唐周,他是他的人了,不得與許敬承有除了嬸侄以外的關係。

將許文斌的想法想通,唐周更是頭疼。

他真的不知這許敬承到底和許文斌說了什麼,才讓許文斌生了這樣大的氣,把許敬承打成這樣不說,還故意弄了這樣一出警告他們兩人。

除了唐周說了那幾句不清不楚的話,他們之間可是清白著呢,不知要被這許敬承瞎胡謅成什麼樣子。

大約是見唐周沒有說話,那邊的許敬承又說話了。許敬承說的是:“衛喜,你來了,你快去看看我那福寶到底怎麼回事,讓他煎藥煎了半天,我都要死在這裡了,他還不過來。你看看他去。”

衛喜本來就是授了許文斌的意來看著他們的,哪裡願意就這樣離去。唐周也不知這許敬承還想乾些什麼,隻想在這仆人麵前趕緊與許敬承撇清關係,在許文斌麵前表露無辜清白再說,也不願意讓許敬承將人支走。

唐周還沒說話製止,許敬承不知為何,像是發瘋了似的喊道:“快去啊!難不成要讓爺疼死在這兒嗎?!我都要疼死了,福寶再不來我就要死了!”

這一吼,真是將衛喜和唐周都嚇了一跳,衛喜當即不得不說了一聲:“爺,你且等等,我這就去看看。”說著,衛喜當真走了。

唐周見衛喜走了,自己也想走。

沒想到那原本傷得極重的許敬承忽然從床上跳起來,還沒等唐周走到門口去,許敬承火急火燎地把門關起來,擋在了唐周跟前,唐周這次見他,知道他壞了自己的事,對許敬承也沒什麼臉色,就冷冷地說了一句:“走開。”

許敬承說:“不走。”

第326章 小戲子07

唐周要繞過他, 許敬承就又擋在唐周的跟前。許敬承長得高,要這樣低頭看著唐周。他和唐周說:“我沒說動我叔叔,還捱了這一頓打, 對不起。”

他似乎以為唐周是在因為這件事與他生氣。唐周聽他這樣說, 更是覺得他蠢笨如豬。

這人看起來精明得很, 還辦了那麼多茶莊,怎麼會笨得這樣厲害。唐周更是生氣, 更是冷著眉目看許敬承。

唐周笑的時候明媚動人,不笑的時候溫潤如玉,生氣的時候冷若冰蓮, 這冷淡眼神看過來,卻也看得人心癢得厲害。許敬承愣愣看著眼前這白玉般的臉,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唐周見他還是站在這裡不動,他現在便直接也來興師問罪了, 唐周和他說:“昨日你和你叔叔說了什麼?”

許敬承終於回神過來似的,眼神有些閃躲, 才訕訕地說:“自然是與我叔叔說要娶你的事情。”

“然後呢?”

“還說我去見了你一麵, 便極為喜歡你。”

“還有呢?”

“若是能討要到你, 他要我多少茶莊我都給。”

唐周這一次沒有說話,這冷然的眼睛安靜地看著許敬承。大約是受了傷,氣息虛弱, 又加上有些心虛, 在唐周麵前的許承敬不如昨日那樣意氣風發。

昨日還裝成一副情場高手的模樣調戲他, 今日就低著頭在他麵前訕訕地認錯了。即便他比唐周高, 卻也能夠感覺到他這認錯的姿態與神態。可憐巴巴的。

唐周不說話, 許敬承看了一下唐周的臉色。他才又慢悠悠說道:“他怎麼也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我就說我們兩情相悅, 要是他不同意,便是那棒打鴛鴦的惡人。看在我這麼多年為他做事的份上,我沒和他求過什麼,就想求娶你。隻要他答應,我什麼事情都願意替他做。一輩子老老實實跟在他身邊……”

在唐周的眼神下,許敬承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唐周還真是不知自己是忍下了多大的憤怒,才沒動手扇這家夥一巴掌。他以為他這樣逼許文斌,許文斌就能同意這事?許文斌那老狐狸,被這樣逼迫威脅了一番更是氣惱,哪裡還能給許敬承好顏色看。

唐周盯著許敬承這一張蒼白可憐的臉,見他歉疚小心地看著自己,唐周心裡憋著的一團氣,最終說口出的,就是罵了一句許敬承一句:“蠢!”

這樣罵完,唐周還是不解氣,又實在沒辦法,許敬承又攔著他不能走,唐周就在屋子裡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唐周剛坐下,就聽那邊的許敬承嘶嘶吸氣。

唐周抬眼瞧了那邊許敬承一眼,大約是覺得唐周不走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要從那邊過來,但是他剛才那一番大動作又牽動他背上的傷,現在唐周不走了,他能鬆懈一下那疼痛就極為明顯了,就是在忍不住這樣疼得嘶聲。

唐周見他疼得那俊逸的眉眼都皺起來了,唐周看了他一眼之後說他:“活該。”

許敬承聽唐周又這樣罵他一聲,也不覺得有什麼,從那邊走過來。他現在臉上終於有了之前那幾分精明,他坐在唐周的身邊的椅子上,他笑著和唐周說:“現在我們應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了。他讓你過來,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吧。是在給我們兩個的警示。你說,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唐周說:“還能怎麼辦?這事是你自己弄的。我清清白白,向來與你沒有什麼關係。我回去做他的七姨娘就是了,你繼續做他的侄子。我們之間便隻能是嬸侄的關係。”

聽唐周這樣一說,許敬承哎喲一聲說道:“明舒,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正是你與我說,你願意嫁我,我才與我叔叔去說的。你自然也是因為傾心於我,才說那番話的。那要不然你為何與我說那些話?”

唐周轉頭看著許敬承。

沒想到這許敬承這樣厚臉皮,非要拉他下水不說,還不願意抹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唐周便又氣得瞪了他一眼。瞪了他這一眼,許敬承卻又不知為何笑得更開心。

許敬承說道:“你沒有上妝,原來是長這個模樣。之前見你是人麵桃花,明麗驚豔得很。現在是麵如冠玉,清絕潤雅非常,比之前少一些攻擊性的美豔,多幾分柔和的儒雅,瞧著更讓我喜歡。你這瞪我的這一眼,還真是當真好看。”

明明知曉他們的局勢有多危急,這家夥還說著一些直白的話,看來他是真不願意放過唐周了。又見他一副花孔雀擺尾的模樣,死皮賴臉地黏上來。他這樣一說,好像唐周真的和他之前有些什麼似的。

唐周恨不得將手邊的茶杯扔在他臉上。

見了唐周吃癟的模樣,這許敬承哈哈笑起來,詭計得逞怎麼不會讓他這樣大笑呢。隻是他這樣一笑,又牽動他身上的傷口,許敬承臉上的笑臉,瞬間轉變成痛苦至極的模樣。

他的表情轉變太快,實在是滑稽,唐周本來有幾分生氣,到底還是被他這表情逗笑了。

許敬承原本還在那疼得齜牙咧嘴,一見唐周笑了,又立即見縫插針地說道:“你笑了,你笑了就是不生我氣了。”他說話又快又急,一下子堵住唐周的嘴,“你不說話就是不生氣了。”

唐周見他這樣,還真是無奈,要說他幾句,門外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一張慌張急切的麵孔就出現在兩人麵前。唐周沒見過這人,倒是許敬承先說一句:“福寶,你怎麼這麼慌張?”

這個叫做福寶的小廝一臉驚恐,他驚慌地和徐敬承說道:“不、不好了,爺,老爺出事了。”

唐周和許敬承聽聞心中都大駭。許敬承趕忙問:“什麼叫出事了?”

福寶抖著聲音說道:“我把藥帶來的路上,路過老爺的書房。就看見老爺的書房裡亂作一團,衛喜本來跟在我身邊,一見書房裡出事了趕緊過去看。我好奇地看了一眼,看見老爺不知道怎麼了,口吐鮮血倒在地上,身邊是六姨娘,六姨娘嚇壞了。還有一些手忙腳亂的仆人。都亂成一鍋粥了。我見形勢不好,趕緊過來先告知爺。”

福寶將這話說完,唐周和許敬承都從椅子上站起來。許敬承說了一聲:“福寶,隨便拿件衣服給我。”

許文斌出事了,唐周哪裡還坐得住,要趕緊出門去。結果身後的許敬承說了一句:“等等,等等我——”又是停頓一下才說道:“七嬸嬸,你等等小侄,我還受著傷呢。”

唐周哪裡還管他。喊一聲七嬸嬸就算了,還自稱小侄,顯得虛情假意,更顯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欲蓋彌彰。

唐周馬不停蹄,立馬就去書房去看看。許敬承趕忙將衣服隨意穿上,一邊穿一邊也急切地跟在唐周的身後。唐周與許敬承來到書房時,這裡麵更是鬨騰了。

隻見許文斌口吐黑血,將他這一身深色的馬褂浸透得漆黑。許文斌閉著眼睛,看麵色像是命不久矣了。這裡麵不知何時擁擠了很多人,唐周站在門口,也擠不進去。

裡麵傳來嚶嚶哭聲,不知是哪位姨娘在裡麵哭。唐周怔愣站在這門口,聽身後有人喊道:“讓一讓,讓一讓!”

唐周還沒來得及側身,有人拉了唐周一把,才讓唐周沒被那急匆匆趕來的大夫撞到。唐周更沒來得及顧那一隻拉著自己手臂的寬厚溫暖的手,目光還是直愣愣地盯在許文斌的臉上。

那裡麵鬨成一團,亂糟糟一片,聲音也喧囂。這時唐周身後的人說了一句:“我以為老爺讓你做填房是逼迫你的,但怎麼看你這模樣,你不會真心係於他吧?”許敬承這話說出來,唐周一句話都沒回答。

那皺著眉擔憂看著許文斌的模樣,還真是關心極了。許承敬見他這模樣,心裡真的有點懷疑唐周是不是真喜歡許文斌那老頭子。

而實際上,唐周在擔心的是,要是許文斌真的出了什麼大礙,唯一能夠準確告知他關於梁暮芸消息的人死了,他這任務更是完不成了。唐周自然擔心極了。

許敬承哪裡知道唐周在擔心什麼,隻認為唐周真喜歡他叔叔。他心焦如焚,連他叔叔的情況也不關心,就盯著唐周,要從唐周的麵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大夫來了之後,給許文斌診脈。大夫一開始診脈,所有人都不出聲了。剛才那糟亂的場麵也消隱,都安靜沉默地盯著大夫。

這大夫皺著眉給許文斌診脈,然後摸著山羊胡悠悠歎了一口氣。這一口歎得在場所有人心思各異。大太太問了一聲:“怎麼了?”

大夫歎了一口氣說道:“許老爺的情況有些古怪。”

他這一句話說出來,卻又不說了。將在場所有人的心都吊著。另外一側一個身穿紅旗袍的美豔婦人說道:“你倒是說啊,老爺到底怎麼了?”

大夫摸著胡子,他又悠悠說了一句:“我看許老爺倒不像是生病,像是中毒。”

此話一出,整個地方安靜得出奇。

第327章 小戲子08

坐在上座的女性雍容閒雅, 眼神之中卻又透露出幾分淩厲。她將茶盞擱置在身側,發出清脆的聲響。跪在下麵的瘦弱女人身軀一抖,在她還沒有發話之前, 這女子半句話都不敢說。直到大太太說了一句:“說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才又抹了抹眼淚說道:“我聽聞老爺回來了, 便想來見老爺一麵。帶了老爺最喜歡的酥餅過來, 我想著老爺在外勞累一天,應該是想吃些甜食的。老爺也確實喜歡, 吃了兩個。我正與老爺說著話,就,就——”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 在這裡的人全都知曉了。

這女子正是那年紀最小的六姨娘,說完這話, 她慌忙地抬頭左右看了看,見左右的人都用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瞧著她, 她更是慌張,眼淚在眼眶裡閃爍, 依舊鼓足勇氣說道:“大太太, 您聽我說, 這酥餅是今早我差春麗去買的,我可沒有動過分毫。”

一個丫鬟撲通一聲跪下來,頭也不敢抬, 伏在地上, 身軀抖如篩糠。聲音也顫抖著, 哆哆嗦嗦將話講清楚。

春麗說道:“酥餅是往日都去買的福啟樓買的, 買來之後奴婢沒有拆封過。福啟樓的糕點都有一個獨特的繩結, 六姨娘應該是見著的,那繩結好好在這。奴婢沒有動過什麼手腳, 還望大太太明鑒。”說完,低著頭趴伏在那裡,小聲啜泣著,不敢說話了。

兩人將話說完,不吵不鬨,就等著大太太發落。隻見大太太依舊坐在上首,輕輕端起那茶杯來,用茶蓋摩挲著杯沿。

見她這番舉動,唐周想起不久之前許文斌也是以此方式來思考。隻能說不愧是多年來的枕邊人,還真是有幾分相像之處。

周圍一片寂靜,也沒有人著急著上前去說什麼。看來這宅院還真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任何逾越之相。此時,垂著眼眸的大太太忽然喊了一聲:“小七。”沒有之前那幾分與唐周說話的柔和,多了幾分嚴肅與威嚴,這輕聲一喚,讓唐周從人群末走來。

這時,才是整個許家的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見唐周。

原本還以為能夠在飯桌上見見,或者在早上給大太太請安時見見,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場麵下與眾人見麵的。在這屋內的所有人都將目光落於唐周身上。

隻見唐周從那角落裡走來,身上穿著一件素白暗紋的長衫,潔白的儒雅長衫勾勒出他細瘦的身軀。沒有過分纖細,也沒有過分嬌柔。神態自若,麵貌清雋,不說傾國傾城之美,卻是獨一無二,舉世無雙。這樣的氣質與麵貌,卻也真的隻獨有這一份。

“小七,你說說吧。”

大太太說。

唐周說道:“今日老爺要見我,我便去見老爺了。與老爺隨意閒談了一些話語。老爺說他身體困乏,想起被打的侄兒,到底還是有些心軟。言說他一日都沒有去看望侄兒,又實在有些擔心,便派我過去瞧瞧。要說我所看見的老爺入口的東西,也隻有老爺身邊那碗茶了。我來時也沒帶什麼東西,衛喜是知曉的。”

這事本身就與唐周無關,甚至唐周還是最不希望許文斌出事那人。再加上許文斌的仆人衛喜除了去拿藥的時候,其餘時間都看著唐周。有這人證在,唐周很容易就能夠被洗脫嫌疑。

大太太這樣一問,唐周將事情講清楚,其餘人也知曉這事確實與他無關。這樣站出來,倒也還是能夠讓眾人見見他。

果然唐周將這話說完,大太太就說道:“嗯,我知曉了。和衛喜與我說的一樣。既然這樣,就讓大家認識認識你吧。隻是此時情況特殊,也就不一一給小七介紹了。小七,你也不用一直站在那裡,你也找個地方坐著吧。你好歹也是府裡的七姨娘,怎麼連個坐處都不尋一尋。”

大太太的手指輕輕一指,指著一張椅子說:“你就坐那吧。”

唐周聽了這話,答應了一聲,就去那位置坐著了。這段時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落在唐周身上,直到大太太清了一下嗓子,又與眾人說道:“現在大夫那裡還沒有完整的答複。你我就在這裡等會兒吧。”

大太太不說話,這地方又重歸安靜。甚至連那燭火燈芯燃燒的劈啪聲響都能聽清。唐周坐在比較靠外的位置,抬起眼來,就能夠將整個屋子內的情況看得清楚。

這一屋子的人,都是許文斌的那幾房姨太太,還有一些年紀小一些的少爺小姐。每位的身後都站著仆人,於是這原本還算寬闊的屋子便顯得擁擠了。

唐周在這安靜中,又察覺有人頻頻偷看自己,唐周一開始不以為意,後麵才發現有人頻頻看向自己的原因,竟然是那許敬承就站在他身邊。那燭火跳躍一下,唐周才隱約察覺有一道身影在自己身側,唐周轉眸一瞧,就看見許敬承偷偷對他眨了眨眼。

唐周趕忙去看大太太,見大太太閉著眼睛摩挲著佛珠。又去看其餘人,其餘人也都隻是垂目等待,方才似乎沒有人在瞧他,唐周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卻也半分不敢再去看許敬承一眼,擔心被人認為是在和許敬承眉來眼去、眉目傳情。

隻在心裡想著,原本因為許敬承那一鬨,整個府裡的人都知曉許敬承對他有意,這家夥怎麼還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側,真是要故意折騰他。況且現在許文斌出了事,他這樣一弄出,不是將他往火坑裡推嗎?

思來想去,又覺得按照許敬承那狐狸性格,也不應該如此蠢笨。應該隻是與之前一樣在使什麼壞主意,不知在打算些什麼。

唐周覺得這人就是故意折騰他,看這裡麵所有人都安靜垂首不動彈,唐周偷偷伸手過去,借著這地方沒有燭燈,隱匿著掐住許敬承的手背。他故意使了一些力氣。

唐周料他也不敢大喊大叫,狠狠掐他一把。感受他疼得肌肉緊繃,偷偷倒抽一口涼氣,唐周這才解氣一般收手回來。

唐周想要趕他離遠點,還沒再做些什麼,那給許文斌看診的大夫匆匆趕來。所有在這屋內的人都抬起頭來,唐周也不方便再偷偷做些什麼。

大夫進來,與眾人說了許文斌的情況。說是中毒不深,雖然沒有性命之憂,短時間內卻不能醒來。

聽大夫這樣一說,有一位姨太太忍不住問道:“短時間?短時間都是多長時間?那老爺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大夫囁嚅了一番,卻也沒說個清楚。隻說無法確定。還說在那酥餅當中沒有發現任何毒物。頓時間,這地方又陷入一片寂靜。恐怕唯獨隻有六姨娘和春麗暗中偷偷鬆了一口氣。

那大夫退下了,另外一位姨娘迫不及待說道:“大太太,你說這怎麼辦,過幾天曹軍座就要來了。老爺發生這事,我們這幾個娘們,哪裡能夠應付曹軍座——”她急匆匆地將話說出來,還沒將話說完,大太太又輕咳了一聲,那一位姨娘才沒說繼續說話,倉皇地看了看四周,不再說話了。

之後大太太又說:“既然如此,大家散了吧。心裡不要有什麼驚懼,老爺這事是一定要徹查清楚的。明日宥初就回來了,也不用如此慌張。時間不早了,各位就先回去睡吧。”

大太太發話,眾人便齊刷刷站起來。眼見大太太已然走出這地方了,其餘人也才慢悠悠一個個散去。

唐周來見許文斌時本來就沒帶仆人,他站起來之後見各位全都走了,才從這屋子裡走出來,打算獨自一人回去。走出來沒幾步,看見一人從柱子後麵出來。

唐周一見他麵孔,轉身要往另外的方向去。哪裡知道許敬承腳步更快,直接跟上來。

唐周真不想在這宅院裡這麼快就與許敬承沾上什麼關係,便走得匆忙。許敬承還是跟著他,也走得匆忙。唐周壓著聲音和他說:“你彆跟著我。”

許敬承也壓著聲音說:“我讓福寶看著呢,你走慢些。”

唐周不理他。

這人跟牛皮糖似的,一刻不停地非要黏著他。

許敬承笑著說道:“我隻是見七嬸嬸初來乍到,身邊也沒帶仆人,擔心你不識路,要送你回去罷了。”

唐周斜睨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許敬承笑嘻嘻地繼續跟著他。唐周不再理他,徑直就走向自己的屋子裡去。

在那裡門口那四小隻都等待在那裡,見唐周回來,個個都伸著脖子看望唐周的情況。忽然見了唐周身後還跟著一個許敬承,他們俱是縮了縮脖子。

唐周與許敬承來到他們跟前時,他們都向許敬承問了安。許敬承和他們說道:“你們在外麵等一會兒吧,我有事與七嬸嬸說。”

唐周說:“無事可說,請回吧。”

許敬承說道:“今日這事,我們可是要繼續好好談談呢。”

“有什麼事,明日再談也不遲。”

許敬承立馬追上來說:“噯,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明日再談。”他笑著說,“那明日我再來見七嬸嬸你。”眼見這牛皮糖許敬承總算走了,唐周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現在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今夜哪裡還有心思和許敬承“談情說愛”刷好感度。若是他在兩個月內找不到梁暮芸的蹤跡,隻怕他這個任務的判定結果不會太好,那麼他就要多加一個世界了。

他想儘快離開遊戲世界。

他想起上個世界離去時所聽到的那聲音,唐周開始發現這個遊戲世界的詭異之處。上個世界不知為何差點沉迷在那種溫柔鄉當中,便讓他有些警惕了,更何況在最後聽到的那聲音,與經常聽聞到的“我要找到你”的聲音似乎彆無二致,唐周覺得,他無論如何,也要早點從這個遊戲世界裡出去,一刻也不能耽擱。

第328章 小戲子09

在這個世界裡, 唐周素來起得早,天蒙蒙亮時就能夠醒來。他平日裡也要在清晨時起來練嗓,往常都是去戲院練。此時已經身處許家, 也隻能在這許家練嗓。

唐周自然知曉這麼早練嗓會擾人清夢, 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不知怎麼的, 唐周發現這府裡的人絕口不提之前梁暮芸進過府的事情,要讓他們開開“金口”, 隱隱透出點東西來,唐周自然隻能用一些比較極端的手段。不過他倒是沒敢直接到庭院裡站著練嗓,他唱戲時的嗓音極為清透嘹亮。

若是站在那庭院當中, 恐怕要傳至整個許家。彆的人就認為他是故意為之了。他悶在自己的屋子裡練嗓,倒還能夠傳達出幾分他不是有意為之的意圖來。

唐周唱了一會兒, 選擇的唱詞也頗有講究。

昨夜許文斌剛遭了劫難,自然不能唱一些喜慶纏綿的, 要唱一些惆悵憂傷的。要唱得好,也要唱得美。這戲腔隱隱約約傳遞至整個府內, 若是喜歡聽戲聽著倒是享受, 若是不喜歡聽這咿咿呀呀的, 難免是遭罪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門外的仆人敲響了唐周的門, 打斷了唐周的念唱。外邊傳來一道聲音說道:“七姨娘。”

唐周收了扇子, 前去開了門。

門外出現的是個昨日見到過的仆人, 隱約記得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唐周見到她, 臉上帶著輕柔地笑。這仆人見唐周麵色柔和, 繼而也稍微帶了笑容。這人說道:“七姨娘,大太太讓我請你過去一趟。”

唐周說好。他將手中的扇子放回桌子上, 便跟隨著這仆人的步伐去往那廳堂去了。唐周圍繞著這廊廡走了過去,遠遠就見了那邊的廳堂裡坐了不少人了。

各位姨娘穿著喜好皆為不同,這樣遠遠看來,還真是“花團錦簇、五彩繽紛”。今日唐周所著的是一件淡青色長衫,與這裡麵所有姨娘這美豔俏麗的旗袍相比,確實是顯得樸素淡雅了一些。卻也正唯獨隻有他一人所著長衫而立於此,就多了幾分彆具一格的韻味。

唐周站立在此時,瞧見一位美豔的姨太太不太高興地瞧著他。仔細去看,正是昨日在許文斌身邊那位美豔婦人。見唐周看她,她對著唐周冷哼一聲。

唐周自然知曉她為何對自己生氣,但在此時還是默不作聲就等著大太太發話。

大太太似乎也知曉自己這時候該說話了,於是大太太親切地喊了一聲:“小七。”

唐周抬眸去看大太太所在的位置。

大太太的臉上又浮現這樣溫柔的笑容,讓人看了便不禁想要升起幾分親切之感。可昨日見識到大太太的嚴厲與當家主母之風,便知道那不過是大太太的習慣性偽裝罷了。

她現在也是這樣笑著看唐周,與唐周說道:“方才聽到小七唱戲的聲音了,那聽起來真是淒婉動聽,老爺要是知曉你這樣擔心他,一定會高興的。”

這樣委婉地說這樣的話,還沒說些什麼,另外那一側的美豔婦人便忍不住說道:“大太太,你若是心軟說不出口,我就幫你說。我說你吧,你要唱戲,可以,我知道你們這些戲子最愛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唱些什麼。明明已經進來這府裡了,也不可能到那台子上唱去,還非要一個個天天唱。你要唱,我也不做那無情人堵著你的嘴不讓你唱,但你要分清楚時間,你這樣大清早唱,你還要我們睡不睡了?更何況我們的少爺小姐們,個個年紀都小,這樣被你一唱,全被你吵醒了。我倒是不要緊,吵著我也沒關係,隻是擔心小姐少爺們——”說到這裡,這位姨太太抬眼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約見大太太麵色如常,她又繼續說了一聲:“這話語我說了第二遍了,怎個個都是這樣——”這一次她卻似乎意識到什麼,而唐周也不動聲色地抬起頭來看她們。唐周瞧見大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她便立即收了聲音。

唐周默然地垂下眼睛,遮擋自己的眸色。今日微微試探,看來關於梁暮芸的事情,更是迷霧重重了。

大太太沒作聲,她本來要說的那些話已然被這位姨太太說完了。她自然沒什麼可說的。唐周見此場景,歉疚地說道:“真是對不起,隻因從小已然習慣清晨時起來練嗓。我本想著在屋子裡,聲音應該會小一些,沒想到還是吵著各位了。”

他說這話時,神態顯得無措可憐,也完全是一副認錯的姿態,一時間自然沒有什麼人再說些什麼。

場麵有些僵硬,大太太才又說話。大太太說:“你們伶人喜歡唱戲,被老爺帶到這宅院裡這輩子也上不了戲台了,也是可憐人。若是想唱,那便唱吧。後院那庭院的阻音效果尚可,你若想唱,去那唱便好。不過也要等宅子裡的人都醒了七八再過去更好。”

唐周點頭應下。這件事便這樣解決了。

早晨要給大太太請安,隨後一同坐在這裡聊些家常。唐周才來這許家,自然是沒什麼家長要聊的。況且他是男子,也不能參與女子之間的私密話題。

應該是要談論身體上的事情,唐周早早就被大太太下了逐客令,讓唐周早些離開那地界了。唐周待在那裡也是發呆,說不上話,唐周聽了大太太的話語,也就走了。

唐周走回去時,一直在想剛才的事。

不知梁暮芸到底在這地方發生了什麼,竟然讓這裡的所有人諱莫如深。好在沒有莽撞地一來就四處詢問,不然肯定會被他們猜疑。

唐周更加對梁暮芸的事情好奇了。

唐周一邊走一邊想,走路的時候隻盯著自己腳底的路走,又因為想得入迷,沒聽到迎麵而來的腳步聲。在這轉彎之處,唐周竟然一不小心撞入一人的懷裡。

這人身上撲麵而來一股好聞的香水味,說不清楚是什麼香水,卻又真的極為好聞,一點也不過分甜膩。這人身軀寬闊,唐周撞入他懷裡,就直接嵌入其中。唐周隱約聽到一句盎格魯語,說得有些快,唐周沒聽清,卻也聽清那人驚呼了一聲。

唐周抬起頭來,徹底看清眼前的兩個人。

兩個人都長得高大,唐周隻到眼前這人的脖頸處,見眼前這人穿著是最為時興的西裝。一身深棕色西裝勾勒出他健碩寬闊的身軀,梳理得極為整齊的頭發能夠露出他硬朗俊逸的眉眼。他這深邃的五官隱約有幾分許文斌的影子,於是唐周就知曉他是誰了。

一句盎格魯語從那邊傳遞過來,唐周聽得懂安格魯語,就聽到那人說了一聲:“好漂亮的男孩!”

唐周循著聲音看去,見到那人宛若寶石一般的碧綠色眼瞳,又見對方那金燦燦的頭發,以及他那明顯不屬於東方人的麵孔。更為顯眼的是他這金燦燦的頭發是鬈發,看起來極為柔軟。

此外,他長得比許家少爺更為高大,大約是身為西方人的原因,骨架與身高都比東方人更大一些。原本唐周隻到許家少爺的脖頸,這樣看過去,唐周似乎隻到這個西方人的胸膛處。

本身還不顯得個格外瘦小纖細的唐周,在這西方人麵前卻顯得纖瘦了許多。對方那碧綠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似乎將唐周當作娃娃一樣打量。那沒有任何惡意的眼睛看過來,隻表露出滿滿的欣賞。

唐周知道他們。

他的另外的兩個攻略目標。

一個許家留洋少爺許宥初,一個是盎格魯人坎伯蘭·亞爾弗列得。

唐周對他們的打量隻發生在短暫的時間內,一邊引路的仆從見到唐周,便喊了一聲:“七姨娘好。”

這稱呼出來,唐周瞧見許宥初看了自己一眼。唐周對仆從所在的位置點了點頭。眼前的許宥初忽然也喊了一聲:“七姨娘。”他的聲調平穩,卻也隱約能夠得知他言語裡的疑惑。

一旁的仆從給許宥初解釋了一番。

唐周在聽見許宥初喊自己的時候,便轉頭去看許宥初。隻見許宥初那淡若琉璃的眼睛凝望著唐周,難以說清楚許宥初眼中的到底是什麼情緒,卻能夠知曉,自他與唐周見了這一麵,也就是從方才開始,許宥初的目光似乎就沒有從唐周的臉上移開過。

即便身邊的仆從在解釋唐周的來曆,他也不將目光移開。好在那仆從說話時隻是低頭說著,沒有看任何一人,也沒有其餘人瞧見許宥初這直愣的眼神。

他的眼神過於炙熱,唐周無法忽視而去。他去看了一下許宥初和坎伯蘭的好感度,竟然在剛才,兩個人的好感度不知為何,也漲了許多。

一人是五十四,一人是五十六。

唐周心中驚訝不已,表麵上不露分毫。剛巧仆人向唐周介紹許宥初,說許宥初是府裡留洋回來的大少爺,唐周就趁此機會喊了一聲:“大少爺。”於是那一直釘在唐周臉上的兩道目光才隱約收回,沒像剛才那樣如此炙熱。

許宥初這時喊了一聲:“小娘。”

第329章 小戲子10

甫一聽聞這一聲小娘, 唐周還有些意外。

男子為姨娘的事情本來就少見,許宥初卻對這件事一點都不驚奇,甚至接受能力很強。這樣快就喊了唐周一聲小娘。又或許是許宥初到底還是在外留學, 思想確實比這宅院裡的人更加開明一些, 並不覺得一個男子小娘有些什麼, 便就這樣將這稱呼毫無芥蒂地喊出來了。

然而唐周驚愣凝望許宥初眉目時,卻又恍惚在這眼睛當中瞧出幾分悵然。

仔細想想, 許宥初那對唐周的五十六點的好感度,自然是頗為喜歡唐周了。隻是在他眼前的唐周,卻已然成為他的小娘。有千萬感慨彙聚於心, 到底也隻能發出這一聲悵惘的小娘。

唐周點了點頭,假裝不知許宥初的情緒, 還脆生生回答了一聲:“噯。”

唐周注意到那西方人似乎是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便急切地左右看看。一會兒看唐周, 一會兒看許宥初。那一雙凝望而來的碧綠色的眼睛,也表露出幾分急切了。仿佛他也有什麼話想與唐周說。隻是語言不通, 就急切得不知怎麼辦。

瞧他這樣急切的樣子, 臉上的表情怎麼也藏不住, 生動而又活潑,瞧起來搞怪至極。餘光看了坎伯蘭一眼,就見坎伯蘭一整張臉都皺皺巴巴的, 像個犯愁的老頭子。見到了他這模樣, 唐周便忍不住笑起來。

他這一笑, 確實更加凸顯他身上的幾分風華。仿若一切都變得愈發輕柔美麗, 要讓人的心魂都要醉在他的這抹笑容裡。於是那一張皺皺巴巴的臉變成了呆愣愣瞧著唐周。

唐周知曉許宥初回府, 自然是有許多事情要他處理的。隻是這兩人一直站在他跟前,那仆人也有些急切地低頭盯著地板等待著, 唐周便說:“我要回屋一趟,望恕我不能相陪。”唐周低了頭,去躲避許宥初的眼神。

真不知這許宥初是不是在外讀書讀傻了,這看著他的眼神沒有半分遮掩,要是被其他人瞧見了,要說他唐周還真是蠱人的狐狸精。不僅得了許老爺子的青睞,還得了許敬承的喜愛,今日還將許家大少爺的魂魄都勾了去。

那唐周就不知要被多少張嘴議論紛紛。

唐周也不等許宥初回答,徑直就繞過他們從另外一側走了。唐周走了幾步,聽聞身後坎伯蘭的聲音。

他的聲音嘹亮而又輕快,他在唐周的背後說了幾句盎格魯語。大約是仗著彆人聽不懂,又或許是心裡急切,說出來的是:“嘿,親愛漂亮男孩,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我想,我想邀你共進晚餐!”

他喊得這樣大聲,即便是走遠幾步的唐周都聽得一清二楚,好在這裡麵能夠聽懂盎格魯的沒有多少人。大概能夠聽懂的是許宥初和唐周——?不,不久之後唐周知道了還能夠聽懂盎格魯語言的還有許敬承。

他和唐周說道:“那個洋人好像挺喜歡你的。我在這兒都聽到他的聲音了。”

唐周無奈地看著這個不知什麼時候又坐在他屋子裡陰魂不散的人。

唐周有些頭疼。現在相比較於攻略任務目標,他現在最為急切的事情,自然是趕緊查清楚梁暮芸的事,畢竟這任務是有時間限製的。

若是完不成——唐周還沒問係統,若是不完成,是不是也算任務失敗。若是要重啟一次,之前唐周做的那些努力就是白費力氣。唐周更是著急查清事情真相,哪裡還想得起要攻略任務目標的事。

此外,他還沒做過什麼,那幾位的好感度都很高,他將他們擺在另外一邊,將梁暮芸的事情查清楚再去關注他們也不遲。本來今日回來,唐周要好好思量梁暮芸的事情,卻沒想到,這許敬承老神在在地在他的屋子裡坐著了。

一見唐周來,還對唐周笑得極為燦爛,他笑著和唐周打招呼:“早上好,七嬸嬸。”

唐周一見他,還是忍不住呆愣一下。第一件事就是趕忙將身後的門關起來。唐周上前幾步問他:“你怎麼來了。”

唐周要查清楚梁暮芸的事情,自然是與府裡那幾位姨太太的關係越好就越方便。因為許文斌之事,她們多少對他有些芥蒂。若是她們知曉,此時許敬承與唐周的關係還是不清不楚,她們自然會更不喜歡唐周。

唐周真怕許敬承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又毀壞自己的計劃。

唐周這樣問一聲,其中的情緒沒有半點遮掩。許敬承自然能夠聽得出來唐周不太樂意見著他,他望著唐周冷若冰霜的臉,微微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掌心,隨後笑著和唐周說道:“七嬸嬸這是不樂意見我?”

唐周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給自己倒茶,他想喝一口水,懶得回答徐敬承這個問題。

許敬承卻伸手過來,從唐周的手裡拿過那茶壺。他火熱的指尖不知是不是有意,輕輕接觸了唐周的指尖。唐周抬眼瞪了許敬承一眼,許敬承笑著挨了,還笑得更開心。

唐周簡直懷疑他有什麼癖好,唐周越不給他好臉色,他越笑得開心。

許敬承捏著那茶杯,給唐周倒茶。許敬承一邊倒一邊和唐周說道:“我來的時候,自然是關注了這周圍的人的。不會讓人知曉你我在這裡見麵。我也自然不會讓其餘人知曉——”他說到這裡,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看著唐周,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加深了。

他繼續說道:“不會讓其餘人知曉,嬸嬸和我有私情的事情。”

誰和他有私情了?

雖然唐周的任務就是攻略他,但現在唐周根本還沒做些什麼,就之前說了兩句曖昧不清的話語,難道這就讓這許敬承如此癡迷了?唐周低頭端起茶杯來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喝著手中的茶。

唐周正想著入迷,身邊的許敬承說:“怎麼,這次這樣說,你竟然不生氣了?看來你已經習慣我們之間這關係,那我們是不是也真的可以發展成這種關係?”

唐周聽他這樣一說,又控製不住抬起眼睛來瞪視他一眼。

許敬承哈哈笑起來:“對對,就是這樣。還是這樣讓我比較習慣。”他湊近過來,唐周剛巧抬頭,差一點,他們的嘴唇就要觸碰上去。

他這一張俊朗的麵孔離唐周這般接近,竟然讓唐周有了短暫性的失神。

他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唐周,他與唐周輕聲說:“你知道嗎?你用那樣的眼神瞧著我,瞪視著我,我真的覺得好看極了。好像這才是你最為本真的情緒,其餘你展露在我眼前的,不過是你刻意想展露在我眼前的模樣罷了。我喜歡看你最本真的情緒,最本真的模樣。”

驟然聽聞他這樣一說,確實也將唐周最隱秘的心事說清。唐周在這一瞬息之間,似乎已然被他看透。看透他的虛情與假意,看透他的偽裝與矯飾。

唐周差一點,就沒控製住,要垂下眼去躲避他的凝視與窺探,那樣他的所有一切偽裝就被證實。於是唐周控製住了,他又像往常那樣瞪了許敬承一眼。

許敬承並未發現唐周瞪視的這一眼與平日有什麼不同,他繼續笑著看著唐周。唐周將他的腦袋推開,與他說:“離我遠一些。”

這樣許敬承才距離唐周遠一點。

他這樣一遠離,唐周才發現,原來方才許敬承拿著把玩的扇子,是唐周時常會拿在手上的那一把。唐周與他說:“你拿我扇子做什麼。”

許敬承說:“自然是喜歡,就拿了。應該是這樣說,自然是因為是你的東西,我就想多拿一會兒。”這樣說著,那一雙靈巧袖長的手更是拿著那扇子把玩摩挲。像是在撫摸什麼稀奇珍貴的玩意兒。

唐周還是想先解決梁暮芸的事,不想與許敬承在這兒浪費時間,唐周就問他:“你來找我什麼事情?若是沒有事,就走吧。”

“怎麼我一來,你就趕我走?”

唐周說:“你傷未好,不能如此亂動。”

本來隻是敷衍之語,沒想到這許敬承又笑道:“哦,原來是擔心我。”

唐周安靜地瞧著他,隻在心裡想:你覺得是什麼便是什麼吧。

唐周將這內心話想完,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擱置在另外一邊。

許敬承應該還想說些什麼,隻是忽然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唐周和許敬承都抬眼去看那門所在的位置。

兩人都不敢輕舉妄動。若是真的被瞧見許敬承在唐周的屋子裡,真的難以保證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來。於是兩人便不約而同靜靜等待門外的人先說話。不久之後,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正是不久之前唐周才剛聽過的,許宥初的聲音。

他喊的還是一聲:“小娘。”

他說:“你在裡麵嗎?”

頓時間,許敬承和唐周都有些慌張了。許敬承率先在唐周的耳邊低聲說:“他今日才剛回來,理應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最起碼在大太太那邊,都要閒談好久。怎麼今日卻是一來便來你這裡了?”他這樣詢問唐周。

可唐周哪裡知曉許宥初為何突然過來。又聽那外麵還有的一道清亮的聲音說了幾句盎格魯語,唐周便知道,連坎伯蘭都來了。也不知道在外麵的到底有多少人,要是被瞧見許敬承在這,那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了。

唐周立即站起來,對許敬承說道:“你先藏起來。”

許敬承問道:“藏哪去?”

唐周有些頭疼地想到,這件事情怎麼會這樣眼熟呢?唐周想起第一個世界將蘇靈均藏起來的事情,在這時也隻能說同樣的方式了。唐周有些無奈地說道:“你藏我床上去。”

這也確實沒有彆的地方可藏了。衣櫃不大,許敬承定然鑽不進去。床底太擠,他也進不去,也就隻能藏在床上去了。而這許敬承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睛忽然晶亮,還高興地輕聲回答了一聲:“噯,好嘞。”然後麻溜兒地爬上唐周的床去。

唐周去開門時,隻見了門外站著的是許宥初和坎伯蘭。不動聲色地左右瞧瞧,沒看見有其他人跟在他們身後。唐周就更加疑惑為何這許宥初要特意過來這一趟。

唐周正思忖著,聽聞許宥初說道:“是不是打擾小娘休息了?”

唐周搖了搖頭,見兩個人在外麵站著也不好,便邀請兩個人進來。

唐周才來許家不久,這屋子他也睡了沒兩天,各種東西自然置辦得比較簡單整潔,一眼瞧去,也比其他姨娘屋子裡的看起來素淨簡樸了許多。大約是這樣覺得,許宥初皺了眉與唐周說道:“小娘,你這裡要是缺生了什麼東西,你告知我,我會找人去置辦的。”

唐周說道:“才來了沒有兩日,自然會顯得清冷許多。多謝大少爺關懷。”也不知道許敬承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將唐周屋子裡那四個丫鬟小廝弄到了什麼地方去,給這兩位倒茶的事情,便自然是唐周來做了。

許宥初見此,又皺著眉頭說:“怎麼屋子裡兩個像樣的仆人都沒有?我記得娘不是這樣粗心的人,怎麼會——”

大太太倒是真的幫唐周做了許多事,唐周不想許宥初有誤會,立即解釋道:“我去派他們做一些事情。現在還沒回來,隻是沒想到現在大少爺會過來。”唐周將倒好的茶遞給許宥初。

許宥初一雙淺色的眼睛凝望著唐周,將唐周手裡的茶接了。許宥初說道:“再怎麼說,都不能讓小娘你做這樣的事。”

唐周之前還覺得許宥初在外留學,思想會更加開明一些,怎麼現在卻又顯得畏首畏尾了?唐周笑著和他說:“不過是給你倒杯茶罷了,怎麼就說不應該了。小娘給少爺倒茶,不過是小娘疼愛你罷了。”

唐周瞧見許宥初端著茶杯的手輕輕一顫,攪動裡麵原本平靜的水麵,漾起難以消散的漣漪。唐周暫且沒去關注許宥初的內心如何動蕩,將另外一杯茶遞給另外一邊的坎伯蘭。

坎伯蘭坐得離唐周更遠一些,見唐周遞茶給他,他就立即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接唐周遞過來的小巧茶杯。似乎接過去的是什麼珍寶。他兩隻手都小心翼翼地捧著茶杯。

唐周見他傻愣愣地要去喝,唐周笑著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燙。”

他似乎對他們的語言一竅不通,根本聽不懂唐周說的是什麼。那一雙碧綠的眼睛懵懂地看著唐周。然後又去看看許宥初。

他和許宥初說:“約克,漂亮男孩說的什麼?”他似乎真的以為唐周聽不懂盎格魯語,每一次說話都如此直白熱烈,毫不遮掩。

這樣的問聲讓許宥初終於回神過來,許宥初才說道:“說讓你小心燙。”他聽了許宥初的翻譯,那一雙看著唐周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了。他開心地笑著,他用笨拙而又極為不標準的華語和唐周說:“沒、沒關係。”

原來還是學過一點華語的。

大概學的隻是一些很基礎的語言,比如什麼“你好”“再見”“謝謝”“沒關係”之類的話語。也學得極為笨拙,發音很奇怪,卻也能感知到他很努力去說,很認真去說。顯得這樣純粹與天真。

然後他真的沒有迫不及待去喝手中的茶。他原本手掌就大,那一隻小小的茶杯被他小心地攏在手心裡,顯得更加小巧了。看他攏著那茶杯,傻兮兮笑著,好像攏著什麼珍寶的樣子,唐周忍不住在心裡失笑。

真可愛。他想到。

唐周也趁勢問道:“這位是?”

許宥初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和唐周介紹道:“這是我在盎格魯留學時交的好朋友。我打算回國的時候,這家夥知道我要來,說什麼也要和我過來。說要看看這個神秘的東方大國。我實在拗不過他,就隻能帶他來了。他的語言天賦很低,根本學不了幾句華語,語言不通,就隻能跟在我身邊。”

想起剛才他那古怪的口音和笨拙的說話方式,就能夠看得出來坎伯蘭在語言天賦這方麵確實不怎麼樣。於是唐周說:“我看出來了。”

坎伯蘭那種可愛的反應,確實讓唐周心情很好,就像是看著笨拙地學習走路的小狗一樣,覺得可愛,於是心情便好上一些。那麼在這時笑著的唐周,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那看起來還真是比之前更為好看奪目了。

大約是不知唐周因為什麼又笑得這樣開心,剛才唐周說那句話時,還看了坎伯蘭一眼,這就讓坎伯蘭知道唐周是在談論他。他更是好奇急切了,纏著許宥初將剛才唐周說的那句話翻譯給他。

許宥初心緒本來就紛亂,哪裡還有心情給坎伯蘭翻譯什麼,便就對坎伯蘭說一聲:“安靜一會兒,坎伯蘭。”

那躁動不安的金色卷毛,就被許宥初這樣有些嚴肅的一句話,給說得真的安靜下來了。他委屈地捧著茶杯,低著大腦袋盯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

許宥初將那茶杯擱置在桌上,那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像是在感知茶杯被熱茶水熨燙的溫度,也似乎在摩挲唐周指尖留存過的位置。他終於與唐周說起正事來。

他和唐周說道:“今日過來,是想聊一聊我爹的事。”

唐周並不意外。

許宥初剛回來,就得知了他爹出事的消息,自然是心中焦急的。當時見過許文斌的,就是唐周和那位六姨娘,若是要探查許文斌的事情,定然會過來唐周這裡詢問些什麼。隻是唐周沒想到許宥初來得這樣快。

唐周等待著許宥初的詢問,沒想到卻聽聞許宥初說了一句:“我想知曉,你和我爹是怎麼認識的呢?”

大約是要查清楚唐周的身份,要弄明白唐周和許文斌之間有沒有仇恨。唐周自然和許文斌之間沒有什麼仇恨,就算梁暮芸的失蹤與許文斌有關係,那現在也還沒探知到什麼。

唐周並不擔心被許宥初查,所以唐周如實說:“我初來啟城,想要混口飯吃。想起我之前學過的戲曲,便去戲院裡唱戲。老爺似乎是極愛聽戲的。我總是在那戲園子瞧見他,每次他過來,聽完我唱的戲,還會給我打賞很多錢財。後來,老爺約我出去見麵,我自然就去了。”

“你——”許宥初急急說出什麼來,他說,“你當時可是自願的?”

唐周說道:“自然是自願的。難不成還能是老爺脅迫的不成?我與老爺之間,並未有些什麼仇恨恩怨。”

唐周以為許宥初過來,是真要查清楚許文斌的事情,他也如實說了話,沒想到唐周將這句話說出來,卻見了許宥初有些黯淡的眸色。不知在想些什麼,癡愣地看著唐周。

隨後他的那隻手,又有些不安地摩挲了茶杯的邊緣。這舉動極為微小,卻一直注意他的唐周瞧了個仔細。唐周這才回味過來,這許宥初在打探他是不是喜歡他爹呢。

即便知曉許宥初的意圖,唐周依舊假裝不知的模樣。而剛才那番話,也好像真的唐周對許文斌真的有幾分喜歡。向來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為珍貴喜愛的。唐周這一次,麵對許宥初走的就是這路線。

果不其然,唐周這一番話,讓許宥初患得患失,漲了四點好感度。

之前還以為是真的關切他爹的情況,沒想到來到這裡,卻是更為關切的是小娘與他爹之前到底是不是真心實意。這許宥初看起來正直得很,沒想到心裡還是有著幾分私情。竟然——竟然在覬覦他的小娘。

唐周又可以提醒了一聲:“宥初?”

他忽然喊了一聲宥初。

這聲音溫雅而又動聽,讓許宥初立即抬起眼睛來。瞧著唐周臉上那溫柔的笑意,他更是癡愣了。唐周卻表現得一無所知的模樣,就隻是笑著與他說:“我聽其他的姨娘也有喊你宥初的,你是否在意我喊你的名字?”

許宥初說:“自然、自然是不會的。”

他的聲音不知怎麼的,逐漸有些低低的:“小娘喜歡喚我什麼,便喚我什麼吧。”

這邊氣氛正有些凝滯曖昧,忽然地,低著頭捧著茶杯半晌的坎伯蘭忽然湊過去,用嘴巴在茶杯邊緣一吸,於是那極為響亮的吮水的聲音就在這空間內響起來。讓兩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坎伯蘭的身上了。

察覺到兩人的目光都瞧著他,也意識到剛才自己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坎伯蘭這一張俊美的臉上浮現了紅暈。他結結巴巴、笨拙模糊地說:“對、對不起。”

第330章 小戲子11

那躲在唐周床鋪上的許敬承忽然地弄出了聲響。剛巧又是在幾人談話間隙, 這聲音便極為清晰。

原本若是在這屋子裡遇見了,還能做一些解釋。當時要把許敬承藏起來,不過是不知外麵到底有多少人才如此。才知曉來的就是許宥初與坎伯蘭, 唐周與他們談幾句話, 將他們打發走就行。可這許敬承不知為什麼忽然弄出些聲響, 唐周頓時心裡一駭,若是被發現藏在唐周床上的許敬承, 更是有嘴都說不清。

果然這許敬承隻要不看著他,他就能弄些出乎意料的舉動來,每次都要嚇得唐周半死。

許宥初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唐周讓自己的麵色無異, 慢悠悠說道:“大約是老鼠吧。昨日睡覺時,還隱約聽聞老鼠的聲響, 還沒來得及打呢。”

唐周本隻是糊弄他,哪裡知道許宥初說:“這地方怎麼會有老鼠?小娘住在這地方可真是不好。要不然我幫小娘打老鼠吧。”說著, 許宥初就要站起來。

他一站起來,唐周直接嚇得也站起來。唐周與他說:“不用, 等我的仆人回來, 我讓他們幫我就好。”

許宥初說道:“我聽我娘說, 她找了一些年輕的人給你。我聽他們年紀都小,大約也是怕老鼠的。我今日幫小娘打了這老鼠,大家也不用覺著害怕了。”

他說罷, 徑直往裡屋去。唐周心裡焦躁不安, 若是此時他再說一些阻攔的話, 倒是更顯得奇怪。唐周隻能跟在許宥初身後, 看他的行為與舉動。那邊坎伯蘭沒聽懂剛才他們在說什麼, 也跟著站起來,跟隨在唐周身後。

眼見這兩個男人似乎會發現許敬承, 唐周心裡緊張極了。許宥初看了看,疑聲說道:“剛才不是聽聞聲音在這嗎?”

唐周心裡已經焦急如麻,麵上還要表現得若無其事,唐周說道:“大約是已經跑出去了吧。”唐周要勸許宥初彆找了,沒想到許宥初還沒等唐周說話,又去巡視其他的地方。

那床鋪因為躲著一個人,顯得有些淩亂,紗幔早已經被仆人掛好了,那淩亂的鋪床便大剌剌地出現在那裡。唐周生怕許宥初發現什麼不對勁,上前幾步去,站在床鋪之前,微微遮擋了身後的床鋪。與許宥初說道:“方才回來小睡了一會兒,便弄得有些亂了。”又怕許宥初在唐周的臉上看見些什麼,就微微低了頭。

瞧起來當真是有些羞赧,瞧起來也當真可愛。

許宥初便笑著說:“小娘放心,我雖然在外留學多年,但也不會隨意冒犯的。”他上前幾步來,唐周為了遮擋身後被褥的鼓起,就微微後退了一會兒。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