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的失蹤成了西夏史上的一樁未解公案,不過他似乎是曆史上無足輕重的一號人物,兩國的史書都隻給了他的結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梁川拉著天雄軍借道往綏州去了一趟。
故人因我死。
老叫花臨死連老娘都不敢托付給自己,自己還是從宋有財他們嘴裡知道這個事的,以命相托何其重耶,老叫花至死不敢連累自己,每每想到這一幕他就說不出的難過。
綏州的景致與府州沒有太多的區彆,隻是這裡比府州的運氣要好,保留了較多的前朝古跡,城中沒有什麼生機,黃土成片死氣沉沉。
天雄軍的到來在城內引起了轟動。
當初宋有才他們第一次募兵時就是在這裡招的人,許多人打仗親兄弟,一家子的年輕後生都在天雄軍裡服役,梁川來到綏州,特意允許他們回家去探,隻是下了死命令,探親有時限,屆時不能歸隊就從天雄軍除名。
要是借這個機會在城中滋事擾民,同樣軍法處置,絕不留情。
天雄軍裡的人大多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家娃選上來的,有些鬼心思的在訓練的時候也早被剔除出隊伍,梁川要的是全軍上下一條心,指哪打哪對上級的命令絕對服從的人。
眾人回到家中先是看望了自己的父母親親人,又說了自己在軍的境遇,現在當兵不是去修城牆搞屯田那樣的苦差了,是真正的拿起刀槍上陣殺敵的那種,梁川也很公道,每個月一到就給他們發了餉銀,雖然是自己先掏的腰包墊付的私銀,這一點本是死罪,還好辛無病替他瞞了下來。
借這個機會,大家都往家裡拿了好些錢,起碼能讓家裡買米買油了,關中子弟打了多少年的仗,有幾個有命把錢拿回家的?
原來當兵還有榮歸故裡!
多少兒郎出黃河,多少兒郎土裡埋,兒子不是貪生死,兒子本是報國去!
那一天的綏州城好似當新郎倌一般,張燈結彩讓人化妝得分外妖嬈。
梁川帶著宋有財宋鐵根還有秦京尉遲等幾個親近的人,遣散了其他人,找到了老叫花的老家象龍寺村。
象龍寺村在不遠的一座小土丘上,村中有一座東晉太興元年始建的象龍寺,曆經三武一宗,這座千年古刹連山門也沒有留下,隻有一個名字讓世人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
“這地還能打出糧食嗎?可不像咱們江南大好去處,就是興化的那些矮山也比這裡的黃土地來得好。”
尉遲一個粗人也受不了西北的這種荒涼,可是祖輩的土地豈是那麼容易丟的?
“背景離鄉的勇氣跟慷慨赴死沒有區彆。”
梁川淡淡地說道。
“就是那個老太了,老叫花的老娘。”幾個人站在村口,還未進村宋有財就在村口指著不遠處的老人朝梁川說道。
眾人順著宋有財指的方向望去,一個老太太燭殘年一般地倚在村頭的一棵老樹旁,手裡提著一個破籃子,上麵覆著一條破布,偶爾有人去找她——買饃。老人的眼睛不太好使,跟瞎了似的,錢遞到他手上掂了掂,足不足數自然明了。
西北多是地道的漢子,誰也不會因為這一兩個銅板的事情去欺瞞一個瞎老太太,那不算本事。
走到這裡梁川卻猶豫了,這讓他如何開口?直接告訴老人家你兒子死了,我是接你回去享福的?
那不是在人家心窩子上捅刀子?
“宋有財你去說。。”
“將軍,這怎麼使得。。?”
梁川在村口踱了半晌,始終沒敢邁
出那一步。
“要不咱們先去把老叫花的遺骨入土為安吧。”
“這也好!”
宋有財接著道:”老叫花定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回到老家來,村子裡他算是在軍營裡的老人了,也沒有混出來一個人樣,蹉跎幾十年老娘也養不活。”
“你們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家裡前幾年就沒人了,抽空去趟老鬼的墳上添炷香,能回家的人都是埋在同一塊墳地裡,順道。”
象龍寺村的墳地不大,種著一棵奄奄的灰柏,上麵吊著幾隻聒噪不停的黑烏鴉,低矮的墳頭埋著的沒有一個算得是顯貴的大人物。
沒有親兵在身邊,幾個漢子隻能親自動手挖了一個大墳坑把老叫花送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宋有財等幾個人倒還平靜,生離死彆他們見得多了,梁川心情卻是複雜,有一天他回不去,在這個世界終老時,會有幾個人記得他,會不會也是一樣隻有這一方小小的墳墓。
老叫花的為人令人欽佩,隻是死得太低調了,跟在自己身邊那麼多人,他算是比較倒黴的一個,一天好日子也沒過過,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梁川貪玩,可是不會拿彆人的性命來玩,對於老叫花的死,他始終耿耿於懷。
便是真如蘇渭所言,自己在西北的所作所為,還是有老叫花的因素。
老叫花的墳與其他人的無異,臨時也沒地方去刻碑,劈了塊木板上麵寫著宋華之墓,更無墓誌銘生平可言。人死萬物歸一,不過一抔黃土罷了。
宋有財舉起一張白色的紙幡嘴裡笑著魂仿佛在招魂,這是綏州人特有的儀式,另一位宋鐵根墳頭上燒著紙錢,嘴裡念叨著老叫花老叫花,黃泉路上不用愁沒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