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1 / 2)

一聽唐遠征這副女兒奴的口吻,簡青桐就對他嘴裡的評價大打折扣。

還是問正經事吧。

她朝倆孩子那邊丟個眼色,低聲問:

“能跟我說說……的事嗎?我想畫一副英雄宣傳畫,試著往咱們係統的報紙投稿,也給孩子們留個念想。”

唐遠征一怔,見倆孩子捏泡泡紙玩得不亦樂乎,沒聽見她的話,這才回頭目光複雜地看她。

“你跟我來書房。”

倆人一前一後來到書房,門一關,唐遠征示意:

“坐。”

簡青桐有種奇妙的故地重遊之感。可見之前在書房的一幕幕,多多少少都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不論是爭吵,還是上課。

她慢吞吞坐下,眼神在書架上多看了兩秒。

唐遠征的小金庫還藏這裡頭呢,回頭還是收進她空間裡頭保險。萬一再發生今天的事情怎麼辦?被人抄了家底,那損失可就大了。

對了,還有個問題。

“唐遠征,你沒往家裡放什麼機密文件吧?”

這人來人往的,萬一多點什麼少點什麼,說不清楚。

唐遠征沉思的神色一收,嚴肅地問:

“有生人來過?”

簡青桐奇怪地看他一眼,這還用問?

“夏老師來家訪那天,進來就到處亂看,連外頭客廳的屏風都想拆開看看。我瞧著不對勁,就特意囑咐唐駿看著點書房不讓參觀。

還有今天打上門的革委會那幫人,也說要進來搜定罪的證據。”

簡青桐沒有添油加醋,隻不過稍稍傾斜下話裡的重點,這意思就值得琢磨了。

唐遠征果然重視起來,鄭重交代她:

“以後遇見行跡可疑的人,及早上報。家裡物品每天清點一遍,數量位置有變動,也不能掉以輕心,通知我來處理。我不在就找夏明亮。

書房裡除了你和孩子們,不要叫其他人進來。真正重要的文件我不會放家裡,你也不用太擔心,正常生活就行。”

簡青桐聽他一條條吩咐,就想立正敬禮大聲答是。

這是給她布置任務呢?這會兒的唐營長有點帥。

簡青桐輕輕掐下自己手心,訕訕乾笑點頭。

唐遠征被她這麼一打岔,追思戰友的沉痛心情也有所緩和,想了想,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紅皮筆記本,從裡頭抽出一張照片推過來。

“這就是朱武。他比我大五歲,今年也才二十八。”

簡青桐接過照片,默默看起來。

照片上的男人長得英武帥氣,雙眼炯炯有神,麵對鏡頭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看著就精神,一身正氣。

“朱武是個孤兒,他的家人幾乎都死在了侵略者手裡,隻剩下他父親一個人。他父親參軍早,一直工作到建國後,功勳卓著,援朝作戰中不幸犧牲。

朱武自小在部隊裡長大,秉承父親遺誌,也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

當年先鋒營一創建,他以剛滿十六歲的年齡,打遍全軍無敵手,在各項考核中全都名列前茅,破格提拔為第一任營長。

此後更是立功無數,徹底打響了先鋒營的名頭,他也成了全國各兄弟單位都知名的朱老虎。”

寥寥幾句,聽得簡青桐隱隱有熱血沸騰之感。

年少成名熱血報國,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惜英年早逝。

再看照片上青年定格的英姿,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天妒英才啊。

唐遠征也看過來,目光裡滿是痛惜與懷念。

“營長是個特彆好的人,關心著我們每一個人,對我尤其照顧,就跟我的親哥哥一樣。

他結婚的時候,叫上我們一幫兄弟給他接親去,齊刷刷一排自行車,硬是騎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勢!

後頭跟著一溜小轎車,都是跟他不打不相識的其他兄弟單位的戰友開來的,從全國各地特意請假過來給他捧場來喝他的喜酒,也不知道打哪借了這麼多小轎車。”

唐遠征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弧度,眼神在燈光下明亮溫暖。

“營長胸前係著一朵大紅花,騎著一輛嶄新的二八大杠走在最前頭,雄赳赳氣昂昂的,起頭帶我們唱歌,連背影都是喜氣洋洋的。

我從來沒見他那樣高興過。酒席上誰來敬酒都一口乾了,都不用我們幫他擋酒。後來他就直接喝醉了。”

唐遠征搖頭苦笑。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準時出早操。兄弟們都打趣問他昨晚過得怎麼樣啊,是不是洞房不賣力氣,公糧沒交夠數,不然怎麼還能起得來。

營長笑罵叫他們滾蛋,彆的話卻一句沒應。

我瞧他笑得跟前一天不一樣,心裡就畫了個影兒,總覺得事情可能有點不對。

再之後大家夥就全瞧出來了,營長結婚後還一直泡在部隊,有任務第一個報名,要出去幾個月的那種他也要去,就是不願意著家。

老夏跟他談過好幾回,領導也關心過,可他麵上答應得好好的,該咋樣還咋樣。”

簡青桐也跟著捏緊拳頭,心裡漸漸彌漫起淡淡的悲哀。

從滿懷欣喜到孤寂落寞,其中蘊含了多少心酸失望?

婚姻實在是個太大太複雜的命題,多少明白人都折在這裡頭,也是要命。

唐遠征垂下眼,兩隻手虛握著,端端正正搭在桌子上。

“後來有了唐駿,營長總算又活泛起來,每天有空就回家。

那女人也是真能折騰,大半夜的要吃話梅櫻桃,大冬天的要吃西瓜冰棍;

大白天的給營長打電話說肚子疼,非要把人叫回去陪她跳舞,腳上穿著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鞋尖細得能戳死人,身上穿著掐腰的裙子,硬是把四五個月的肚子給勒得平平的。

營長當時就氣炸了,可拿她一個孕婦也沒招兒,隻得忍著順著她,等生完孩子再說。

那女人變本加厲,營長部隊家裡兩頭跑白天黑夜連軸轉,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那一年的全軍大比武,我拿了第一,營長第二。

兄弟們心裡都難受得不行,營長卻還笑著安慰我,說幸好有我頂上去了,沒給咱先鋒營丟人,說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以後先鋒營可以放心地交給我。

可我自己知道,我比以前的營長還差一截;他現在也還年輕,遠不到退的時候,都是家裡拖了他後腿。

於是我主動認下孩子給唐駿當乾爸,幫他一起帶孩子,還有老夏跟嫂子,都幫了不少忙。

那個女人生完孩子就回娘家坐月子,為了保持身材不肯喂孩子,還因為肚皮鬆了長紋記恨孩子,背地裡又打又罵,拿孩子撒氣。

營長撞見了,就把孩子抱回來了,再沒提那女人一句。”

唐遠征兩頰肌肉咬緊,渾身又開始冒寒氣。

簡青桐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雖然不知道她自己剛出生那會兒,有沒有經曆同樣的事情,但等她記事了,記憶裡遭受打罵的畫麵也不少,家常便飯似的,還是男女雙打。

她一度懷疑書裡寫的慈愛父母都是騙人的,是人們對求而不得的情感生出的美好幻想。因為同學的父母也會吵架會離婚,曾經的體麵也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吧?

直到末世降臨看得多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有人選擇忠貞與守護,她才轉變了想法。

可也隻是願意去相信。

她自己現在都是一盆貧瘠得無法開放的花,又怎樣去怡悅他人?

好在唐遠征並不需要她的附和,自顧說下去。

“一晃就是半年過去,營長不去那邊,那邊也不過來,連孩子也不問一句。

營長被孩子徹底綁住了手腳,稍微複雜點的任務都沒法出去,立功機會自然也越來越少,朱老虎的名頭也被傳成曇花一現的笑話,連帶先鋒營的名聲都不如之前響亮。

兄弟們都不是吃素的,一聽就搓火兒,屢屢跟人起衝突,受了不少批評處分。領導也對營長有了看法,找他談話。

回來後,營長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寫了三萬字的深刻檢討,隔天請假把孩子送去嶽父家,率先低了頭。

那邊這才算是接受道歉,跟他重新走動起來,孩子養在城裡,家裡有保姆伺候著,也沒短了吃喝。

營長狠狠心撇下孩子,連著出了半年的任務,再回來,孩子周歲都過了,見著他跟不認識一樣。”

唐遠征扭過頭,拿手背飛快地蹭了下眼睛,帶了點鼻音接著說:

“營長回來找我和老夏喝酒,喝醉就哭了,可就是一句話不說,第二天醒來照樣訓練出任務。

那女人還不消停,又見天打電話來找他,不是要陪她去逛街,就是要陪她參加什麼酒會,沒一回說要一起帶孩子出去玩的。

營長顧忌著孩子在那邊,不好跟他們翻臉,十回裡能答應個一兩回,可每次回來他都陰著臉幾天不說話。

再後來,他被煩得晚上沒法休息,乾脆就把家裡剛裝上沒倆月的電話又給摘了;部隊裡也沒法呆,乾脆長年累月出任務,重新把先鋒營朱老虎的名頭打出去。

代價同樣是可怕的,他屢次負傷,最嚴重的一次差點斷了一隻手,治好後再也打不出百發百中的全軍最好成績,再沒拿過大比武的第一名,輸給了以前被他按著打的那些人。

我氣不過就再按著他們揍,是為了維護先鋒營的榮譽,更是為營長出氣。

可背地裡的風言風語還是傳出來了,什麼廉頗老矣拿不動刀之類的狗屁話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聽了都窩火。

營長就算斷一隻手都能弄死他們,大比武點到為止不許傷人,對他根本就不公平!”

唐遠征咬牙,兩腮肌肉抽動。

“可營長不在意,他有空就接孩子出來玩,每回出任務都給他帶禮物,每次禮物裡都有一大摞的信,信裡全是他想對兒子說的話,唐駿這才慢慢跟他親起來,像是親爺倆了。

誰知道那個女人又開始鬨了!她發現營長信裡一句話都沒提她,就發瘋地把那些信全都燒了,逼著營長必須每天給她寫一封情書,不然就不叫他見孩子。”

唐遠征表情陰鬱,自牙縫裡擠出句話:

“那時候,她就已經在外頭亂搞了,連孩子都不瞞著!可她還不要臉地來糾纏營長!”

他深深口氣,放鬆握緊的拳頭,目光垂落,仿佛自言自語。

“營長那麼優秀的偵查員,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她的背叛?不過都是為了孩子在忍罷了。

唐駿三歲上幼兒園,營長覺得是時候了,就跟女人攤牌想要分開。那女人跟瘋了似的死活不同意,還拿孩子來威脅他。

營長這次不打算妥協,倆人僵持大半年,後來意外有了唐果。

那女人咬牙發誓地說這孩子是營長的,營長就又心軟了,打算原諒她繼續跟她過,又跟伺候親娘似的每天伺候她。

可那女人賤得慌,蹬鼻子上臉的又開始折騰。營長一不順著她的心,她就作天作地地鬨。

營長也實在被鬨得煩了,就偶爾接任務出去躲躲清淨。結果這女人又在家跟人偷情!孩子都差點弄掉了。”

唐遠征拳頭握得哢哢響,脖子上青筋直跳。

“營長回來氣不打一處來,逼她回部隊住,他親自看著她,孩子生出來之前都不出任務了。

那女人玩野了心哪肯安分呆在家裡?鬨著要打了孩子跟營長離婚。

營長哪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小生命遭了毒手,好言相勸,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那女人罵他是活王八綠烏龜,什麼難聽話都說出來了,就是要走。

營長一個孤兒,是真舍不得孩子,最後都給那女人跪下了,求她留下孩子,讓步說,隻要她肯生下孩子就同意離婚。

那女人這才滿意。”

唐遠征吐出口氣,依然不抬眼,聲音沉沉地說:

“牛嫂子說了,那女人體質不好,打孩子其實危險很大,很可能以後都懷不上。她爸媽應該也知道這情況,不會允許她胡來,應該就是故意拿捏人的。

可知道又怎麼樣?那女人確實捏住了營長的命門,她還是得逞了。

撕破臉以後,她也不折騰營長了,安心在娘家養胎待產,這期間有沒有再跟彆人鬼混咱也不知道,也不關心。

營長心情不好,又開始接連出任務,回來就帶兒子天南海北地到處玩兒。

唐駿說他爸帶他去坐過爬犁,就是那會兒的事。營長帶他上東北看過冰燈,坐過大輪船,還拍了照片,沒想到這些事兒孩子都記得。”

簡青桐無措地動動手指,擔憂地看著他。

唐遠征頭也不抬地繼續說道:

“再後來,唐果出生了,倆人婚也離了。營長把倆孩子接回來,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整個人看起來又累又開心,我們也都放了心,得空就過去幫一把。

可先鋒營這幾年被營長帶著,每回出任務都玩命似的拚,回回任務都完成得特彆出色,上級對我們的信任也越來越高,分派下來的任務就越來越難。

營長從不喊苦喊累,回回衝在前頭,以身作則身先士卒,攔都攔不住。

他總說,他都有後了,比我們這些還沒成家的青瓜蛋子強,就算出了意外立時死了也沒啥遺憾;不像我們,出事了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太不孝。

我們不愛聽他這話,倆孩子還那麼小,怎麼能沒爸爸?都想讓他在家裡留守。營長就拿級彆來壓我們,叫我們服從命令。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

唐遠征頓住,低著頭一動不動。

簡青桐輕輕咬著嘴唇,遲疑地遞過手帕。

唐遠征沉默著接過去,緊緊地攥在手裡,深吸口氣,抬起頭看著她說:

“營長犧牲的具體情況涉及保密內容,不能告訴你。

但他確實救了我的命,救了我們七八個兄弟的命。

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上。倆孩子我會管一輩子,要是哪天,我也不在了,就交給你了。”

他自嘲地扯扯嘴角,聲音有些悶:

“原本也沒打算給孩子找後媽,我這樣的,跟人結婚就是不負責任。”

簡青桐表情一僵,無語地瞪他一眼。

意思是她自己賴上來的唄?

都這會兒了還要踩她一腳,狗男人真是讓人感動不過三秒。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也不必非要把實話說出來吧,多傷人。

簡青桐憤而起身:

“你想不想靜靜?我出去看看孩子。”

唐遠征望著她快速離開的背影,目光幽深。

他拿過朱武的照片,輕輕擦拭營長永不褪色的笑臉,珍惜地把照片重新夾進筆記本裡,鎖進抽屜裡放好。

唐遠征慢慢疊起仍舊潔白如雪的手帕,發紅的眼眶慢慢恢複黑白分明。

簡青桐說得對,他跟營長學過化裝偵查,又怎麼不會演一演戲?

可惜這個女人太狡猾,他說得這樣動情,她都沒掉一滴淚,最後甚至連句會對孩子好的保證都沒下,真是個鐵石心腸。

且行且看吧。

唐遠征倒是不懷疑她對他的愛。

畢竟當初她死乞白賴要嫁,就是相中了他,對他一見鐘情;今天還說他在她心裡特彆完美,可見愛他愛得還不淺。

可這女人吧,有時候真是搞不懂。

就像是艾晴柔那個瘋女人,也口口聲聲說愛朱武,愛得連自己個兒親生的孩子都嫉妒上了。

不許朱武在意孩子比在意她還多,必須要把她放在第一位,巴不得時時刻刻都捧著她供著她,最好連班都不上,整天像條哈巴狗似的圍著她打轉!

這樣的愛很可怕,他寧可不要。

沒錯,他寧可不要簡青桐愛他,隻要她對倆孩子好就行。

如果她真敢對倆孩子不利,他必定要跟她離婚。反正他肯娶她,已經是對她負責了。

簡青桐才進西屋,鼻子一癢迅速彆過臉連打兩個噴嚏,隨手掏出一塊手帕擦擦。

“媽媽你感冒了嗎?我給你找感冒藥!”

唐駿擔憂地看她,下地穿上拖鞋,出去就喊他爸:

“爸爸我媽感冒了,藥呢?”

簡青桐吸吸鼻子要攔,人已經跑出去了,隻好揚聲說一句“我沒事”。

唐駿不聽她的,逮到證據似的跟他爸告狀:

“媽媽聲音都不對勁了,她肯定是怕苦不想吃藥,爸爸你快說她。”

簡青桐對上唐遠征格外清冷的目光,不自在地先彆開頭去。

唐駿這個坑貨,哪天不坑她就不開心是吧?

“我真沒事,不用麻煩了。”

她再次強調,確實不想喝這會兒苦得人舌頭發麻的藥。

之前磕破腦袋住院喝的苦藥湯令她印象深刻,就算隻沾個嘴唇做做樣子,大部分已經收進空間裡倒掉了,但那古怪的味道已經深刻地留在記憶裡,一想就反胃。

唐遠征眸光微閃,指點唐駿:

“藥箱我放在書房了,在書架底下的櫃子裡。”

“知道了。”唐駿勤快地跑去找藥。

唐遠征看著倏地抬起頭一臉抗拒的簡青桐說:

“有病就吃藥,不能諱疾忌醫。”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