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寢殿,坐在美人榻上的宮裝女子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柳眉倒豎。
“當眾鞭打本宮的親弟弟?還要入獄三個月?膽大包天!”
“啪”的一聲脆響,茶杯落地,碎成一片一片。
侍女攀枝忙蹲下身子清理碎片,口中勸道:“太子妃懷著身孕呢,犯不著跟這種人生氣,保重身體要緊。”
另一侍女澤芝也蹲下身子撿碎片,“太子妃千萬不要這樣,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樣子。”
太子妃王櫻的臉色稍微好了些。
對啊,她跟明探微生什麼氣,她是太子妃,是太子最看重的人。
更何況,她還有了身孕,她肚子裡懷的可是皇太孫,皇位繼承人。
五年前她曾經流產,身體受了損傷,請醫問藥多年之後才有了這一胎,太子格外看重。
往日頗受寵愛的白夫人、夏夫人,太子已拋在一邊,心思全在她身上。
太子妃捧著大肚子,“本宮要去皇後麵前告狀……不對,本宮要告狀,又何必親自開口?”
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光太子看重,隆正帝、宣皇後也看重。這時候她若是被氣著了,肚子疼,消息傳到宣皇後耳中,宣皇後豈能不心疼?那個惹她生氣的人,豈能有好果子吃?
太子妃把乳母盛嬤嬤招來,細細吩咐了,盛嬤嬤自然聽命行事。
盛嬤嬤出了東宮,準備去宣皇後的坤寧宮,半路上遇到西貴妃,把她給截回來了。
西貴妃是太子妃的親姨母,盛嬤嬤一句話不敢多說,跟著西貴妃回來了。
太子妃正躺在床上裝病呢,見西貴妃來了,很是意外。
西貴妃在床榻邊坐了,淡淡的道:“在我麵前你還敢搗鬼不成?”
太子妃赧顏,慢慢坐起來,小聲把實情說了一遍。
太子妃說的是實話,沒敢欺瞞。
西貴妃麵容豔麗,卻不大隨和,即便對著太子妃這個嫡親外甥女也沒個笑容,“皇後正在為六殿下離宮出走的事煩惱,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要生事了。”
“離宮出走?”太子妃大吃一驚,“為什麼六弟會離宮出走啊?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太子殿下說起過?”
西貴妃目光中不無譏誚,“太子為什麼要跟你說?你是不是以為,太子和你是夫妻,太子目前很寵愛你,所以他應該和你無話不談?”
太子妃呆了呆,“難道不是麼?”
西貴妃無語良久,方冷冷的道:“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太子妃仔細砸摸著這句話的意思,還有點不服氣,“可我正懷著身孕,而且請高人看過了,是男胎……”
西貴妃低頭看太子妃的大肚子,目光柔和了許多,“我也是想著你懷有身孕,有些話不便告訴你。”
“姨母請直說無妨。”太子妃緩緩的、不無苦澀的道:“我是經過風浪的人,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懷孕。”
西貴妃沉吟片刻,“好,那我便直說了。莫說銅城那邊隻是鞭打了王機,便是懲罰得再嚴重些,人家是依照銅城律執行的,咱們也說不出什麼。”
太子妃不服,“可是,我的親弟弟屬於皇親國戚,在八議之列。”
八議也就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這八種特殊人物犯了罪,必須奏請皇帝裁決。
西貴妃淡聲道:“八議指的這八種人犯了死罪,必須奏報皇帝批準。如果是流放罪以下,則不必再議,直接減一等處理。鞭刑、入獄,這都是流放罪之下的,還議什麼?”
太子妃不滿,“姨母您怎麼不向著我……我不管,反正明探微欺負了我弟弟,我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你就慶幸吧,明探微隻是把人打了、關了,沒有真的下狠手。”西貴妃不耐煩,“她若狠毒些,真讓王機有個三長兩短,你又能如何?她有先帝賞賜的免死金牌,你又殺不了她。”
“免死金牌?”太子妃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又是驚訝,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先帝居然賜了她免死金牌?她有什麼功勞啊,先帝竟然賞賜如此之厚重。”
五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太子妃眼前,太子妃想哭,“先帝,先帝對明探微也太好了……先帝臨終前要見孫媳婦,我趕緊的就過去了,誰知,誰知……”
西貴妃不無憐憫,“誰知先帝要見的是明探微,對不對?櫻兒,你不要多想,明探微是先帝第一個孫媳婦,先帝臨終前已經糊塗了,大概已經認不得你了。”
太子妃哽咽,“不認得我了,就記得明探微?我是正經娶進門的孫媳婦,明探微卻連正式定親都沒有,隻有口頭婚約……”
“恭迎太子殿下!”殿外的侍女聲音特彆高,特彆響亮。
太子妃抹抹眼淚,有些驚慌,“太子殿下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身穿藍色袍服的皇太子張邩,頎長英俊,步子有點急,“太子妃,你沒事吧?”
太子見西貴妃也在,恭敬行禮,西貴妃站起身,向太子問了好,吩咐太子妃,“王機的事你不必多想,他膽大妄為,有人替你教訓教訓他,也是好事。”
西貴妃走得瀟灑,太子妃卻在發呆。
好事?這居然能算好事?
太子在床榻上坐下,握了太子妃的手,“你沒事吧?”
“殿下彆擔心,我沒事。”太子妃如夢方醒,“我隻是……”想到自己受的委屈,落下淚來。
太子細心替她拭淚,“懷著孩子呢,不許多思多想。”
太子很是溫存,太子妃也便很柔順,“我聽殿下的話,不胡思亂想了。對了殿下,六弟有沒有消息?”
太子有些無奈,“六弟他……去了銅城……”
其實這一點也不意外。太子知道齊王出走之時,便猜到了齊王的去向。
太子妃又驚又怒。
去了銅城?去找明探微了?
“六弟是不是和父皇母後賭氣,一定要娶明家那位姑娘?”太子妃語氣柔和,一臉賢妻模樣,“六弟的脾氣,我略知一二,是不是父皇母後不許他娶明家姑娘,他便不肯回宮?”
太子妃心裡很有幾分幸災樂禍。
齊王張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卻還這般胡鬨,父母焉能不惱?兄長又豈能不怪罪?
太子臉色有些怪異,“六弟給父皇母後留了封信。”
“信上寫了些什麼啊?”太子妃關切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