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杜雲彤也跟站了起來,去象征性的送一送這大夏朝如今的太子殿下。
還未將李昱送出廳,李昱的腳步就停了下來,轉過身,目光落在那日他抓過的手腕上麵。
下意識的,杜雲彤拉了拉袖子。
這個李昱可彆跟李易一樣,也順手給她送塊帕子,她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夏侯門嫡女,但最起碼的常識還是有的。
她隨身帶的有帕子的,也不知道李易白日裡送她手帕是為了什麼,大概是看到她還沒有來得及包紮,誤以為她沒帶帕子?
李昱抬起手,手裡空無一物。
杜雲彤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李昱這人大大咧咧,根本不是李易那種把小日子過得甚是精細的人,莫說手帕了,他腰間連香囊都不會掛一個。
李昱的手指停在半空,沒有糾結太久,道:“白天是我魯莽了,還疼不疼?有沒有叫太醫看過”
這一刻,他還是那個直率又熱心的五皇子。
他的關心不同於秦鈞的死不開口,也不像李易的內斂恰到好處,他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沒有隱瞞與躲藏。
身上流著薑家人的血,生就不會拐彎抹角的。
杜雲彤笑了一下,道:“不疼了。”
“說起來我還打了殿下一巴掌,算起來咱倆也是扯平了。”
她那一巴掌打得極重,打完之後她掌心都是發麻的。
也不曉得李昱會不會很疼。
大概是很疼的,畢竟李昱這人的臉皮,可比不上李曇這般厚。
前一幕還在處心積慮弄死秦鈞,下一秒就能笑容滿麵說著拉攏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李曇在這方麵的天賦,確實甩開了其他皇子無數個身段。
許是她話說的太隨意,以至於讓李昱有了一瞬的恍惚。
廳外的雨水仍在不停下,雨打枝葉滾落在地上,彙聚成小河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廳內鎏金瑞獸燃著好聞的檀香,透過鏤空的位置嫋嫋升起。
雲霧映在李昱的眼底,李昱低聲道:“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見我。”
這話說的就有點曖昧了,弄得她跟始亂終棄的人一樣。
杜雲彤眼角跳了跳。
大兄弟,秦鈞的暗衛在一旁儘職儘責地盯著呢,您老說話好歹注意點。
不過是單純的合作關係,談見不見的也太矯情了些。
杜雲彤默默在話裡跟李昱保持著距離,連民女這種她嫌拗口的詞都用上了:“殿下身份尊貴,民女怎敢不見?”
李昱像是沒有聽出杜雲彤話裡的意思般,仍在說著自己的話:“我很感激你,不是感激止戈的那種感激。”
謝您的感激了,您再繼續說下去,您要感激的就不是一個活的人,而是一塊涼透了的屍體了。
杜雲彤努力維持著端莊的笑,催促道:“殿下,太晚了,您早些回去吧。”
李昱看了杜雲彤一眼,沒有動彈。
跟著李昱來的隨從是太後安排的,最是機靈不過會看人眼色了,見此上前給李昱披上了大氅,勸說著讓李昱早些回去的話。
李昱眉頭微皺,道:“知道了,囉嗦。”
繼而轉過身,認真地對杜雲彤道:“你是除了祖母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杜雲彤打了個激靈,隻想上前去捂住李昱的嘴。
您可彆說,我對您一點也不好,我白天還打你來著,你難道忘了?!
暗衛陰測測的目光遞過來,杜雲彤義正言辭地跟李昱撇清著關係:“都是侯爺交代的,侯爺要民女保護殿下的。”
李昱笑了。
本就生的極好,劍眉星目,光燦逼人,忽然一笑,如陽光穿過雲層,鋪天蓋地而來。
杜雲彤眉目微微舒展,李昱道:“謝謝你,如果止戈負了你——”
“民女生是侯爺的人,死是侯爺的鬼,縱被無情棄,民女也絕不後悔。”
杜雲彤迅速表忠心。
開什麼玩笑,秦鈞的暗衛杵在這,她今夜跟李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暗衛一五一十地記載,飛鴿傳書送給秦鈞。
大半夜見李昱本就於理不合了,李昱這時候居然還說這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杜雲彤幾乎懷疑,李昱是不是有意報白日裡她打他那一巴掌的仇。
她回答得極快,引得李昱微怔,片刻後回神,眸色深了一分,低聲道:“你不會成為棄婦的。”
說完這句話,不等杜雲彤讓人“送”他出門,便冒雨大步走出正廳。
侍從連忙拿傘衝進了雨裡。
雨水很大,衝刷著他走過的痕跡,不過須臾,便沒了印跡。
杜雲彤往椅上一坐,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該如何跟秦鈞解釋,她跟李昱真的不熟,鬼知道李昱抽了什麼風,突然跟她說這些?
仔細想了想,李昱的心思也是有跡可循的,隻是她一直沒有去關注而已。
李昱對她一直是特彆的,縱馬攔轎也好,送她出城也罷,到最後知曉她成了秦鈞的未婚妻後,端起酒杯祝她與秦鈞相守白頭。
酒杯後,眼底那一瞬的迷惑,是騙不了人的。
到底是年輕,那個時候不懂對她是什麼心思,等到知曉了,她已經是秦鈞的未婚妻了,所以在得知她騙他的時候,才會格外的生氣。
杜雲彤揉了揉眉心。
這都什麼事?
算了,不想了,惦記著她的人多了去了,還是想想怎麼跟秦鈞解釋吧。
萬裡之外,秦鈞收到了信件。
淡淡對親衛說放下吧,待親衛放下信件走出營帳後,餘光漫不經心瞥向粉色紙箋。
紙上有他熟悉的甜甜花香,一如她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像是載滿了蜜一般。
秦鈞手指動了動,在即將拿到信件的時候,又停下了。
長長的睫毛垂下,在他眼下投下淺淺陰影,猶豫了一會兒,他走出了營帳。
不能這般沉迷兒女情長。
天色尚早,不若再去劫一下敵軍營帳。
秦鈞手提陌刀上馬,點了兵,衝進茫茫原野。
敵軍不曾想他會這個時候前來,連忙擂鼓迎戰。
陌刀劃了一個又一個敵軍腦袋,秦鈞隻覺得沒勁。
往日不是這樣的。
刀光劍影的戰鬥並未讓他心情舒暢起來,相反的,還讓他更加煩悶了。
因為不知名的走神,握著陌刀的手背上還被人砍了一刀。
好在手背上覆的有甲片,不算打傷。
殺人沒勁,秦鈞鳴金收兵。
拖著一道血線回來,軍醫大呼小叫地說著他又不愛惜自己身體,背著藥箱跟他走進營帳,捉住他的手便是清洗上藥。
秦鈞煩得很,上完藥便讓絮絮叨叨的軍醫出去。
手背纏上繃帶後,秦鈞的目光又落在杜雲彤的信件上。
要不要看一下?
或許看了心情會好些?
她寫的字好看的很,秀氣又靈動,看見她的字,便能想起她那雙時常藏著幾分狡黠的眸子。
秦鈞猶豫著,這種感覺可不好,他怎能對一個女人牽腸掛肚?
秦鈞抿唇盯著信件。
盯了一會兒後,掃了眼桌上的燭台。
燭台就在信紙旁。
秦鈞懶懶收回目光,隨手夾起桌上沒吃完的花生米,嗖地一下扔出大帳。
營帳被掀開一角,下一秒,冷風縫隙吹進來,燭火搖曳,火星子落在信件上,迅速侵染出一個黑圈。
幾乎在同一時間,秦鈞啪地一下拍在信紙上。
火滅了。
折的整整齊齊的信紙裸露在眼前,黑色的簪花小楷排列著,分外好看。
看樣子寫了不少字。
秦鈞是個左撇子,彼時左手纏著繃帶,他便用右手拿起信件,慢悠悠用地拆開信紙。
這可不能怪他,他不想看的,都怪這火星子燒了信紙的封皮,他才不得不看杜雲彤給他寫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