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的是一副再心疼女兒不過的慈父模樣。
齊明嘉頷首,謝過齊文敬,低著頭退下。
走完通往齊文敬書房的長廊,一陣冷風迎麵吹來,齊明嘉的身影晃了晃。
丫鬟連忙扶住她:“姑娘!”
齊明嘉輕輕推開丫鬟的手,臉色蒼白如紙,強笑道:“我無事。”
“今日的事情,不許告訴母親。”
丫鬟眼圈微紅,猶豫道:“可是”
“沒有可是。”
齊明嘉抬頭看天,高高圍牆內,天也是四方不得自由的,像是被禁錮其中似的。
“母親本就不得父親的心,若我能”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輕輕搖頭,她臉上又恢複在齊文敬書房時的一片平靜。
“罷了。”
多少辛酸無奈事,最終都逃不過罷了兩個字的結局。
太後的懿旨來的很快,說她年齡大了,召些小姑娘去天啟城陪她,她看見年輕的小姑娘,心裡會暢快好多。
寫這封懿旨時,太後還在跟一旁伺候的大丫鬟說笑:“這往下麵下的懿旨啊,從來不讓人好好寫,條條框框,一點也不能出格。”
“什麼叫做哀家看著小姑娘心情會好很多?哀家覺得,哀家還是一個小姑娘呢!”
大宮女便在一旁附和:“是呢,太後越活越年輕了。”
或許是把廣寧公主送去蠻夷之後太後了結了心願,又或許是有薑勁秋整日在宮中陪伴說話,太後的精神確實比以前好了許多,連白發都少了幾根,與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正德帝相比,太後不像是正德帝的母親,更像是正德帝的妹妹了。
不管太後寫這封懿旨的心情是好是憂,這懿旨到了各地的諸侯手裡,諸侯心裡都不大痛快。
想要獨善其身的諸侯,在看到這封懿旨的時候,便不能再繼續裝作不問世事了,太後的懿旨都下了,不尊懿旨,便是抗命之意,周圍無論哪一個諸侯,都能用違抗太後之命的名號進行征討,且不會受到天啟城的責罰。
相反,還會被人誇做忠心護主,其心可嘉。
權衡利弊後,各方諸侯把自家在名單上的女兒送上了去往天啟城的馬車。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車廂內的熏香升騰著嫋嫋的雲霧。
齊明嘉倚在軟軟的被褥上,神情專注地繡著帕子上的蘭花。
伺候她的小丫鬟見了心酸不已,柔聲勸慰道:“姑娘,歇會兒吧。”
齊明嘉遙遙頭,道:“不了,再繡一個吧,等到了天啟城,繡什麼,不能繡什麼,也不能隨我的心意了。”
小丫鬟的眼圈登時便紅了,小聲道:“可是您縱然繡了再多的帕子,也送不到他手上,姑娘,您何苦為難自己呢?”
山間的清風揚起馬車上的錦簾,齊明嘉一臉恬淡,輕聲道:“總要給我留點念想。”
“若連這點念想也沒了,日子要如何熬得下去?”
那年元宵佳節,她提著錦繡琉璃燈,與城北的許願樹下,看到那個迎風而立的少年。
倚門回望,和羞走,明明是和世宗皇帝與皇後一樣的開頭,卻沒有喝世宗皇帝那般白首終老的結局。
宮牆深深深幾許,山迢路遠,自此再不思量。
各家諸侯的女兒還沒有抵達天啟,杜雲彤已經拿到了她們的畫像,或坐或立,端莊秀麗,無一不是大家之風。
杜雲彤手肘撞了一下翻閱著各地軍報的秦鈞,衝秦鈞擠眉弄眼道:“侯爺也來看一眼,有沒有中意的人。”
“旁人總是說我沒個規矩,一點都像侯門貴女,辱沒了定北侯的門楣,今日我也賢良淑德一次,幫侯爺選個中意的姑娘,可好?”
秦鈞啪地一下合上了軍報,微微抬眉,眼底如深淵一般,讓人望之生畏,冷冷地看著杜雲彤。
“生氣啦?”
杜雲彤伸出手,扯著他的嘴角,幫他扯出一個大笑的表情。
他也任由她扯著,一動也不動,偏他的眼睛是冷峻,看著滑稽得緊
“好了好了,不生氣,逗你玩的。”
這些風言風語她天天聽,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了,她不當真,但架不住有人會當真。
比如跟她媽似的柳姨娘。
天天在她耳邊念叨著:“姑娘已經是大姑娘了,侯爺為什麼還不迎娶姑娘?莫不是侯爺現在權勢滔天,瞧不上什麼也不是的姑娘了?”
“哎呀呀,這可怎麼好。”
一邊埋怨,一邊又催促著杜雲彤學習女紅刺繡,說這樣能夠留住男人的心。
柳姨娘的話讓杜雲彤哭笑不得的同時,又忍不住開始琢磨起秦鈞的心思。
秦鈞對她的感情,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柳姨娘說的話也在理,她現在的年齡,在大夏朝這個時代,已經不小了,好多與她年齡相仿的閨秀們,彼時已經是孩他媽了,而她還隻是秦鈞的未婚妻。
這麼多年了,一點改變也沒有。
當初太後賜婚歸賜婚,並未說明結婚的日子,秦鈞沒有父母親人,杜雲彤也沒了母親,倆人都沒有人去操心婚事的長輩,或許是這個緣故,他倆的婚事才耽誤了下來。
畢竟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婚事,都是長輩出麵說和的,而不是像他們這般。
許是感覺自己的表情被杜雲彤拉扯得實在猙獰,秦鈞伸手握住杜雲彤的手腕,聲音低啞道:“這種玩笑,不能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就是想逗逗他而已。
誰家二十歲的少年,老氣橫秋的跟一個中年人一般?
這樣不好。
她需要多逗逗他,給他的生活帶來陽光。
就像她偶爾脆弱的時候,他的胸膛也會讓他依靠一樣。
她是能給他帶來溫暖的陽光,他是她可以依靠的大樹。
門口暗衛站得筆直:“姑娘,馬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大抵是反治國策的文章寫好了,讓她看一遍,是否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馬上就要殿試了,馬逐溪不找她,她還要找馬逐溪呢。
“好的,這就來。”
杜雲彤從秦鈞身上起身,整了整衣擺和鬢發,匆忙出了屋子,臨走之前,還不忘給秦鈞送個飛吻。
做完飛吻動作,杜雲彤又後知後覺想起,以秦鈞這個死腦筋,多半是不知道飛吻的意義是什麼,她做也是白做。
陽光透過窗台照進來,秦鈞臉上閃過一絲可疑的紅。
那紅又消失的極快,像是不曾出現過一般,隻餘他深潭般的眸底蕩起了層層漣波。
他怎麼可能不懂?
他隻是不說而已。
陽光越發溫柔,秦鈞道:“備馬。”
“本侯要見太後。”
他知道她一切的不安和忐忑,他想讓她安心,再安心一點。
和他一起,去迎接人生路上的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