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杜雲彤便連忙放下了文章。
還彆說,真有人敢。
就秦鈞那性格,跟脫了韁的哈士奇似的,沒有什麼事是他乾不出來的。
殺皇子,囚禁皇帝,坑殺俘虜數十萬,無論哪一個罪名,都能讓人拖出去千刀萬剮了。
偏偏他還活得好好的。
“我改天再來看。”
還是先去哄哄秦鈞吧。
說起來,她剛才確實是冷落了秦鈞。
秦鈞是出了名的戰爭狂魔,殺神的稱呼不是白來的,讓他蕩平一座城市他能做,但讓他治理一個城市,怕是比登天還難。
她明知道他對這一竅不通,還跟馬逐溪聊得那麼火熱,把他晾在一邊,他那麼小雞肚腸睚眥必報的一個人,生氣實屬正常。
不生氣才有了怪事。
馬逐溪文章上她已經過了一遍,該提出的問題已經提出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問題,以及具體的各地軍費金額還沒落實。
這個可以讓薑勁秋來跟馬逐溪一一對接。
各地的軍費與兵士,沒有人比薑家人更清楚了。
秦鈞有無孔不入的暗衛,薑家有監視著各地諸侯軍隊動態的府兵,作為薑家的嫡係後人,薑勁秋比她清楚多了。
“軍費什麼的,我讓勁秋告訴你。”
拋下這句話,杜雲彤便匆匆出了門。
“等——”
馬逐溪的手身在空中。
依著薑勁秋那種性格,他們要是再打起來了,那該怎麼辦?
不對,他倆打架,那不應該叫做打架,而是單純的他被薑勁秋打,想想薑勁秋的鞭子,他心口便一陣一陣的抽疼。
馬逐溪看著杜雲彤遠去的背影,對薑勁秋的到來充滿了恐懼。
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晚間剛剛升起燭火,門外便響起了叩門聲。
薑勁秋聲音清脆,順著夜風,一起飄到他耳內:“馬逐溪,雲彤讓我過來幫你。”
馬逐溪十分不爭氣地打了個哆嗦。
他現在說拒絕有用嗎?
馬逐溪心下發慌,卻也不得不去給薑勁秋開門。
畢竟薑勁秋是來幫他完善文章的,他沒道理讓薑勁秋站在門外吹冷風。
更何況,他覺得依著薑勁秋那力氣,這一扇小小的門,根本就攔不住她。
薑勁秋想要揍他的時候,鐵鏈子都拴不住,更何況隻是門了。
屋子裡的馬逐溪心驚膽戰,院子的另一處,杜雲彤差不多也是這種心情。
她與秦鈞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沒見過秦鈞生氣呢。
不是說沒見過秦鈞生氣,而是沒有見過秦鈞對她生氣。
偶爾暗衛辦砸了事情,或者朝臣們又做了什麼克扣他軍糧軍費的事情,他也會生氣,那個時候,杜雲彤便耐心勸解他。
人活一輩子就是來遭罪的,哪有事事都如意的,殺戮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把陌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得益於她的勸解,天啟城沒再像以前那樣,時不時就上演一幕腥風血雨。
杜雲彤對於秦鈞的因政事生氣處理的得心應手,但對於秦鈞對她生氣了,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去勸解。
以前那一套,還管用嗎?
杜雲彤硬著頭皮走過去。
秦鈞這人自帶一種生人勿進的冷冽氣場,生氣時這種感覺就更甚了,仿佛全世界的冰塊都聚在了他周圍,她往他身邊一戰,就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冷的,就連他餘光掃過來,她都覺得冷颼颼的。
眼睛裡像是藏著刀子一樣。
也不知道怎麼就動了這麼大的火。
小氣巴拉的。
杜雲彤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秦鈞不為所動,她便再繼續戳。
腰是秦鈞的一個敏感點,她還是偶然才得知的。
有時候她與秦鈞在一處時,會摟一下秦鈞的腰,以表示親密。
每每這時,秦鈞便會渾身僵硬得像鐵一般,哪哪都是硌人的,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杜雲彤想了許久,覺得秦鈞大概是怕癢,所以才會極度不自然。
讓人聞風喪膽的殺神居然怕癢,傳出去怕是會被人笑死。
杜雲彤軟軟的手指戳著秦鈞的腰間,掐著嗓子道:“侯爺~”
想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也是博覽~嘩~書的人,還不知道怎麼對一個男人撒嬌辦可憐?
她那便宜爹杜硯,房裡那麼多的姬妾,都被她的可憐巴巴給騙得找不到北,更何況秦鈞這個情竇晚開的少年了。
杜雲彤的聲音越發嬌柔,像是摻了蜜一般:“奴家錯了~”
夜風迎麵拂過,吹起了秦鈞額前沒有束起的碎發。
月色皎皎,如碎了的玉屑一般傾瀉而下。
秦鈞立在月下,極清俊的臉上明明暗暗,眼底如藏了漩渦的深潭一般,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已經是春末初夏的季節,他穿的衣服極薄,從皇城出來時,為了見杜雲彤,他還特意換了件衣服,瀟灑飄逸至極。
沒有薑度的灑脫氣度,但穿著打扮,總要往瀟灑那一掛走。
她喜歡那種氣度。
衣服氣度是有了,相應的,布料極薄,隔著薄薄的料子,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她溫熱的指腹上的體溫。
癢癢的,又酥酥麻麻的。
讓人整個人都不自然起來。
偏她此刻的聲音也捏得恰到好處,嬌滴滴的,但又沒有矯揉造作的柔媚,聲音落在他耳膜,像是用羽毛輕輕滑過心口一般。
“侯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計較了。我保證,下一次絕不會再這樣了。”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但與侯爺相比,什麼江山如畫,家國天下,都不及侯爺的一根指頭。”
聽她越說越不著調,秦鈞終於轉過了身。
月色下,秦鈞的耳垂微微泛著紅,半斂著眉眼,漠然地看著杜雲彤。
好似在看著再普通的一個人似的,但眼底卻無他看尋常人的防備與漠視。
長長睫毛下,他眼底仿佛有著星河,又像是蔚藍的海水波光瀲灩,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秦鈞道:“胡鬨。”
他的手背在身後,杜雲彤把他的手拉到麵前,與他十指相扣,笑眯眯道:“什麼胡鬨,我這說的可是真心話,比真金都真。”
“奴家心裡,侯爺最重要了。”
秦鈞比她想象中的好哄多了,三兩句軟話都能把他哄回來,看來她以前對他多有誤解,以為他是那種生氣之後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人。
杜雲彤仰起臉,彎彎的眼睛裡滿是秦鈞。
秦鈞身後是星光燦爛伴著月色朦朧,周圍夜風徐徐,送來了陣陣花香,一切都如夢似幻般的不真實。
而秦鈞低啞的聲音,便是那不真實裡唯一的真實。
“止戈。”
秦鈞道。
因為是仰著臉,她能看到他微紅的耳垂,以及閃躲的眼神。
此時不逗他,更待何時?
傲嬌的小少年表露心跡的機會可不多,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杜雲彤笑得一臉誠懇:“什麼?”
秦鈞微微偏過臉,聲音又低了一分:“我的名字。”
杜雲彤眨了眨眼:“我知道侯爺的名字是秦止戈呀。”
她要他自己說出來,他想讓她叫他名字,而不是疏離又陌生的侯爺。
傲嬌是病,得治。
許是她現在的不上道與她平日裡表現出來的聰明相差甚大,秦鈞又側回了臉,半眯著眼,似乎在看她是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還是假不明白。
但她那張臉實在太具有欺騙性,秋水似的眼睛直直望著人,能讓人的心都無端軟了三分,再加上她彼時懵懂的小表情,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她平時的精明。
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懵懂稚氣的少年,婀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不懂愛,也不懂恨的年齡。
如一張白紙般,等著有心人來描畫。
秦鈞睫毛動了動,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
“以後,叫我名字便可。”
說完這句話,他的視線又偏向一旁。
月色下,她雲錦的外衫極儘透明,修長的脖頸,雪白的肌膚,靈動的眸子,如畫裡走出來的仕女般,般般入畫。
杜雲彤眼睛彎了彎:“好啊。”
讓你傲嬌,讓你傲嬌,該說的,還不一樣要說?
踮起腳尖,讓額頭輕輕碰在他薄薄的唇上,感覺到他與她十指相握的手指微微收緊,杜雲彤眼底的笑意一層一層漫上來。
“止戈~”
艾瑪,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