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1 / 2)

第八十五章

灑在桌上的茶水慢慢被陽光蒸發, 隻餘下淺淺的茶漬印, 馬逐溪手指撚著衣袖,看了一眼被宮七捆成粽子型的鄭勉, 慢慢道:“在下倒不覺得,此事是侯爺所為。”

李晃嘲諷出聲,道:“你是他的人, 你當然這樣說。”

馬逐溪道:“太子殿下不相信侯爺?”

李晃搖著描金扇,不以為然道:“信, 孤為何不信?縱然全天下的人都反了, 定北侯也絕不會反。”

世界上就是有這麼諷刺的事情, 所有的皇子,所有的諸侯世家, 都相信秦家對大夏朝的忠心,但到了天下百姓這裡,秦家的信譽就非常低了。

一是因為秦鈞素來的作風太過跋扈, 落了不少人的口實,二是秦鈞這個人, 也不屑於替自己辯解,誤解越來越深,以至於發展到這種地步。

後世的民族英雄嶽飛, 若是知曉了秦鈞的事跡,指不定會無語哽咽淚千行, 他要是有秦鈞這不被君王朝臣懷疑的命, 至於被莫須有的罪名弄死嗎?

想他一生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收複河山, 至死都沒能換來趙家皇帝的信任,再瞧瞧秦鈞,臣子能乾的,他都乾了,臣子不能乾了,他乾全了,什麼殺皇子囚皇帝,無論哪一條,都能被人拉出去五馬分屍了。

時也,命也。

再受百姓愛戴有甚用?還不是一樣的大業未成身先喪。

不知嶽飛人頭落地的那一瞬,不知會不會後悔自己沒能揭竿而起,讓趙家昏庸的皇帝斷送了他的人生,也斷送了中原百姓的百年安穩。

民族英雄嶽飛是完全有理由有立場自立為王的,但對於秦鈞來講,他彆說自立為王了,就連官職再往上麵升一升,都站不住腳。

於天下百姓來看,李家皇帝待得最為親厚的,就是定北侯一脈了。

多年前秦家戰敗,正德帝非但沒有追究秦家的責任,更是力排眾議,讓秦鈞繼續領兵,單是這一點,秦鈞就應該對正德帝感恩戴德做牛做馬了。

哪知得勝還朝的秦鈞身上血跡還未擦乾,就開始風風火火殺朝臣了。

世人不知秦家戰敗,是被奸人出賣以致滿門戰死,更不知秦鈞能統領軍隊並非正德帝力排眾議,恰恰相反,正德帝當年下的聖旨,是要秦鈞交出兵權。

世人知道的,隻是秦鈞暴虐,濫殺無辜,卻不知秦鈞殺的那些朝臣,全是通敵賣國的奸賊。

世人知曉的李家皇帝待秦鈞甚為親厚,也不過是秦鈞勢大,正德帝不得不親厚罷了。

若論親厚,如今的李易,時不時給秦鈞添堵的李晃,甚至於殺秦鈞不成後來變為招降秦鈞的李曇,都比正德帝待秦鈞待的好。

身為臣子,秦鈞的權利已經到達了頂峰,秦鈞懂這個道理,李晃也懂。

李晃看了一眼秦鈞,慢悠悠道:“孤相信侯爺不會反,有甚用處?縱然孤為此時降下旨意,世人也隻會說孤被侯爺脅迫,不得不降旨。”

“所以侯爺啊,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讓天下人相信你不會反。”

說實話,秦鈞挺好奇秦鈞是如何作成這種地步的。

明明是一個不世出的絕世悍將,怎就落了個到處不討好的地步?

雖與太後李易處同一個陣營,但據他所知,太後不爽秦鈞很久了,他若是能給秦鈞添點堵,在不傷害李易的利益下,太後還是頗為樂意見到的。

再提提朝臣,恩,朝臣之中與秦鈞交好的人寥寥無幾,一個個巴不得秦鈞早點去死。

至於四方諸侯,那就更不用提了。

諸侯們相信秦鈞沒有謀逆之心,但不代表著他們會幫助秦鈞,更有甚者,還頗為希望秦鈞早點被人料理了,秦鈞若是死了,三州之地的兵力,可不就是任由他們瓜分了嗎?

人呐,能活到這種遭人惦記遭人恨的程度,也是一種本事。

李晃收回視線,目光在馬逐溪身上遊走。

大才,委實是大才,隻是可惜,杜雲彤先他一步收在麾下了,若是不然,倒可以為他所用了。

想到這,李晃又忍不住埋汰鄭氏一番。

空有忠心沒甚作為,沒甚作為也就算了,還會時不時拖他後腿,就好比今日,若不是突如其來的殺手,滎澤鄭氏的名聲必會一落千丈,被世家學子們群起而攻之。

雖然鄭氏的名聲本來也不怎麼好,但李晃覺得,若沒有出了鄭家調換學子文章的事情,以鄭家在中原之地經營多年的勢力,還會成為他不小的助力。

但出了這宗事後,彆說鄭家成為他的助力了,隻怕鄭家自顧都不暇了,哪還有精力去幫助他奪嫡?

靠不住啊靠不住。

茶水喝了半盞,小內侍們哆哆嗦嗦來添茶,馬逐溪呷了口茶,不急不緩道:“是非功過,自在人心,侯爺不用急於一時。”

“至於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馬逐溪看了一眼李晃,道:“依在下看來,侯爺不若先暫避鋒芒,待此事過後,再做打算不遲。”

宮七擰眉道:“馬公子的意思是,要侯爺退出春闈評選?”

今年的春闈雖然是楊節代為主持,但真正能決定三甲人選的,是秦鈞,就連太後,都要依著秦鈞的意思。

秦鈞插手春闈,除了為大夏選些棟梁之才外,還有選一些文臣為自己所用的心思在裡麵。

畢竟現在看上去是秦鈞一手遮天,但朝臣們並不服秦鈞,明麵上不會反對秦鈞,但背地裡卻沒少做給秦鈞添堵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在朝中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是非常有必要的。

“正是。”

馬逐溪點點頭,道:“侯爺身為武將,本就不應插手朝政之事。”

他如何不知道秦鈞的打算?

但出了殺手之事後,在沒有查清幕後主使人是誰之前,秦鈞隻能暫時退居幕後。

若不然,一旦激起民憤,對秦鈞會更為不利。

馬逐溪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秦鈞的表情。

若此時坐在這裡的是杜雲彤,不用他開口提暫避鋒芒,杜雲彤也知道該怎麼做,但偏偏,坐在這裡的是秦鈞。

以性情反複無常,暴虐嗜殺聞名的修羅左手,馬逐溪心裡實在沒有把握,秦鈞會不會采取他的建議。

畢竟秦鈞是正麵直剛的代表人,人生裡從來沒有退避之說。

馬逐溪頗為忐忑,心裡琢磨著如何去勸說秦鈞。

最壞的打算他已經做過心裡準備了,就看秦鈞態度如何了。

哪曾想,秦鈞麵無表情點頭,漠然道:“繼續說。”

馬逐溪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這還是世人傳言的固執己見不聽人言的殺神秦止戈嗎?

馬逐溪的表情太過吃驚,宮七開口解釋道:“馬公子,侯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隻管往下說便是。”

騙人的。

他家侯爺才沒有這麼高的職業操守,他家侯爺就是一個以武立世的人,心裡沒有文人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馬逐溪若不是杜家姑娘推薦過來的人,隻怕他家侯爺這會兒已經把手放在陌刀上了。

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作為一匹明珠蒙塵的千裡馬,馬逐溪太知道伯樂的重要性了。

宮七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將馬逐溪的心海攪出了翻天巨浪——秦鈞以後隻要不謀逆,他就跟定秦鈞了!

馬逐溪情緒高漲,什麼敢說的,不敢說的,統統一股腦說了出來:“在下看來,此事誰收益最大,誰的嫌疑也就最大。”

“金鑾殿中試才,鄭氏一族調換在下的文章一事做不得違,此事一出,鄭氏必然名聲掃地。可偏偏就在這時,偽裝成學子的殺手橫空而出——”

馬逐溪看了一眼李晃,道:“太子殿下,並非在下妄言,您的母族鄭氏,才是最有動機操作今日一切的人。”

李晃險些被馬逐溪的一番話給噎死。

鬨了半天,矛頭又指向鄭家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鄭家的家主要是有這智商,他至於退而求次跟齊家人合作嗎?

馬逐溪怕不是對鄭家家主的智商有什麼誤解。

李晃手裡搖著的描金扇頻率升快,立刻就嗆了回去:“馬逐溪,鄭家若有調動禁衛軍的能力,還輪得到你在這大放厥詞嗎?”

秦鈞有馬逐溪在前麵衝鋒陷陣,可以安坐一邊看戲飲茶,他不行。

彆說鄭家能給他什麼幫助了,他的腿都快被豬隊友給扯斷了。

“太子殿下息怒。”馬逐溪拱手道:“在下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此次殺手之事,誰收益最大,我知,您知,今日在場之人都知曉。”

李晃微抬著下巴,用眼縫瞅著馬逐溪。

虧他剛才還誇馬逐溪是大才,不為他所用實在惋惜,這會兒馬逐溪就把他的大才施展到他身上。

他就該在鄭家給他遞消息的時候弄死馬逐溪,而不是看中馬逐溪的才華放馬逐溪一條生路。

馬逐溪繼續道:“滎澤鄭氏上不敬天家,下不憐百姓,此等世家存在的意義,便是給太子殿下蒙羞,以在下之見——”

李晃啪地一下投出手裡的描金扇。

說不過馬逐溪還不能動手?他的人生裡就沒有君子那一套。

扇子直衝馬逐溪而去,王少斌眼疾手快,忙拉了一下馬逐溪。

描金扇打了個空,落在桌上,實金的扇柄將桌上的茶杯砸了個粉碎。

一擊不中,李晃捋著袖子,大有不把馬逐溪打死他就不姓李的架勢。

李易連忙去拉李晃,周圍的小內侍見此也去抱著李晃的大腿不鬆手。

開什麼玩笑,馬逐溪雖然現在沒有一官半職,但他是秦鈞的人,他要是在這出了意外,倒黴的還是他們這幫伺候的人。

李晃身上拖著環著他腰的李易,腿上掛著兩個哭天搶地的小內侍,一步一步艱難地向馬逐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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