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彤餘光掃著顏鬆雲。
喜怒不形於色的淡漠有,常年習武屬於武人的疏狂也有,舉手投足間,出身世家的風流也被他堆在眼角眉梢。
顏鬆雲年齡三十歲上下,與薑度的瀟灑肆意不同,他的氣質偏沉穩,是那種天塌下來,他也能擔得起的淵渟嶽峙,大抵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經曆無數兵變,仍然穩坐禁衛軍統領一職。
而這一次顏鬆雲被責罰,除了有人想趁水摸魚外,顏家三番五次駁了太後麵子,也占一部分原因。
歸根到底,這次的事情,顏鬆雲實屬無妄之災,冤得很。
顏鬆雲道:“翁主有話直說便是。”
杜雲彤放下了茶杯。
她就喜歡這種單刀直入不繞圈子的性子。
齊文心若是有顏鬆雲一半的乾脆直接,她至於浪費那麼多的腦細胞嗎?
杜雲彤道:“侯爺要我告訴統領,侯爺在,顏家便在。”
“外界風雲變幻,與顏家無關。”
顏鬆雲眸色深沉,道:“條件?”
杜雲彤淺淺一笑,道:“想來統領也之地,北地苦寒,不及琅琊廣陵之地富饒,侯爺有心用武,卻苦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統領懂我的意思吧?”
顏鬆雲道:“此事我做不了主。”
“不急。”杜雲彤道:“月底之時,薑二叔會從蜀地送來一部分糧草,統領隻需在七月之前作出決定便好。”
提起薑度,是為了告訴顏鬆雲,秦鈞並非孤軍奮戰,坐領兩州之地的薑氏一族,是秦鈞最大的靠山與盟友,再加上中原之地已被秦鈞收入囊中,秦鈞早已不是單憑著一股子悍勇之氣打天下的殺神了。
秦鈞有兵有糧有地方,收拾齊家,不過早晚的事情
李家仍得人心,自立為王的下場是儘失民心後的眾叛親離,齊家不可能冒這麼大的險,齊家最好的打算,是控製一位皇子,振臂一呼,呼籲天下世家諸侯與秦鈞相抗。
但現在,李晃李易都在天啟城,李曇又被秦鈞幽禁齊家縱然想擁兵獨立,也找不到皇子擁立。
齊家獨木難支,與齊家合作是非常不明智的,轉投秦鈞,與秦鈞合作,共同出兵青州,對於眾多諸侯世家來講,是最為明智的。
顏鬆雲到底是經曆了多次宮變的人,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他隻說會與家主商議,並未給杜雲彤一個準確的答複。
杜雲彤也並不著急。
借軍糧是試探,也算一種陽謀。
顏家若兩方都下注,既與齊家交好,又向秦鈞投誠,但當軍糧一借,顏家在齊家那邊便沒法交代了,軍糧不借,也就相當於給秦鈞一個危險信號,在出兵青州的同時,要防備著顏家趁虛而入。
對於顏家的趁虛而入,杜雲彤在給薑度的書信裡也寫上了這些擔憂。
薑度是一個極有大局觀的一個人,她覺得,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情況下,薑度大抵會幫助秦鈞度過這個難關的。
而南方的蠻夷們會不會趁薑度出兵幫助秦鈞的時候渾水摸魚,杜雲彤覺得,廣寧公主若是有點腦子,這個時候都會拚命穩住蠻夷,秦鈞這麼辛苦,是給李易打天下的,而不是為了稱王稱霸。
事實上,廣寧公主是一個非常聰明甚至於精明的人,挑撥離間借刀殺人是她的拿手好戲,這種緊要關頭,她會在蠻夷裡製造一些內部矛盾,讓蠻夷無心對蜀地動兵的。
杜雲彤心下稍安,回到自己房間。
萬事俱備,就等齊文心和王少斌給她送來三城的軍備分布圖了。
聽秦鈞講,王少斌雖有心投誠,但年齡尚小,走的又不是武人的路子,在軍中的威望遠不及王宏,對軍隊的指揮能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能給秦鈞提供的,也不過一些城防圖,城中兵力,各將的脾氣秉性和用兵習慣罷了。
這些東西看似不起眼,但也頗為重要,有了這些,秦鈞才不至於對青州之事兩眼摸黑。
知彼知己,才能百戰百勝。
齊文心對軍隊的指揮情況,則比王少斌好上一些,一來她出身齊家,再怎麼是庶女,嫁了王宏,便是齊、王兩家聯姻的樞紐,各部將士們哪怕為了這,也會給她幾分薄麵。
又加上齊文心此人能力不俗,做事極為穩妥,有時候甚至能左右齊文敬和王宏的決定,故而在軍中又多了一層威望。
後來王宏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給了齊文心一部分的軍隊指揮權,故而齊文心在對軍隊的把控上麵,要比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王少斌強得多。
杜雲彤靜靜地等著齊文心的到來。
齊文心和王少斌會不會聯手坑她,她覺得不會。
齊文心不會真心為齊家做事,更不會為王家做事,她隻為她自己做事。
她的目的看似模糊不定,但與她共事久了,久而久之,杜雲彤也能抽絲剝繭般勘破一二。
齊文心想要權,想要成為太後那般的存在。
赫赫威威,一怒則諸侯懼。
這才是齊文心真正的追求。
氣若幽蘭,淡泊端莊,不過是她給彆人的一種假象罷了。
百靈泡上了杜雲彤最喜歡的甘蘿葉,杜雲彤低頭抿了一口。
窗外陽光正好,微風掠過水麵,送來陣陣清涼。
齊文心寬袖長裙,裙擺拖著好看的花邊,烏發高高挽著,玉簪剔透,耳上追著海上珠,陽光在她身上映著淡淡光圈。
齊文心道:“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