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由熱變涼,杜雲彤聽薑度道:“我此次來天啟城,除了恭賀七殿下大婚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杜雲彤手指微微收緊,薑度道:“我給你帶來了十萬軍糧。”
杯中的茶水晃了一下,杜雲彤失聲道:“二叔——”
薑度莞爾道:“軍糧事關重大,下麵的人送來我總不放心,索性自己走一遭了。”
微風吹動枝葉,樹葉打著旋兒落下,一層又一層鋪在地上,上麵映著淺淺的陽光。
杜雲彤的心臟一下子被塞得很滿。
不同於秦鈞帶來的悸動,薑度帶來的,是雪中送炭,是對故人之子的拳拳愛護,以及明辨是非識大體的世之棟梁。
薑度原本可以什麼都不做的,她隻是許如清的女兒,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沒有義務對她好。
作為兩州之地的少府,他隻需要最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就夠了,南方的蠻夷才是他的任務,他沒必要甘冒天下大不違,省吃儉用,去把軍糧結果她。
杜雲彤聲音微顫,道:“二叔,這這太多了。”
她隻問他借了五萬。
她了解蜀地的情況,若借十萬,怕是把來年播種的種子一並借走了。
此戰若勝,還好,青州地大物博,打開糧倉,有的是糧食還給薑度。
可若是敗了,她拿什麼還薑度?薑度拿什麼去耕種?
薑度搖頭,道:“你問我借五萬,我合算了一下,侯爺對青州出兵,隻有五萬糧草,是遠遠不夠的。”
“故而我給你送來十萬,免除侯爺後顧之憂。”
“可蜀地”
“沒有可是。”
薑度微微一笑,似青竹蕭然,道:“侯爺必勝。”
“我對你們有信心。”
杜雲彤仍然不願意收。
十萬糧草太多了,關係到蜀地來年的耕種,她不能讓蜀地數百萬的百姓跟著她一起冒險。
杜雲彤道:“不行,我不能收這麼多。”
薑勁秋皺眉道:“你對秦鈞這麼沒信心嗎?”
“二叔都放心把糧草交給你,你有什麼不放心的?等秦鈞打了勝仗,翻倍還回來就是了。”
然無論薑勁秋和薑度如何勸說,杜雲彤隻要五萬,薑度被磨得沒了辦法,暫時鬆口,說把剩下的五萬糧草再帶回去也就是了。
杜雲彤這才鬆了一口氣。
薑度抵達天啟城的事情,早被暗衛告知了秦鈞。
秦鈞得到消息,讓將領替代他練兵,自己縱馬回城。
軍營與天啟城離得頗遠,臨近傍晚,秦鈞才抵達城內。
杜雲彤知道薑度到來,秦鈞肯定會回城的,故而早早讓人備下了宴席,隻待薑度回府便開席。
馬蹄聲急促,侍從來報秦鈞回府,酒宴開席,杜雲彤請了馬逐溪、王少斌和顏鬆雲作陪。
杜雲彤原本隻想請馬逐溪一人就夠了,想了想,還是連帶著王少斌顏鬆雲一塊請了。
薑度不遠萬裡送糧草,這麼大好的機會,她可不能放過。
好歹顯擺顯擺,也讓王少斌和顏鬆雲知道,秦鈞才不是孤軍奮戰,擁有兩州之地的薑度可是一直站在秦鈞這邊呢。
王少斌顏鬆雲知道這一層的關係在,以後行事說不得要顧忌薑家幾分。
富貴牡丹的琉璃屏風將屋子分作兩邊,一邊坐著秦鈞薑度等人,杜雲彤薑勁秋坐在另一邊。
酒過三巡,薑勁秋一腳踹開琉璃屏風,靴子踩在屏風上,拉著杜雲彤入了秦鈞的席麵。
薑勁秋在薑度身邊坐下,吃了酒後的臉頰紅紅的,嘟囔道:“最討厭這些世俗規矩了。”
“我想跟誰坐一塊,就跟誰坐一塊。”
薑度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揉了揉眉心,道:“秋兒被我寵壞了。”
話雖這樣說,但語氣中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在座之人皆是人精,自然不會說什麼此舉並不和規矩的刺耳話,隻說著將門虎女,直率天真。
酒至半酣,眾人陸續辭去。
從王少斌顏鬆雲來的時候的臉色,以及走的時候的臉色來看,杜雲彤覺得,她以薑度來敲打二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薑度坐擁涼州,實力不可小瞧,此時有他相助秦鈞,秦鈞收付青州不過是時間問題。
王少斌尚好,顏鬆雲以及顏氏一族,得知這個消息後,說不得要重新謀劃一下以後的出路了。
王少斌顏鬆雲辭去,屋裡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薑度呷了一口酒,慢慢道:“我聽聞,你有意推齊文心上位?”
杜雲彤笑了一下,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二叔。”
“我的確有這個打算。”
秦鈞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後知後覺道:“不可。”
薑度看了一眼秦鈞,補充道:“此人心思深沉,並非值得托付之人。”
杜雲彤道:“在二叔眼裡,我是那種上趕著給人打下手的人嗎?”
杯中酒綿長,杜雲彤狹促一笑,道:“世人都道,攘外必先安內,但在我看來,攘外才能安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