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齊文心再三保證會全力幫助秦鈞拿下陽穀城, 想來她是可以放心的吧?
可想來想去, 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
齊明嘉的事情塵埃落地,失去了一個孩子, 太後象征性地派人過來慰問,李易去了太後的清寧宮,聽宮人說, 跪在殿上不知道在懇求什麼。
一切似乎都在往該進行的道路上發展。
可她還是有點擔心,但又說不出擔心什麼, 仔細想想, 大概是因為戰爭上的未知太多了。
秦鈞薑度一日不平安歸來, 她心口便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沉重無力, 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杜雲彤坐在軟轎上,小宮女放下了轎簾。
想給秦鈞寫封信問問情況,可秦鈞是秘密出行的, 飛鴿往來太過頻繁時,容易被人察覺。
所以連信都不能寫, 隻能眼巴巴地在天啟等著暗衛送來的捷報。
回到府上,百靈端來的時興的果蔬,和杜雲彤愛吃的小點心, 杜雲彤看了一眼,懶懶道:“我要減肥, 撤下吧。”
著實沒什麼胃口。
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太難熬了。
叩門聲響起, 杜雲彤眼前一亮, 道:“快進來!”
想來是秦鈞的送信回來了。
既然都能送信回來了,陽穀一城大抵也沒什麼問題了。
暗衛雙手托著信,對杜雲彤行禮。
杜雲彤身體微微前傾,吩咐著百靈磨墨。
秦鈞都能寫信了,那便是一切都準備穩妥了,她也可以給秦鈞回信了。
杜雲彤歡喜道:“是侯爺送來的嗎?快,快拿給我。”
暗衛抬眉看了一眼杜雲彤,複又垂眉,道:“是蜀地來的?”
“啊?二叔的?”
杜雲彤從百靈手中接過毛筆的動作微微一滯,坐了下來,笑了一下,道:“二叔的,也很好。”
“快拿過來吧。”
暗衛將信遞給一旁的千雁,千雁把信呈給杜雲彤。
拆開信紙,印入眼眶的是薑度瀟灑的字跡。
薑度言道,蜀地一切都很順利,該出蜀的將士們已經出蜀,該留守關隘的駐守在山下,讓杜雲彤按計劃行事,莫辜負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末了又有薑勁秋的字寫在最下麵,說她會看好二叔的,讓杜雲彤放寬心,不用擔心蜀地的事情。
杜雲彤一邊笑,一邊給薑度回信。
薑度做事妥貼得很,縱然一時有與蠻夷同歸於儘的心思,但又薑勁秋守在他身邊開導勸解,想來他會淡了這種想法。
假扮薑度的將士已經領兵出蜀,不出數日,便會駐紮在離琅琊不遠的地方,威懾顏家不敢輕易出兵援助齊家。
而薑度的大部隊,仍在蜀地等待著蠻夷們的自投羅網。
蜀地的百姓與蠻夷有著血海深仇,蠻夷中計,蜀地將士們必會痛打落水狗,此戰之後,蠻夷們元氣大傷,待秦鈞料理完青州的事情,便可入蜀將蠻夷趕儘殺絕。
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遠。
或許秦鈞統一天下後,仍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模樣,與一個少年郎遊山玩水共享繁華,可比一個年過半百傷痛滿身的老侯爺養眼多了。
杜雲彤寫完信,讓暗衛仍給薑度送過去。
這封信薑度大約是沒時間回的,這個時間點的薑度,不是忙著給蠻夷設下圈套,就是忙著跟蠻夷拚個你死我活了。
杜雲彤猜得沒錯,此時的薑度,的確在忙著給蠻夷設陷阱。
薑度勒馬,抬頭看向連綿不斷的大山,勘察地形歸來的副將一手拿著地圖,一手指著山脈,問薑度:“少府,我們棄一城,把蠻夷放到這個位置就可以了。”
因為山上是蠻夷,周圍的城池裡的百姓早在百年前便遷走了,留守在城裡的,皆是蜀軍將士。
以放棄一座城池的代價,將蠻夷們引到峽穀中,周圍是直插雲霄的山峰,中間隻有一條小道可以通行,如同一個天然的布袋一般,待蠻夷到此,蜀軍將士趁機反撲,必能把蠻夷消滅在峽穀中。
山間的晨風吹起薑度深藍色的抹額,啟明星自東方升起,微弱星光灑下,映著抹額上精致的繡花。
薑度額上的抹額讓人想忽視都難。
這還是副將第一次在薑度身上見到抹額。
抹額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因布料名貴,又保存的良好,故而看上去跟新的差不多,若不是那折痕太過嶄新,副將幾乎以為是個新的抹額。
而新的抹額,是沒有那麼深的折痕的。
大夏的兒郎們多勒抹額,尤其以世家子弟為甚。
年齡尚小時,是家裡貼身伺候的丫鬟繡的抹額,年齡大些時,便是心上的姑娘所繡的了,待成婚之後,便隻戴妻子繡的。
這幾乎是一個約定成俗的規矩。
但薑度不曾成婚,更無相好的姑娘,至於貼身伺候的丫鬟,那就更沒有了。
薑家家教甚嚴,不允許子孫們在脂粉堆裡打滾,故而薑家的兒郎們,從無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是跟著教習師父長大的。
副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抹額繡工極好,金絲繡做日月,墨色繡做蜀地特有的楠竹,戴在薑度額上,與他青竹似的氣質相映成趣。
可以想想得到,送他抹額的人,必是一個極為了解他,對他又極為用心的人。
若是不然,這麼瑣碎的活兒計,是做不到這麼細致精美的。
副將又看了眼,撞上了薑度看向地圖的目光,發覺副將的目光落在他額上,薑度笑了一下,道:“好看嗎?”
副將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彼時正在商議軍機大事,他卻一直盯著薑度的抹額看,這種失職,足以拉他下去打軍棍了。
“末將失職。”
副將忙跪了下去。
薑度扶起副將,淡然一笑:“以後莫再犯了。”
副將連忙稱是。
薑度拍拍副將的肩膀,目光又看向遠方,道:“你還年輕,以後會有人送你的。”
而他,卻再也沒有人送了。
他曾經以為隻是錯過,可後來卻是天人永隔。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他隻能順著自己走的這條路悶頭走到黑。
山間的風有些涼,抹額與發絲交織飛舞,纏綿又深情。
薑度收回了目光。
手指輕點著地圖,薑度道:“隻是定武一關,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