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不如一靜,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李晃沒了滎澤鄭氏做靠山,想要聯姻的青州齊氏彼時又在經受秦鈞猛烈的攻擊,再像以前那般張狂無禮,便是自尋死路了。
更何況,現在的太後,已經不是原來的太後了。
李晃若是惹惱了太後,誰也不知道,盛怒之下的太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連同床共枕的夫君,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太後都能下得去手,更彆提又隔了一層的孫子了。
李晃聽完之後笑意微僵,隨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隨手扔了手裡的白花,束起了折扇,敲著掌心,漫不經心道:“孤是太子殿下,孤需要做什麼?”
“孤什麼也不需要做。”
杜雲彤看了一眼李晃,道:“殿下明白就好。”
儲君異位非同兒戲,李晃若不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太後想要廢他立李易,也要費一番功夫。
當年被太後弄死的天子夫君,是一個比正德帝還要昏庸的存在,普天之下,巴不得他死的人大有人在,更彆提早就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朝臣了。
太後把他弄死之後,朝臣們草草過了流程,就把他送入皇陵了,根本無人追究他的死因。
而李晃,隻是有些好色荒唐,遠遠沒有達到昏庸禍國的程度,成為太子之後,對朝臣們也算不錯,故而朝臣們對李晃的印象也由原來的一無是處,慢慢改觀成李晃是一個也算勤政愛民的儲君。
這種情況下,李晃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隻需要維持原狀,朝臣們便會天然地站在他這邊。
畢竟與他相比,李易的出身實在不算好,又有一個嫁給蠻夷的妹妹辱沒了天家威嚴,而太後,更是以女子身份攝政,哪裡比得上李晃來的正統?
大夏朝重規矩,隻要李晃不出大錯,天子之位,就是李晃的囊中之物。
至於秦鈞執意用力李易為帝,杜雲彤覺得,在李晃確有才能的情況下,秦鈞是不會輕易發動宮變殺李晃立李易的。
秦鈞看似衝動易怒,但比誰都理智,在國家利益與個人喜怒相衝突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國家利益。
他本就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
金烏西墜,殘血如血,杜雲彤向李晃辭彆。
其實她也不大喜歡動不動就兵變血流成河的場景,誰不喜歡過安穩的生活呢?
若不是上位者實在太過庸碌無能,誰又願意甘冒天下大不為隻身犯險呢?
李晃輕眯著眼睛,道:“妹妹一路走好,孤就不遠送了。”
秋色雖弄,皇城內仍有百花競相綻放,姹紫嫣紅,好不熱鬨。
小內侍們抬起軟轎,杜雲彤放下了轎簾。
信鴿拖著長長的掠影,落在杜府暗衛胳膊上。
千雁與百靈已經收拾好了行禮,隨時都能讓杜雲彤動身去蜀地。
今日來送信的暗衛有點麵生,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年齡,一臉的稚氣。
低著頭,指腹上有著常年習武留下的薄繭,一雙眸子黑漆漆的,亮得很。
杜雲彤接過書信,看了他一眼,道:“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立著的暗衛道:“侯爺恐姑娘有危險,故而派屬下前來保護姑娘安危。
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尋羽。”
杜雲彤打開書信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少年,道:“宮、商、角、徵、羽,你是侯爺麾下排名第五的暗衛尋羽?”
秦鈞的暗衛由五人統領,其名字皆以五音來命名,具體每人負責的職務,除了秦鈞外,從無人知曉,是大夏朝最為神秘的存在。
世人隻知道秦鈞身邊有宮七,而杜雲彤,也隻見過宮七和問徵,其他三人並不熟悉。
而今日,秦鈞居然派了尋羽來保護她,可見蜀地之行多麼凶險。
少年睫毛似鴉翼一般漆黑,道:“是。”
“那便有勞你了。”
杜雲彤翻看著秦鈞寫的書信,笑著道。
秦鈞已經連下兩城,最後的濟陰不過數日也會被他收入囊中,等薑勁秋的大軍趕來,秦鈞便能把三城交給薑勁秋來防守,他日夜兼程趕赴蜀地。
這可真是好消息。
杜雲彤笑了一下,筆尖蘸墨,給秦鈞回著信。
要秦鈞不要著急,戰事為重,她去往蜀地的事情除了太後之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旁人不知道,自然不會在路上害她。
她的騎術並不精,秦鈞的馬又快,縱然等薑勁秋耽擱了一點時間,也會走在她前麵,比她更早到蜀地。
次日清晨,杜雲彤又上了去往皇城的轎攆。
隻是那轎攆再回杜府時,下轎之人變成了百靈。
而原本該從轎攆裡走下來的杜雲彤,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天啟城。
信鴿飛向天空,帶著杜雲彤的話語落在秦鈞桌前。
秦鈞剛從戰場回來,一身是血,尚未來得及梳洗。
軍機繁忙,那些原本不能容忍的潔癖說不得也要忍一忍了。
秦鈞拆開信件,一目十行看完,隨後扔在火爐裡燒為灰燼。
“薑家府兵還要幾日?”
秦鈞問宮七。
宮七剛洗完手進來,臉上的血水仍在往下落,他也顧不得洗,隻接了親衛遞來的錦帕胡亂一擦,道:“最快也要二十日。”
“算一算時間,我們打下濟陰城,薑家姑娘也就到了。”
秦鈞眉頭微動,道了一聲知道了。
“注意王宏動向,莫讓他攔截了薑姑娘。”
宮七應是,撿起一塊桌上的餅塞在口中,一邊吃,一邊下去交代探子。
彼時被秦鈞和杜雲彤都掛念著的薑勁秋,正一身戎裝馬不停蹄往青州趕去。
蜀地在大夏的最南邊,青州在大夏的北方,中間相隔著琅琊顏氏和蘭陵蕭氏以及中原之地,縱然日夜兼程,也要花費許多時日。
經過中原時,馬逐溪早早地在驛站等候,替薑勁秋接風洗塵後,遞給她一塊質感溫潤的玉。
馬逐溪道:“此玉經高士祝禱,有逢凶化吉之效,送給你,可保你凱旋而歸。”
薑勁秋捏著玉,英氣的眉眼裡有著幾分疑惑:“真有那麼神奇?哪位高士?”
馬逐溪一臉認真:“正是在下。”
薑勁秋:“”
薑勁秋最終還是收下了那塊玉,用根紅繩穿起來,掛在了胸口。
在中原略作休整後,薑勁秋高揚馬鞭,奔赴青州之地。
去往昌平的路有兩條,一條是不為人知的古道,路程近,但並不好走,也容易遭遇埋伏,另一條路則是官路,路麵平坦,隻是比古道需要多花十日時間。
夜幕降臨,薑勁秋停在三岔路口蹙眉,隨行老將道:“古道太險,若王宏在古道埋伏,我軍難以逃出生天。”
薑勁秋極目遠望,樹林蔥蔥鬱鬱,山脈連綿起伏,有幾分梁州蜀地之感。
此山之後,便進入了青州地界。
青州地界上,秦鈞正在浴血奮戰。
薑勁秋知道秦鈞百戰百勝,素有殺神之稱,但更知道青州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且兵力遠在秦鈞之上。
兩軍相交,秦鈞的黑甲軍未必能從青州兵手上討得便宜,繼續續寫他從無敗績的傳奇。
耽誤一日,秦鈞便多一日的危險,她不敢耽擱太久。
二叔說的不錯,秦鈞於大夏來講,是棟梁之才,中流砥柱,若無秦鈞,大夏群雄割據之後,便是廝殺不休,百年困於戰亂的局麵。
秦鈞不能死在青州之地。
她要儘快趕赴青州,援助秦鈞。
薑勁秋道:“點五千將士為先鋒,連夜先去探路,若無埋伏,明日清晨從這裡取往昌平。”
老將微驚,連聲製止:“將軍,若有王宏伏兵當如何?”
薑勁秋手指微微顫抖,看向老將,道:“若秦鈞戰死青州,又如何?”
月色微涼,如水一般傾瀉在身上,沾染的身上的盔甲越發冰冷。
老將一聲輕歎,道:“便依將軍所言。”
五千先鋒連夜進入古道。
山峰之上,王宏眼睛輕眯,道:“蜀中援軍?”
藍色大旗烈烈生威,薑字迎風飄展。
副將一手揮下,滾石與箭弩齊發。
“慢——”
已經來不及了,山間飄起了濃重的血腥味。
王宏看了一眼副將,目光驟冷,道:“隻是先鋒部隊,應讓他們過去之後,再對蜀軍大部隊出手。”
副將忙跪下討饒,王宏看也不看他,翻身上馬。
親衛軍手起刀落,副將的人頭滾落在山崖。
“去濟陰。”王宏道。
親衛軍問道:“將軍,我們不阻攔蜀軍了嗎?”
“官道無險可依,駐守濟陰方為上策。”
月落星沉,東方亮起魚肚白,啟明星在雲層明明暗暗,仿佛在指引著路人前行。
哨兵一身是血奔赴蜀軍,五千先鋒全軍覆沒。
薑勁秋良久無語,緊咬著牙關,老將沉聲勸道:“將軍,失敗乃兵家常事。”
戰馬嘶鳴,薑勁秋閉眼再睜開,眼底一片清明,道:“日夜兼程,趕赴濟陰!”
薑勁秋折損五千先鋒軍的消息傳到各處,李晃笑眯眯說著青州多文士,名將唯宏,王將軍實乃上將之才,屈居齊家之下委實可惜了。
李易眼圈紅了又紅,讓人從自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私庫裡撥出大半銀兩,送往蜀地,以慰烈士遺孤,聊表心意。
秦鈞收到消息,眉頭動了動,打開地圖,與宮七計算著王宏從古道趕往濟陰最快需要多久。
古道離濟陰更近,王宏必然比薑勁秋先到,此時的濟陰有將近二十萬的兵力,王宏更有二十萬之眾,他彼時能作戰的兵力不足十五萬,且分布在陽穀和昌平兩城。
駐守陽穀城的兵力是不能動的,兵力分散的情況下,也就代表著他隻有七萬兵力能夠調動。
他沒時間去感慨,也沒時間去傷懷,他要思考的是,如何以七萬兵力,戰勝青州軍的四十萬大軍。
在王宏大軍到來之前,他需要部署好一切。
秦鈞劍眉微蹙,左手食指點著濟陰城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喬裝打扮的杜雲彤一路南下,在經過顏家的勢力範圍內,被一個身著水色長袍,外罩著玉色輕紗的錦衣男子攔下了。
男子搖著潑墨山河的扇子,道:“在下周自恒,在此等候姑娘多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