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哥哥便時常背她,上元看花燈時她個兒矮瞧不著台上的大戲,還是坐到哥哥肩膀上看的,後來逃亡時期走不動路,也是哥哥一直背著她。
呼吸貼在他頸邊,隱隱能嗅到他身上冷淡的雪鬆氣息,有種安定人心的味道。
“哥哥待我真好,從入京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
她說完輕輕“嘶”了聲,謝昶忽覺舌尖隱隱作痛,蹙眉一想,恐怕是小丫頭咬了自己的舌頭來確認是否身在夢中。
他無奈地笑了笑。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那個軟軟的小姑娘貼在自己的後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甚至連舌尖的咬痛都脈脈相連。
他似是下意識,拿舌尖抵了抵腮邊,替她緩解了片刻。
阿朝舔了舔嘴唇,方才還刺痛發麻的舌尖很快就不疼了,趴在他肩膀上,困意慢慢地湧上,迷迷糊糊間有種悲從中來的感慨,“日後待哥哥娶了妻,便不能再背阿朝了……”
謝昶蹙了蹙眉,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耳邊卻拂來少女勻淨綿甜的氣息,絲絲縷縷落在他頸邊。
……
青山堂的東廂房改成了阿朝的小書房,文房四寶、典謨訓誥一應俱全,眾人聽說來年開春姑娘要入宮陪讀,個個歡喜得緊,三兩日功夫便將書房裡裡外外布置得妥妥帖帖。
阿朝呢,自然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既然稀裡糊塗做了公主的陪讀,總不能丟了內閣首輔和南潯謝家的臉麵。
休沐日,謝昶特意撥冗來提點她的功課,誰知一進書房,聞見的不是墨香,竟然是膳食的清香。
“芹菜卷,蓮子羹,紅豆餅,棗泥酥,桂圓糕,還有脆皮酥肉!還請謝閣老慢用。”
六樣小點在案幾上一字排開,阿朝依次給他介紹。
謝昶眉梢一挑:“賄賂?”
“當然不是!”阿朝趕忙搖頭,“是給謝閣老的束脩呀,哥哥當年入學,不也是帶的這六樣食材。”
旁人入學奉贈先生的六禮束脩用的是食材,她直接將食材做成了點心和菜式。
說起來從前每日被瓊園的姑姑逼著學廚,她便也隻當完成課業硬著頭皮去學,但在府上這段時日,時常給哥哥做幾樣點心,倒是給她挖掘出了下廚的樂趣。
謝閣老當然不會因此放低要求,手裡的棗泥酥放下,便拿起了朱砂筆。
一旁跟來的江叔調笑道:“既然姑娘費心準備了束脩,大人不若效仿入學之禮,朱砂啟智,一點就通呐。”
這也是入學的章程,筆尖蘸朱砂,在眉心點上一枚朱砂痣,痣與智同音,有開蒙啟智的寓意。
阿朝自是歡喜不已,有當朝首輔親自點撥,何愁來日不能思若泉湧、落筆成章?
謝昶筆尖稍稍一頓,小丫頭已經閉上眼睛湊了過來。
日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少女的麵頰柔白細膩,沒有半點瑕疵,甚至能看出一層極細極淺的絨毛,纖長卷翹的眼睫像濃密的鴉羽,在眼下掃出一圈蝶翼般的光影。
謝昶抬起筆端,向來隻批票擬的朱砂狼毫在她白皙平整的眉心輕輕一點。
少女清瑩秀澈的麵容頓時平添幾分驚人的瑰麗。
屋內幾個丫鬟麵麵相覷不敢吱聲,但眼底都同時迸出了驚豔的神色。
不同於以往的嬌豔,姑娘平日在府中隻求妝容素淨即可,這一抹明豔的朱砂便似將世間千般綺麗、萬種風情困鎖於眉心一點,極致的純粹,卻也極致的旖旎。
朱砂落下,謝昶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