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衙門,潘二不敢再嘻嘻哈哈,緊跟著韓秀峰甚至不敢東張西望。
大堂裡隻有兩個皂班衙役,一左一右扶著水火棍像門神般站在兩邊,韓秀峰往裡看了一眼,跟他們點點頭算上打過招呼,然後徑直來到右邊的捕廳前。
縣衙不隻是知縣老爺一個官,還有主薄和典史,習慣稱呼他們為“二老爺”和“三老爺”,他們的官署就在大堂兩側,習慣叫“左堂”和“右堂”。不過這兩位不咋管事,不是不想管而是縣太爺不讓他們管,被百姓戲稱作“搖頭老爺”,所以他們也懶得來衙門。
“三老爺”不在,捕廳裡是縣太爺的長隨張彪說了算。
長隨隻是縣太爺的家人,說白了隻是個下人,儘管能使喚楊班頭等衙役,但不敢太過放肆。張彪不曉得從哪兒搬來張椅子,坐在捕廳門口,而不是坐在堂上。
上次來辦去京城投供的文書找的就是他,韓秀峰認得,遠遠地招呼道:“彪哥,忙啥呢?”
“看人犯,坐這兒不是看人犯還能乾啥。”張彪指指邊上的班房,抬頭看著韓秀峰身後的潘二,用帶著山西口音的官話問:“韓四,他是誰?”
韓秀峰轉身看看潘長生,用帶著四川口音的官話笑道:“我剛雇的長隨,姓潘,在家排行老二,喊他潘二就行了。”
“你雇的長隨,你的家人?”張彪問著問著猛然反應過來,不禁笑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你現在也是官身。”
“九品巡檢,還是候補的,我這算啥子官,你家老爺才叫官。”
“這是,我家老爺雖做的是知縣,但戴的那可是藍頂,加從四品知府銜,出門打的是紅傘!不像榮昌的縣太爺隻是七品,出門隻能打青傘。你更不用說了,九品芝麻官,還是個候補的。不是潑你冷水,捐官容易補缺難,你這個缺能不能補上真兩說。”
韓秀峰暗罵什麼從四品,還一樣是花銀子捐的,但嘴上卻悻悻地笑道:“是是是,我這算啥子官,跟你家老爺自然沒法兒比。”
“曉得就好。”張彪打心眼裡瞧不起韓秀峰這個候補巡檢,絲毫沒起身讓坐的意思,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斜看著韓秀峰問:“韓四,你那事不是辦好了嗎,不去京城投供,跑衙門來乾嘛?”
“張哥,你跟著大老爺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麵,聽人說你還去過京城,大小衙門的規矩沒你不曉得的,所以一到我們巴縣,就幫大老爺把衙門裡裡外外的事辦得是妥妥當當。我沒法兒跟你家老爺比,我剛雇的這個潘二更沒法兒跟你比。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他今天這是頭一次進衙門!”
“你是帶他來見識見識的?”
“又被張哥猜中了,不帶他來見識見識我不放心,不然將來稀裡糊塗惹下禍,連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張彪被恭維得飄飄然,竟哈哈笑道:“韓四啊韓四,沒看出來,你還真是塊做官的料。帶他來見識見識是帶對了,你們接下來就要去京城投供,京城那是啥地方,那是天子腳下!王府挨著王府,大小衙門一個挨著一個,走幾步指不定就能遇上一個大人,不來見識見識,不先學點規矩,等到了京城萬一衝撞了哪個大人,死都不曉得咋死的!”
韓秀峰不失時機地拱手道:“所以說處處皆學問!”
“算起來你也是自給兒人,馬上又要去京城投供,既然人都已經帶進來了,就領他轉轉吧。”
“謝謝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