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再次趕到刑部大牢“勸”周興遠。
也不曉得是昨天吃了顆定心丸,還是有酒喝有肉吃,周興遠竟精神奕奕,跟昨天下午剛見到時判若兩人。韓秀峰在衙門幫那麼多年閒,見過太多衣冠楚楚的偽君子,反倒有些欣賞周興遠這樣的真小人,居然越聊越投機。
“早曉得老弟不管到哪兒都能吃得開,沒想到老弟一來京城就做上了重慶會館的首事,周某佩服!”
“這有啥好佩服的,會館首事,說起來好聽,其實還是伺候人的差事。”
“那也要看伺候的是些啥人!”周興遠放下酒壺,似笑非笑地說:“韓老弟,我又不是沒住過會館,很清楚這首事不是誰想做便能做的。你現而今打交道的不是重慶府籍的大小京官,便是進京趕考的重慶府十四州縣的舉人,還有來京候補候選的文武官員,把這些人伺候好了,不光能官運亨通,而且將來回鄉之後也能受益,甚至能蔭及子孫。”
“不怕周兄笑話,我們重慶府乃至整個四川文風不昌,京官不多,位極人臣的更少。”
“少有少的好處,要是多了,你照應得過來,巴結得過來嗎?至於沒幾個大官也不是啥壞事,老弟你是聰明人,不可能不曉得錦上添花遠沒雪中送炭好,也隻有這樣你才有燒冷灶的機會。”
韓秀峰禁不住笑道:“這倒是。”
周興遠喝了一口酒,又好奇地問:“韓老弟,眼看就要春闈,外麵有沒有啥新鮮事。”
隻要是讀書人,沒人不關心即將開考的恩科。況且他不但是讀書人,而且考過三次,隻是沒考中罷了,韓秀峰想了想,輕歎道:“前幾天去省館轉了轉,聽我們省館張館長說今天應試的考上有六七千人,京裡大小試館全住滿了,許多來晚了的考上隻能住客棧,或去外麵租房子。
聽說有個台灣考生在橫跨海峽時遭遇風暴不幸喪命,有個湖南考生在過洞庭湖時船翻人亡!我們重慶府十四州縣的考生還好,進京路上全沒出事。隻是有個考生水土不服,一到京城就病了。早上剛請郎中去會館瞧了瞧,幫他開了幾副藥,也不曉得幾副藥吃下去能不能轉好。”
“這也正常,每次會試都有人因病棄考。”周興遠想了想,又問道:“韓老弟,你是會館首事,對你們重慶府的考生應該了解一些,你覺得這次有沒有考生能中式?”
“周兄,我又不是考官,我哪曉得誰能中,誰中不了!再說我又沒念過幾年書,他們的文章做得咋樣,我真不懂。”
“這跟懂不懂做文章兩碼事。”周興遠摸著下巴笑道:“能來會試的全是舉人,而且來前全參加過複試。論文章,個個會做。做得不好的,你們四川學政也不會讓他們來。”
韓秀峰豈能聽不出周興遠的言外之意,想到這些天也一直在私下裡猜誰更有把握考中,不禁苦笑道:“我們重慶府這次有八個考生,一個病了,一個年事已高,還有幾位似乎沒啥把握,這些天淨忙著搞歪門邪道,真擔心他們能不能進考場。還有個倒是有些才華,隻是為人不咋地,跟我有些過節,沒住會館,住在外麵。”
“這麼說沒特彆出彩的人物?”
“沒有,彆說我們重慶府十四州縣沒有,好像整個四川也沒有。前幾天去省館,我們省館張館長也覺得這次恩科,狀元、榜眼、探花又要與我們四川無緣。”
提起這個,周興遠忍不住笑道:“你們省館那館長真是異想天開,還狀元、榜眼、探花!要是沒記錯,自順治朝到今年共開八十九科,狀元大多出自江浙兩省,你們四川一個也沒有,榜眼探花同樣如此。若不是朝廷按考生數量規定各省中額,你們四川能考中幾個真兩說,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