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榮讓薛煥幫著寫的信裡主要是敘鄉誼,主要是客套。不過想想也正常,人家現而今不但是從一品的湖北提督,也是總攬江南軍務的欽差大臣,跟一個素未謀麵的小同鄉除了敘鄉誼還能說什麼。
薛煥的信裡一樣不隻是敘鄉誼,更多的是感謝,感謝韓秀峰讓韓博給他捎去那麼多家信。同時也很遺憾,說僅一江之隔卻軍務纏身無法前來拜會,他日有緣定當麵致謝。
劉存厚去江南大營既是想建功立業,也是受黃鐘音、吉雲飛和敖彤臣等在京同鄉所托,雖然一樣從未見過韓秀峰,但與韓秀峰的關係則要近得多。在信裡說了許多韓博不曉得的事,對戰事不但不樂觀甚至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
見韓秀峰臉色越來越凝重,韓博忍不住問:“四爺,劉老爺都說了啥?”
“他說粵匪不但分兵北上去犯京城,還分兵去犯安徽、江西乃至湖北。”
“這我曉得,向帥已經分兵去剿了。”
“你剛從向帥那兒回來,肯定曉得向帥那兒攏共才多少可用之兵,先是被琦善調了兩千四川兵來江北,現在又要分兵去安徽追剿,手下的可用之兵越來越少,且不說收複江寧,就是能不能擋住賊匪去犯蘇杭等財賦之地都有些力不從心。”
韓秀峰放下信,又凝重地說:“皇上和京裡的那些王公大臣哪曉得這些,他們隻曉得粵匪先是分兵北伐,現在又分兵西征,全以為向帥攻剿不力,下諭旨訓斥向帥。”
想到之前看過的那些邸報,韓博禁不住歎道:“當今聖上說好伺候也好伺候,說難伺候那難伺候。誰要是打了勝仗,真叫個不吝賞賜,可要是打了敗仗,罵起來不曉得有多難聽。”
“可向帥又不識字,無論諭旨還是京裡的其他公文,都隻能找人幫著念。幫著念的那些人嘴又不嚴,向帥每次被皇上訓斥,都會傳得沸沸揚揚,儘人皆知。久而久之,把向帥的虎威弄得蕩然無存,彆說那些滿將和廣東佬,連一些兵丁都會對向帥心生輕視。”
“有這樣的事?”
“劉存厚在信裡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可這麼下去,這兵讓向帥怎麼帶,這仗讓向帥怎麼打?”
“這我就不曉得了,這得去問向帥。”韓秀峰收起信,接著道:“劉存厚說不但家信難通,現而今連京信都難通了,問我能不能幫向帥和江南大營的同鄉們想想辦法。說起來巧了,前幾天我剛打發杜三去辦這事,我韓秀峰能為向帥和江南大營裡的同鄉們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哪個杜三?”韓博好奇地問。
“當年跟我一道去京城投供的同鄉,武舉出身,也在向帥麾下效過幾力,認得劉存厚,也認得薛煥,讓他去辦這事正合適。”
“有人去辦正好,我可不想左一趟又一趟來回跑,”韓博想想又禁不住苦笑道:“四爺,我哥那會兒還想著不管咋說跟向帥是同鄉,將來說不定真要去求向帥提攜,哪裡會想到彆看向帥已是欽差大臣,其實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所以說靠人不如靠己,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誰也靠不住,我們隻能靠自個兒!”
“是啊,隻能靠自個兒。”
二人正感慨,本應該在泰州照應張之杲的張光成竟來了,不但親自帶來一個中年儒生,而且臉色不太對勁,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韓秀峰連忙起身相迎,剛招呼他坐下,他就凝重地說:“韓老弟,家父這次恐怕……恐怕真不行了,駱神醫都束手無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隻能進點米湯。”
“張兄彆急,駱神醫束手無策,我們再找彆的名醫。”
“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隻能治病,救不了命。韓老弟,我沒事,其實家父之前臥病那麼久,我早做好了最壞打算。說句不孝的話,連壽衣壽材都準備好了。”張光成揉了一把臉,想想又凝重地說:“駱神醫雖沒說家父能堅持多久,但能從他的話裡聽出該準備後事了。不過我不打算在泰州操辦,等家父……等家父一咽氣,我就讓仵作趕緊收斂,一收斂好就扶棺回廣東老家。”
“真無力回天?”韓秀峰緊盯著他問。
“油儘燈枯,請醫術再高明的大夫去也沒用。現在想想,他老人家那會兒能站起來,能幫我們趕走徐老鬼,那是回光返照。”
“那這個節骨眼上你不在他老人家身邊儘孝,跑我這兒來做什麼!回去回去,趕緊回去,可不能見不著他老人家最後一麵!”
“你以為我會在你這兒過夜,我這就回去,不過得讓我把話說完。”
“好,趕緊說。”
“三件事,第一件事,你不是差人給我送信,托我幫著請個精通刑名的老夫子嗎?徐先生你是見過的,老家紹興,幾代為幕。當年為了聘徐先生做西席,家父不是三顧茅廬而是五顧。現在家父快不行了,你這邊又正好缺一位刑名老夫子,我就代家父把徐先生推薦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