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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跟登門拜訪過的宛平、固安和永清三縣的十八位士紳約定好兵勇們今天入營,由於路途有遠有近,抵達祖家場會有前後,具體入營的時辰沒定死,都已經午時了還有兩個地方的士紳和青壯沒到。
在韓秀峰看來地方上的士紳比那些地方官靠譜,所以並不著急,讓陳崇砥和崔浩去陪已經到了的十幾位士紳吃酒,讓永祥、楊德彪、大頭和關鵬程等武官先去熟悉熟悉那些蹲在校場上吃乾糧的青壯,自個兒則在剛租下的宅院裡隨便吃了點,放下碗筷又研讀起皇上賜的兵書。
靠看兵書領兵打仗無異於紙上談兵,但這堆兵書不能不看。吉雲飛前幾天走時還再三叮囑過,不光要認真看仔細學,而且要有心得,不管多忙每個月都要抽出點時間擬一份折子,向皇上奏稟營務和研讀這堆兵書的心得。
彆的書實在看不下去,這心得不曉得該怎麼寫,但手中的這本《練兵實記》還是值得一看的,正看得入神,蘇覺明興高采烈地跑進來道:“四爺,四爺,這兩頓酒真沒白請,那些士紳有一個算一個全認捐了。有些本來已經捐過頂帶,最厲害的已經捐到了從四品,沒法兒再捐監就幫他們的子侄捐,少的捐三四個,多的捐七八個,陳老爺和崔先生彆提多高興,沒想到這兒的士紳竟比泰州的士紳還好說話!”
韓秀峰之所以讓陳崇砥和崔浩出麵宴請那些士紳,就是想借這個機會把吳廷棟給的那疊空白部照變成銀子,看著蘇覺明興奮的樣子,不禁笑道:“意料之中的事,論報效朝廷,老爺我請來的這些士紳真比其他地方的士紳強。”
蘇覺明笑道:“天子腳下的士紳,自然比其他地方的士紳對朝廷忠心。”
韓秀峰放下書道:“你這話對也不對,確切地說是不在點子上。”
“四爺,怎麼就不在點子上?”
“這事說來話長,”韓秀峰端起任鈺兒剛沏的茶,微笑著解釋道:“正在跟陳崇砥吃酒的這些士紳可不簡單,因為宛平也好,固安也罷,包括永清和涿州等順天府轄下各州縣的田地,原本幾乎全是皇上、王公大臣的田莊和八旗的旗地,而這些士紳原本不是帶地投入王公大臣和八旗的百姓,就是皇莊、官莊旗地的佃戶甚至家奴。”
“這有什麼不簡單的?”蘇覺明不解地問。
“從家奴變成士紳這還不簡單?”韓秀峰反問了一句,接著道:“圈地你應該聽說過吧,京城方圓三百裡的地全被八旗給圈了,他們的祖上隻能給旗人做牛做馬,過得苦不堪言。後來八旗兵丁人口繁衍,田租不敷開銷,於是偷偷把地典給了他們這些百姓。”
“為何不賣?”
“因為朝廷不讓,剛開始嚴禁買賣旗地,隻能典給民戶。後來朝廷發現禁不住,隻能??同意買賣,但旗地隻能賣給旗人。他們的祖上又想了個法兒,找窮得叮當響的旗人頂名承買,後來甚至跟皇莊官地的那些個管事,也就是各莊的莊頭私下裡買。”
想到村裡就有一個莊頭,蘇覺明好奇地問:“後來呢?”
“旗人隻會打仗,不會朝廷也不許旗人種地,隻能把地租給民戶種,但旗人又不能擅離京城四十裡,每年下鄉收租都規定期假,最長不得超過半月。加之家裡人越來越多,開銷越來越大,這租收得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好多佃戶過不下去,乾脆跟旗人拖,反正那些旗人隻能在鄉下呆半個月。”
“賴租?”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誰讓那些旗人要收那麼多租,誰讓那些旗人不給他們活路。反正就這麼一來二去,又有許多旗地到了他們手裡,據說有些莊頭和旗人被逼急了,把官司打到了順天府,告他們‘霸種皇莊旗地’,可朝廷本就不許私賣官地旗地,真要是徹查不曉得有多少八旗的王公大臣會倒黴,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他們的祖上連皇莊都敢霸種?”蘇覺明驚詫地問。
“剛才不是說過嗎,有的本來就跟那些個莊頭和旗人私下裡訂了契約,有的是被逼得沒辦法。”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八旗是大清的根本,朝廷自然不能任由旗地乃至皇莊被私賣甚至霸種,所以雍正爺和乾隆爺先後動用內帑把那些莊頭和旗人私下裡典出去甚至賣出去的田地又贖了回來,最多了一次竟清查贖回一萬四千多頃!”
“再後來呢?”
“剛開始將地田地贖回來發還各旗,那些旗人拿回地之後沒過多久又開始私賣,乾隆爺急了,乾脆不發還了,依然交由佃戶耕種,該把收到的租發給各旗,也就是所謂的旗租。總之,朝廷為了旗地是煞費了苦心。可地租出去不能沒人管,那些個莊頭有的是過不下去了,有的是利欲熏心,反正到了鹹豐元年,立國之初的所圈的十幾萬頃田地,除了王公莊田幾乎全典賣給了民戶,而那些被典賣給民戶的旗地,既不向旗交租也不向朝廷納課。”
這事蘇覺明還是頭一次聽說,不禁歎道:“我的乖乖,這些士紳的祖上也太厲害了,竟把旗人入關時圈的地全想法兒弄回來了!”
“所以說他們不簡單,不過私下裡找旗人頂名承買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正好遇上長毛作亂,朝廷為了平亂正缺銀子。也不曉得是京裡的那些王公大臣先提出來的,還是他們這些士紳托人進言的,反正皇上前年正月裡下了一道聖旨,準民人私買旗地者升科,改歸本人名下,永為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