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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苑回達智橋胡同的路上,韓秀峰既高興、感激又有些失落、遺憾。
高興的是皇上竟賞賜了個封典,授遠在巴縣老家的老爺子為奉政大夫,雖然這封典一樣能用銀子捐到,但能想象到皇上並不是為了給他省銀子,十有八九是認為有功就得賞,可除了賞賜個封典之外實在沒彆的可賞了。
要是再加官進爵,那就是害了他。
畢竟他不但是捐納出身,並且年紀輕輕就做上了正五品通政司參議,而且已經是欽賜的色固巴圖魯,甚至以記名章京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
失落遺憾的是為覲見做了那麼多準備,還有許多事沒來得及奏報,比如洋人的鐵甲蒸汽炮船,比如洋人竟造出一個能在彈指間將消息傳遞至千裡之外的電報機,又比如南亞美利加洲和南洋上的那些大島幾乎全被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和荷蘭、葡萄牙等國給占了!
能想象到如果再不未雨綢繆做些準備,越南、暹羅(泰國)、南掌(老撾)、朝鮮和琉球等藩屬國將會成為其接下來的目標。要是等這些藩屬國都被洋人給占了,大清的處境會比現在更難!
再想到禮部和理藩院竟對此一無所知,怡親王和鄭親王甚至依然把已經跑到大沽口虛張聲勢的洋人當作西洋惡鬼,而皇上居然真信了,竟打算命諸王公去各廟宇祭祀,打算祈求各路神仙幫著對付洋人,韓秀峰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暗想滿朝文武難不成都聾了瞎了嗎,平日裡總是把“敬鬼神而遠之”掛在嘴邊,可真正遇著事了還是去求鬼神……
恩俊知道韓秀峰做了很多準備,依稀能猜出韓秀峰為何憂心忡忡,忍不住說:“四爺,卑職曉得您是有大本事大抱負的人,可在京裡光有本事沒用!咱‘厚誼堂’能有今天不容易,恕卑職直言,您今後得悠著點,可不能再惹皇上不高興。”
韓秀峰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下意識看著他問:“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那是讀書人的說法,其實說到底就是保位,”恩俊把地球儀輕輕挪到一邊,緊盯著韓秀峰笑道:“彭大人算是有大本事的人吧,可聽我哥說彭大人就是個碌碌無為的庸官!不管什麼事他從來沒拿過主見,彆人說什麼他就說什麼,要麼乾脆一句也不說,現在更是比我這個滿人更像滿人,可人家一樣做上了軍機大臣。”
“也是,彭大人位高權重,入閣是早晚的事,多說多錯,不如什麼也不說。”韓秀峰不禁苦笑道。
“所以咱們得跟人家學著點,先保住位再說,至於彆的事兒慢慢來,用讀書人的話說緩而圖之。”
“真沒瞧出來,你竟是個會做官的。”
“四爺,您就彆拿我開涮了,我也是聽我哥說的,”恩俊想了想,又說道:“我哥還說肅順大人敢說敢做,是我們滿人中難得的人才,可就是……可就是不大會為人處世。您沒把我當外人,所以我得給您提個醒,今後跟他彆走太近。不然他將來要是失勢了,您都得跟著被牽連。”
恩俊的表現真讓韓秀峰有些刮目相看,沉默了片刻笑看著他問:“這是你自個兒想到的,還是你哥讓你跟我說的。”
恩俊知道瞞不過韓秀峰,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四爺,這些事是我哥想到的,他在乾清門當那麼多年差,彆看平時什麼也不說,其實看得通透著呢。他原本隻是提醒我,畢竟我跟著您當差,您跟肅順大人又有交情。”
韓秀峰意識到能做上鑾儀使的絕不可能是草包,想想又問道:“你哥覺得肅順大人風光不了多久?”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恩俊覺得沒必要藏在掖著,湊到韓秀峰身邊道:“四爺,您這些天淨忙著‘厚誼堂’的事兒,不曉得外頭有多熱鬨!”
“怎麼個熱鬨法兒。”
“馬上就要京察,隻要是各衙門當差的全在走門路。可京察還沒開始,肅順就仗著有怡親王和鄭親王撐腰排斥起異己。柏中堂之前不是做過鑲白旗蒙古都統嗎,肅順彈劾柏中堂在做鑲白旗蒙古都統時揀選族襲佐領任意錯謬,皇上大怒,命怡親王會同刑部查訊。
柏中堂覺得很冤,在公堂上跟怡親王辯了幾句,結果被降三級調用,連原來兼的內務府大臣都革了,降補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藩院左侍郎愛仁也被革了,降為三品頂帶,隻留了個左翼總兵。烏爾棍泰的副都統被革了,降為三品頂帶,在鑾儀衛章京上行走。參領賡良降四級留任,驍騎校雙謙等十幾個柏中堂當年提攜的人全被革職了。”
韓秀峰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肅順要麼不出手,一出手竟把柏葰給扳倒了。
看著韓秀峰驚詫的樣子,恩俊接著道:“皇上還命工部尚書花沙納為吏部尚書。倉場侍郎全慶為工部尚書,兼管國子監事。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文彩為倉場侍郎,禮部左侍郎穆蔭為吏部右侍郎。內閣學士國瑞為工部左侍郎,並署右侍郎兼管錢法堂事!”
“這麼說穆大人跟肅順大人走得很近?”
“何止走得很近,簡直唯命是從。”恩俊摸摸嘴角,又一臉不屑地說:“幾位大軍機中就數他最沒出息,內閣中書出身,五品小官入值軍機處,要是不巴結肅順,他在軍機處能站穩腳跟?”
“肅順自己呢,現在還是工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