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頭坐在麥田地頭上的一棵大樹下，他也沒走，就坐在那裡看人收麥。
大豐堡之前收割機出了故障，急壞了一眾人，生產大隊的人也怕機器再壞，就請餘跬步老先生多留一段時間，觀察一下。紅星農場以前也紅火過一陣，那會是供應部隊後勤使用，餘跬步手下人數最多的時候有十幾號年輕人喊他一聲“餘師傅”，也有的喊一聲“老師”，他倒是也不攔著，手藝教授的十分大方，有道是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目前能學出個樣的沒幾個。
現在部隊分撥走了一部分，後勤也換到了其他農場，去紅星農場的人就少了，房舍都空閒下來許多，隻零星幾個人住著。紅星農場也是口糧供應製，那邊人少，口糧也少，餘老頭不回去吃飯也沒什麼，左右不過一個三合麵的饃。
大豐堡這邊很痛快地給解決了夥食問題，讓餘老頭和蘇洋師徒兩人跟著大夥一起吃飯。
屠焱提著飯過來的時候，樹下隻餘老頭一個人坐著，老人手邊一台收音機，一個粗瓷碗上搭著一張餅子。
屠焱走近，問道：“餘師傅，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蘇洋呢？”
餘老頭抬頭瞥他一眼，不冷不淡道：“讓我罵走了。”
屠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宋歌站在屠焱身後，不經意似的碰了他口袋一下，輕輕咳了聲。
屠焱手碰到自己口袋，立刻領悟，從裡麵掏出一盒已經打開的香煙，遞了一根上去：“餘師傅，來來，抽根煙解解乏。”
餘老頭不抽煙，但是人家送的，他就拿著。
屠焱見他接了香煙，麵上也放鬆了些，走過去找了一處略平坦些的草地，直接坐下，又提了水罐給老先生倒水，態度還算恭敬。
餘老頭端著粗瓷碗，咬了一口餅，也喝了水。
屠焱一邊吃，一邊跟他談事：“餘師傅，我聽小宋說，您想和我們合夥收麥？”
餘老頭道：“是合作。”
屠焱不太在意道：“那您想怎麼合作呢？”
餘老頭道：“再等等。”
屠焱不明所以，愣怔道：“等什麼？”
餘老頭道：“等一個人。”
沒多會，麥田儘頭就出現了一個騎車的年輕人身影，他幾乎是站起來賣力在蹬自行車，等靠近麥田地頭瞧見餘老頭這才捏了刹車，停靠近之後，自行車都來不及停穩直接摔在一旁，自己快步往這邊跑過來。
“老師！”
餘老頭瞧見他，麵上才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招手道：“明泉慢些，先過來再說。”
伏明泉額上的汗順著流下來，他眼睛被怒火燒得明亮，看向屠焱和宋歌的時候帶了十分的防備，走過去站在餘跬步身前，以一種保護著的姿態護著老人。
餘老頭比他放鬆得多，笑嗬嗬道：“不用這樣，坐下歇歇，一路過來累壞了吧？喝口水。”
伏明泉抿了抿乾涸的唇，沒接粗瓷碗，低聲道：“老師，您沒事吧？”
餘老頭搖頭，道：“沒事，正要說要緊事，你來的剛好，坐下一起聽聽。”
伏明泉還要說話，餘老頭道：“是關於小豐堡的。”
伏明泉這才安靜坐下，不吭聲了。
餘老頭回頭，看向屠焱問道：“你在大豐堡說得上話？”
屠焱被晾了半天，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是聽到餘跬步這麼問，忍不住麵上露出幾分自信，語氣肯定道：“三五百人的事，我還做得了主。”
餘老頭點點頭，道：“那就好，我知道你們兩邊有點矛盾，但那都是小事，麥收近在眼前，大家都想過兩天好日子，能吃飽飯才是最主要的。”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天氣你也瞧見了，說落雨左右也不過這兩天的事，你們大豐堡人多，地也多，這人手怎麼也比不過機器，我把小豐堡的收割機借給你們，你們去些人手，幫小豐堡收麥。”
屠焱幾乎是立刻領會過來，挑眉道：“我們大豐堡麥田連在一處，而且地勢平坦，所以收割機能開進來，但小豐堡麥田分散，有些是開在山坡上，收割機上不去你們用不到所以才肯交換的吧？”
餘老頭道：“廢話，我們能用收割機，還換給你們做什麼？”
屠焱被罵了一句，心裡不痛快。
宋歌端著瓦罐給餘跬步倒了一碗水，又拿了一個空碗給伏明泉倒了一碗清水，笑道：“老先生，我懂您的意思了，您是說想讓咱們兩邊發揮特長，合作共贏，是不是？”
餘老頭道：“是這麼個事。”
宋歌道：“那是先派收割機過來，我們收完了麥再過去幫忙？”
餘老頭冷笑：“做你的夢，宋小子，你聽清楚了，合作的前提就是大豐堡先派人過去，我也不坑你們，人一到，我立刻就讓收割機開過來。”他怕宋歌再使壞心眼，補充道：“我隻要青壯，彆隨便找500人過來。”
“據我所知，小豐堡的麥田雖然比這邊少，但也有兩萬畝了吧？老先生，您既然敢開口要500人，想必您自然有要這麼多人的底氣和道理。”宋歌笑眯眯的，一點都不生氣。
伏明泉抬眼看向他。
宋歌下意識也看過去，視線撞在一起。
伏明泉神色淡淡，冷白皮，麵白似玉，因騎車一路過來汗水濕透了，額前的頭發顯得格外濃密烏黑，而高挺眉骨下的一雙眸子顏色越發顯得琉璃似的清透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