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雲是痛醒的。
再次醒來, 情況似乎比之前還要更糟糕一些。
她才剛有意識，就感覺到了劇痛, 到底哪裡痛也說不上來, 整個腦子混混沌沌的, 恨不得就這樣再昏過去才好。
她閉著眼睛，痛苦讓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耳邊各種聲音嗡嗡作響，她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大渦輪一樣, 每時每刻都在被攪碎。
突然, 一股巨大的力量摩擦過她的嘴巴。
程曉雲還來不及因為劇痛而做出反應, 緊接著, 冰涼的水滲入她的嘴角，灌入她的口中。
原本恨不得就這樣昏死過去的程曉雲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求生欲讓她本能地張開嘴巴，祈求更多的水被倒入口中。
然而不過是兩口，水就停下了, 程曉雲感覺有人在自己的手腳上動了幾下，最後似乎還拍了拍她的身體，便從她的身邊走開。
喝過水後, 程曉雲的意識逐漸回籠，她一邊艱難呼吸著，一邊抬起了千斤重的眼皮。
一雙小手映入眼簾。
程曉雲愣了一下, 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景物從朦朧變得清晰，程曉雲確定，那是一雙小孩的手。
順著手指往上看，便能看到一個小孩倒在她的麵前。
程曉雲嚇了一跳，直到看到小孩胸前緩緩起伏，確認小孩還活著，程曉雲稍稍安心一點。
然而很快，更大的惶恐迅速蔓延程曉雲的心中。
這個小孩，是個陌生的孩子。
程曉雲被打昏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那兩個孩子到底逃脫魔掌了沒有，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除了兩個小孩外，居然還能再看到一個，而且還是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
四周隱約有人走動的腳步聲，程曉雲想到剛才喝過的水，連忙閉起眼睛，繼續裝死。
沒一會兒，腳步聲從一道變成了好幾道，一邊走著，還有人在不斷交談。
起初距離比較遠，程曉雲還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隨著那行人走進房，程曉雲立刻意識到，走進來的人不僅有男的，還有女人！
那女人聲音粗糙，似乎是上了年紀，一邊走還一邊斷斷續續地抱怨：“……這麼老的帶回來乾什麼，城裡的姑娘最麻煩，萬一又惹出事情來，村裡怪罪下來，誰也討不了好。”
緊接著，竟然是程曉雲比較熟悉的粗嘎音男：“這可不是我帶回來的，阿柱說要這個媳婦……其實也是我們倒黴，說好了隻要小孩，誰知道有個不長眼的，居然把這女的給騙來了。
“這女的可不是孩子，看到了我們的人，又知道我們在哪兒，肯定不能放掉，你們老催著我們回來，正好阿柱說他沒媳婦，這不就回來了。”
婦女不高興地道：“不行，賣掉賣掉，城裡的都不安分！”
“那你和阿柱說去。”粗嘎音男似乎不好得罪這個婦女，道，“他的小兄弟被這個女人踢傷了，我看也不用把她弄走，等阿柱能起床了，非得宰了她不可，指不定還請大夥兒吃口人肉湯呢。”
“人肉不好吃，不要不要。”婦女嫌惡地道，“萬一弄死了又整出什麼事情，你忘記當初你阿母的情況了？”
“那不都是你們瞎編嚇唬小孩的麼。”粗嘎男不以為意。
“胡說！”婦女嗬斥道，“誰和你說是騙人的，當年……”
程曉雲正想聽一聽，那婦女卻像有所顧忌似的，忽然禁口了：“不說我們村了，鳳頭村知道吧，全村的人都瘋了，要不是運氣好，這個村子早就沒了，這一切都是女人惹的禍！”
“可人家現在拆遷，全都發大財了啊。”粗嘎男反駁道，“死幾個女人算什麼，要是死人能讓咱們發財，我還嫌我們村死的人不夠多呢。”
“人家那是什麼村，古代皇帝住過的，道長親自指點的地方，全村都是寶貝，就這樣都沒壓住全村的邪氣，那村裡的人原本都該長命百歲，一輩子富貴，現在……”婦女冷哼一聲，“怕是有命享福沒命發財了。”
“真的假的，你這說的……這滿地的小孩，我都不敢下手了。”粗嘎男似乎有些被驚到。
“小孩子沒事，隻要不死，就算走了，也安安靜靜地走……”婦女說著，似乎往前走了幾步。
程曉雲睜開一條縫偷偷看了眼，隻見婦女走到她麵前那個小女孩麵前，然後蹲下身緩緩撫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臉：“這麼漂亮的臉，弄壞了真有點可惜。”
“長得好看弄壞了才會讓人同情嘛。”粗嘎男不以為然地道。
婦女忽然喚了一聲：“阿燕，過來。”
第三道腳步聲響起。
程曉雲聽著有幾分熟悉，等那個人站到婦女身邊的時候，程曉雲頓時明白，這個人就是剛才給她喂水的人。
婦女吩咐道：“今晚煮點肉給她吃，這幾天養好一點，彆的人隨便吃點東西就行了，彆浪費糧食。”
“嗯。”叫阿燕的人低低應了一句。
“剛才給他們喂水沒有？”婦女問道。
“喂了。”
“有沒有人醒來？”
阿燕搖頭：“沒有。”
婦女聞言，忽然轉頭看向程曉雲所在的方向。
程曉雲正掀開眼簾的縫隙偷看，沒想到婦女會突然朝自己看過來。
她一時之間來不及閉上眼睛，索性就撐著眼皮的這條縫，將眼神放空，臉上的表情完全放空，假裝是半眯著眼睛熟睡的模樣。
她記得，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中午午休時間，班上有人睡覺時，眼睛就是半睜著的，她當時還圍觀了好一會兒……
婦女盯著程曉雲那高高腫起的臉一會兒，見沒什麼異常，慢慢地將視線挪開，對粗嘎男道：“阿柱怎麼樣了？”
“我哪知道啊，估計還在看病呢。”粗嘎男道。
“去看看他，希望彆出事。”婦女難得有些擔憂地道，“好不容易長到可以生孩子娶媳婦的年紀了，可彆乾不成事，這要廢了，可怎麼辦呦。”
“可不是麼。”粗嘎男說著，跟著婦女一同走出房子。
程曉雲目送著他們離開。
因為現場還剩下一個人的緣故，程曉雲不敢大幅度轉頭，隻敢轉動眼球，眼看他們跨出門檻，卻連門都沒鎖，直接就走了。
這是一間非常粗糙的木屋，地麵上鋪了粗粗的稻草，所有昏倒的人都趴在上麵。
程曉雲特地留意了一下，所有昏迷的小孩手腳都沒有被捆住，包括她自己也是。
之前在車子裡，她被關在竹筐裡，還被綁住手腳堵住嘴巴，現在竟然反而讓她四肢自由。
不過轉念一想，程曉雲頓時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放心了。
從她被綁到現在，至少過去了三十個小時，這三十個小時裡，如果不是小女孩分給她一點糖，她一點食物都沒進胃裡，就連水，也是剛剛才有人分給她喝的。
再想起那婦女說的話，除了眼前這個小女孩外，彆的都不給什麼食物。
肚子餓得四肢發軟，自然是沒什麼力氣逃跑了。
見那個阿燕正專注地看著小女孩，完全沒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程曉雲暗中使力，悄悄地挪動了一下身軀。
阿燕還低著頭看著小女孩，並沒有留意到她的舉動。
程曉雲一點點將被自己身體壓著的手挪出來。
自從被打昏後，她這一路昏迷，被扔進這木屋的時候，估計對方動作極為粗暴。
之前程曉雲注意力都在談話的粗嘎男和婦女身上，沒空留意自己的情況，此刻稍微回過神來，便覺得渾身上下的肉都像被打碎一樣地痛。
抽出來的手無力地耷拉在一旁，指甲蓋不知什麼時候掀開了，五根手指的指甲全都豎起來，指甲裡的肉滲著血，從手指一路到胳膊，除了被衣服擋住的地方，凡是露出來的部位，全都紅紅黑黑的，新的舊的傷口各式各樣，滲著縷縷的鮮血。
要是以前，程曉雲光看到這樣的畫麵，就會嚇的頭皮發麻倒抽冷氣，然而此刻她看著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麻木。
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了，比起生命，這點兒傷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程曉雲又咬牙動了動身體，直到眼前陣陣發黑，她才勉強停下來。
調整了個稍微舒服點兒的姿勢躺著，程曉雲轉頭一看，心臟都差點兒跳停了。
那個叫阿燕的人，正盯著她看！
見程曉雲終於看過來，阿燕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走到程曉雲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程曉雲。
程曉雲本能地用手擋住頭，避免頭部再一次被打擊。
然而等候了一會兒，也沒有見對方動手。
她微微移開手，看向阿燕，卻見阿燕在不知不覺中蹲下身，朝她伸出手。
程曉雲看著她手伸過來的方向，以為她要抓住自己，然而再次讓她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
阿燕居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輕輕捏出了程曉雲胸前的校牌。